慶壽宮,今天成了整個皇城最熱鬧的地方。


    宗室以及文武百官的誥命家眷,都擁到這裏,分別在左右兩偏殿為皇太後向娘娘祝壽。


    在慶壽宮慶壽左殿,聚集著大宋所有的宗室成員。


    趙似躲在角落裏,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觀察著殿裏的人。


    重點在他的四位兄弟身上。


    九哥申王趙佖的眼睛不好,幾近盲人,坐在上首位置,默然不語,應該是在傾聽著殿裏的動靜。


    這一位,眼盲心不盲啊。


    趙似一時興起,也閉上眼睛,用心去傾聽,辨別眾人的聲音。


    嗯,俺不用肉眼,而是要用心眼去看這個世界。


    十一哥端王趙佶,坐在九哥的下首,和豫章郡王趙孝參說著話,應該在談論上月金明池的文會盛況。


    語氣中,趙佶似乎提到開封文壇,現在凋零稀疏,不複當年盛況。


    趙似心裏冷笑了幾聲。


    皇兄親政後,一力弘複父皇的熙寧變法。在高娘娘聽政時期獲得重用的保守派黨人,被悉數竄貶。


    轉被重用的新法黨人,原本長於實務,但是在一次次黨爭後,傳統技能演化成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文采上確實輸於保守黨人。


    十一哥這些話,有“怨望其上”的嫌疑。


    要是有誰往官家那裏密奏一本,保管能叫十一哥喝一壺。還能在正當權的新黨中打擊他的聲望。


    慫恿誰去密奏呢?


    趙似心思轉了幾圈。嗯,正在跟趙佶聊天的趙孝參,是魏端獻王1的嫡子。


    記得趙孝參酷愛書法,人稱書癡,尤愛漢唐名家書法真跡,與文人名士交往頗深。


    可以在他身上嚐試打開缺口。


    這件事可以列入東校字房本月的重點計劃。


    趙似繼續閉眼傾聽。


    很快聽到十二哥莘王趙俁坐在他的對麵,和同胞弟弟,今年二月剛被封為睦王的十四哥趙偲,交頭接耳。


    坐在他倆旁邊的晉康郡王趙孝騫,時不時插進去聊幾句。


    趙俁,可不是什麽好鳥。


    十一哥趙佶天資聰慧,風雅絕倫,在士林名士中孚望頗高。但是他優柔寡斷,難成大事。倒是十二哥趙俁,心思縝密,行事毒辣,躲在光芒萬丈的十一哥身後,使盡手段。


    隻是似乎過於急功近利,有些不擇手段。而且俺已經在皇兄麵前,把他的狐狸尾巴給刨出來。


    有機會一劍封喉,少一個禍害。


    趙偲,與趙俁同母兄弟,感情很好,經常被趙俁當槍使而不自知。


    趙孝騫是燕榮王趙顥2的嫡子,十分貪財好色。


    金玉奴去年來到白礬樓,豔蓋東京。這家夥見過後一見傾心,用盡手段想一親芳澤,收入房中。不想金玉奴看中了俺,好到一塊去了。


    趙孝騫心生嫉恨,跟趙俁勾搭到一塊去了。坑陷俺的那些醃臢事,應該少不了他的手尾。


    雖然這廝已經沒有繼承皇位的機會,但老是膈應自己,有機會送他一程。


    趙似在用“心眼”觀察著四位兄弟和殿中眾人,申王趙佖也在用耳朵尋找著他的蹤跡。


    十三哥在哪裏?滿殿人聲鼎沸,卻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


    趙佖一邊繼續傾聽,一邊冥思苦想著。


    難道沒來祝壽?


    要是以前,這位魯莽的十三哥還真幹得出這種事來。玩得盡興,什麽都敢忘記了。


    但是金明池事件後,應該就不會了。


    這段時間,十三哥曆經生死,性情大變,為人處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幡然醒悟,立誌發憤圖強。


    大家夥原本還等著繼續看笑話。


    卻不想這個十三哥,先是傳出“潁邸柳樹、今已亭亭如蓋”的佳句。


    再看不起他的文人,也不得不承認,十三哥應該是至誠純孝之人。


    接著痛打韓殿帥之子。


    不僅不被官家責備,還被官家順勢貶斥了韓殿帥。然後不知怎麽地,就入了官家的眼。


    這些日子,他進延和殿的次數,比幾兄弟過去一年加在一起的次數都要多,也不知道他們兄弟倆說了些什麽。


    真是讓人心急。


    前幾日,官家禦筆親詔,授予他左翊衛大將軍,判秘書省,行功德使,同簽樞密院事。執相章惇不知為何,居然欣然副署,讓詔書得以門下的名義明發天下。


    這個消息震驚了開封城,也讓自己幾兄弟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左翊衛大將軍是虛職,大家並不注意。


    秘書省,管理經籍圖書、祭祀天曆的機構,清貴中的清貴。


    功德使,是管理天下僧道尼的官職。


    聽上去都沒有什麽實權,卻是權輕位貴的職位,既能幫十三哥提高身份名聲,又不會引起執相和文官們太大的阻礙。


    官家為了提攜他的胞弟,煞費了苦心啊。


    所以今天這壽宴,已經洗心革麵,正春風得意的十三哥,不可能不出現!


    趙佖腹誹了一句,突然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功德使一般都是開封府尹兼任。而開封府尹,從太宗皇帝以行開封府尹身份,兄終弟及後,變得十分得微妙。


    大有玄機啊。


    至於同簽樞密院事,趙佖是羨慕嫉妒恨。


    雖然樞密院有曾布、安燾等重臣在,十三哥想指手畫腳、大權獨攬,卻是萬萬不行的。但是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參與到軍國重事中。


    十三哥現在是幾兄弟裏,唯一有實職,能參預軍國事。這一點,甩去幾兄弟好大一截了。


    想到這點,趙佖心裏就騰起一團火。


    這團火如同兜率宮八卦爐裏的三味真火,把趙佖的心燒得焦黑一團,一捏就碎。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趙似無德無才!為何能受此重用?還不是仗著是官家的胞弟!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這一切都應該歸自己!俺是官家以下最年長的弟弟。立長不立賢!這是祖宗規矩!誰也不能壞了這條規矩!


    趙佖心裏在呐喊著!


    俺隻是眼疾,又不是全瞎!


    你們就敢如此視如無人!俺就是要好好跟你們鬥一鬥!看看皇位寶座,最後落在誰的手裏!


    宮裏雖然正式傳出喜訊,賢妃劉娘子懷有身孕。但趙佖和其他兄弟並不當回事。


    能不能生下皇子是一回事,生下來能否長大又是一回事。


    趙佖側耳聽了一圈,仿佛聽出兄弟幾個的心聲。他們跟自己一樣,都把趙似視為最大的敵人。


    但是他還沒有發現趙似的聲音。


    十三哥在幹什麽呢?他應該就在這殿裏。


    等了一會,趙佖終於聽到了趙似的聲音。


    “再給俺來一盤!”


    原來他躲在偏殿的角落,正在埋頭苦幹,已經幹掉了兩盤糕點,出聲叫內侍再端來一盤!


    太囂張了!趙佖恨恨地罵道!


    仗著官家的寵信,肆意妄為,無所顧忌!


    大家都在耐心等待娘娘地接見,你卻在這裏大飽口福,毫無體統斯文可言!


    看來隻有向娘娘能阻止官家的公器私授了!


    一旦官家英年早逝,又無子嗣,向娘娘以皇太後之尊,在選定繼承人之事上,能夠一言九鼎。


    大家都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各自費盡心思,籌謀在今天的壽宴上討好太後娘娘。


    不過趙佖確實冤枉了趙似。


    他狼吞虎咽,不是隻貪口舌之福,而是真餓了。


    趙似已經正式拜王稟、高世宣和斛律雄為師傅,學習刀槍拳腳,以及騎射。


    甚至把王府裏某個園子全部鏟平,用作騎射練武之用。


    每天起得比雞早,練得比警犬還勤快。


    鍛煉完後吃早飯,上午去秘書省和樞密院坐班,聽取匯報,視事批案。尤其是秘書省,完全當成自己的地盤來經營。反正也沒人跟他搶這個清水衙門。


    中午有時進宮跟官家一起吃。不進宮就跟韋寶慶和白崇虎,或者王稟、高世宣和斛律雄一起吃。


    下午則忙碌其它公事。


    最主要的是以左翊衛大將軍的身份,籌建驍騎營。


    有了官家的旨意,趙似放開手腳。


    先在開封城外的中牟縣萬勝鎮,圈了一塊荒地,修建營地。


    然後在韋寶慶、白崇虎、王稟、高世宣和斛律雄等人的推薦下,趙似以樞密院的名義,從各地禁軍中,抽調上百位軍官進開封,進行集訓篩選。


    內內外外的事情,東奔西走,忙得不亦樂乎。而他又是個好胃口,運動量大消耗也大,餓得也快。


    今天一大早,隻是匆匆吃了幾口,就同曾娘子一起到慶壽宮來祝壽。繁瑣的禮儀折騰下來,到了中午飯點還不見開宴。


    趙似實在頂不住,先找東西墊飽肚子再說。


    “娘娘駕到!”


    一聲清脆聲響徹慶壽左殿。


    1.趙頵,宋英宗第四子,宋神宗同母弟。元祐三年七月去世,終年三十二歲,追贈太師、尚書令、荊徐二州牧、魏王,諡號端獻。


    2.趙顥,宋英宗次子,宋神宗同母弟。紹聖四年去世,贈尚書令兼中書令、揚荊冀三州牧、燕王,諡曰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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