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各部隊指揮和領隊集合完畢,等候訓話!”岑猛進來稟告道。


    “好!”


    趙似起身,往外走去。張叔夜等人跟著後麵。


    蔡東平等人也慌不迭地起身。


    走出大帳,外麵站滿了上百人。


    雨暫時停止了,可是天依然陰沉如漆。層層烏雲,就像是無邊無際的黑甲軍隊,步步逼近,要摧毀阻擋它的一切。


    韋寶慶、白崇虎、王稟、高世宣、斛律雄、種師中、姚雄、劉法、楊惟忠、高永年、、趙隆、楊可世、折彥質、楊宗閔。


    左翊衛四營的軍官,軍官教導隊的軍官...


    一張張泥濘的臉,透著堅定又勇敢的目光。


    他們是這個時代,也是這個民族的脊梁。


    他們寫不出婉約清麗的詩詞,作不出意境皆佳的書畫,唱不出風流絕雅的曲戲。


    但是他們能捍衛這一切。


    他們能夠讓這片土地上被創造出來的一切美好,不被野蠻和殘暴摧毀。


    看著這一張張臉,趙似深吸一口氣,高聲說道:“諸位!今天我們要並肩作戰,生死與同!”


    “今天,我們的敵人是老天爺,是這條河!我們要與萬物為芻狗的不仁天地鬥,要跟平時養育我們,現在卻變得暴虐的黃河鬥!”


    趙似環視一圈眾人,他有溫度的目光落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將勉勵和與君同行的意思傳達給每一位。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趙似的聲音仿佛風雷電閃,在眾人的心裏激蕩著,“在下趙似,願與諸君同生共死,勇往直前!”


    說罷,趙似彎腰作揖,向眾人行禮!


    “吾等願與大王同生共死,勇往直前!”


    眾人齊聲高呼道,聲音震天,壓製住了一切,包括遠方傳來的黃河咆哮聲。


    “好,我們上河堤!”趙似大吼一聲。


    “好!”


    一聲爆喝,眾人紛紛散去,路遠的騎馬,路近的步行,向十餘裏外的黃河河堤上趕去。


    看著趙似、張叔夜等人的背影,蔡東平等人半晌回不過神來。


    “長孫先生,大王他...他上河堤了?”


    “是啊,抗洪救災不在河堤上,在哪裏?”長孫墨離仿佛在看幾個白癡。


    “這怎麽行?河堤上多危險!要是出了事,誰擔待得起?”


    蔡東平跳著腳說道。


    “我們大王決定的事,多少頭牛也拉不回來。”長孫墨離淡淡地說道。


    唉!簡王用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蔡東平長歎一口氣,帶著兩位知縣出了大帳,追趙似一行而去。


    剛走上黃河岸堤,迎麵而來的就是河水的咆哮聲,猛然間掉進一團熱騰騰的蒸汽裏。


    如雷聲,如萬馬奔騰。


    整個大地在這咆哮聲中顫抖,似乎拜服在這暴烈之中。


    河水渾黃,無邊無際,看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盡頭。


    它仿佛不滿天地間的一切不公,肆意地宣泄著自己的憤怒。浪花連卷,綻放出白色的花朵。一層又一層的激浪卷來,瘋狂地怕打著岸堤,仿佛下一刻,就會把泥土血汗堆積的河堤衝毀。


    黃河如同一條巨龍,嘶叫著,翻滾著,它在奮力掙紮著,用盡一切辦法和力量,要掙脫這道緊緊束縛著它的鐵鏈。


    感受著這一切,趙似心裏突然頓悟。


    黃河,為何被稱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


    因為它的溫和、它的包容、它的奉獻、它的不屈、它的憤怒、它的不羈,正是這個民族骨子裏的靈魂。


    數以萬計的百姓,像螞蟻一樣在岸堤上下忙碌,為這道鐵鏈注入新的力量,繼續將這條發瘋的巨龍,緊緊綁在地上。


    這些如螻蟻,如草芥的人們。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出生,長大,年邁,死去。


    生生世世,綿綿不休。


    他們渺小,卻無聲無息地改造著這片天地。他們羸弱,卻勇敢地與這條滾滾大河鬥爭著。


    他們溫和、他們包容、他們奉獻、他們不屈、他們憤怒、他們不羈,如同他們正在誓死對抗的這條河一樣。


    在這一刻,趙似反而心神安寧。


    一切的喧鬧和憤怒,都在離他遠去。


    一片澄明中,趙似終於明悟到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真正目的。


    不是什麽皇位,不是什麽榮華富貴,也不是什麽皇圖霸業!是這片多災多難、命運多舛卻奮鬥不止的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人民。


    雨停了,河水似乎溫順了許多。


    “看樣子這場洪水過去了。”張叔夜樂觀地說道。


    “不,沒有那麽簡單。”潘訓和王德直滿臉皺紋,每道皺紋都流滿了不安。


    “這半月來,我們這裏下雨,陝州、河東、陝西也在下雨。我們這裏停了,他們有沒有停?不知道?就算他們停了雨,洛水、渭水、洛河、汾水、沁水也裝滿了水,一一流進黃河裏,最後匯集到我們這裏。”


    潘訓的話讓眾人的心不由地緊張起來。


    “陝州永樂鎮有根石柱,立在水邊。那裏水漲一寸,下遊水漲一尺。一旦過了一丈三尺三寸的標線,那裏會放馬報。可一旦過了一丈六尺的龍王標線,就要放羊報。那就是千鈞一發,生死大關。”


    王德直的話讓氣氛更加凝固。


    “羊報?是什麽?”


    “羊報就是用大羊剖腹剜去內髒,曬幹縫合,浸以青麻油,使之密不透水,充氣後可浮水麵不下沉,頗似皮筏。再叫汛兵帶著幹糧和水簽坐上去,用繩索綁緊了,順水飄下來。隔一段路就射一枚水簽上岸,警示下遊。”


    聽了潘訓的話,眾人不由動容,斛律雄忍不住問道:“羊報汛兵,豈不是很危險?”


    “九死一生啊!”


    “河陰在洛河和沁水匯入處的下方。那裏也設有一根石柱,一旦過了警戒標識,會有馬報奔下遊而來。”


    “要是羊報和馬報一起來,那可如何是好?”斛律雄忍不住問道。


    “烏鴉嘴!”


    趙似和大家異口同聲地嗬斥道。


    走在河堤上,趙似心裏十分不安。


    這世上,好的不靈,壞的特別靈,必須早做準備。


    趙似把潘訓、王德直和蔡東平三位治河抗洪最有經驗的三位悄悄叫到一邊。


    “要是羊報來了?我們這段河堤頂不頂得住?”


    “殿下,我們這段河堤,關係著開封和京畿的安危,朝廷年年花重金修葺加固,頂得住。”


    蔡東平謹慎地稟告道。


    潘訓和王德直在一旁附和,表示讚同。


    “要是羊報和馬報一起趕到呢?”


    現場一片寂靜,蔡東平和王德直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治河最有經驗,成就也最高的潘訓。


    過了好一會,潘訓才遲疑地說道:“那就要奮力一搏!死裏求生!不過,八柳樹河段,十有八九是扛不住。”


    “為什麽?”


    “那裏是京畿路和京西路交界的地方。”


    趙似秒懂。


    就跟戰場上,最容易潰敗和被擊破的地方,就是兩支軍隊交接的地方。


    “猛子,番子!”


    “在!”


    “傳我的軍令,各部立即進入到二級戰備!人員、物資隨時待命!預備隊隨時待命!還有,八柳樹河段,是重中之重!”


    “遵命!”


    看到趙似在那裏意氣風發地發號施令,潘訓長歎了一口氣,輕聲道:“要是羊報和馬報同時到,就算京畿頂住了,下麵還是頂不住。三易回河,唉...”


    他的聲音隻有王德直和蔡東平聽得到,兩人都哀歎了一聲,惆悵滿懷。


    到了下午,讓人揪心的馬蹄聲響起。


    “河陰馬報!洪汛兩丈一尺!”


    一人騎著馬,身穿大紅色衣服,在茫茫黃泥中顯得格外醒目。


    他沿著河邊大道,一邊瘋狂地打馬狂奔,一邊嘶聲高叫道。


    趙似臉色凝重,“猛子,番子,一級戰備,所有輪休全部取消!”


    黃昏時分,在河堤上巡視的廂軍,指著河麵,發出撕心裂肺地吼聲,“羊報!羊報!”


    眾人衝了上去,凝神矚目看著河麵。


    河麵上有一個黑點,在洶湧的河麵上時現時隱。在你以為它已經被無情吞噬的時候,又頑強地跳了出來。


    一支響箭從黑點上飛了出來,直接釘在河堤上。


    “陝州羊報,水高一丈八尺三寸!”


    蔡東平顫聲地念道。


    “百年難遇的大洪水啊!老天爺啊,你怎麽不給我們留條活路啊!”潘訓望著黑漆漆的蒼天,咆哮的黃河,悲憤地吼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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