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恩宮裏的偏殿裏,數十盞燭光把這裏照亮得如同白晝。


    偏偏有兩人,坐在梁柱的旁邊,陰影的角落裏。其中一位麵容姣好,如花一般豔麗,正是哲宗皇帝的皇後,崇恩皇後劉氏。


    另一位是她的心腹,賈尚宮。


    “他們真得這麽說的?”劉氏的那雙桃花眼裏,閃爍著驚喜的神情。


    “是的娘子,他們是這麽說的。隻要娘子以哲宗先帝皇後的身份頒下詔書,新官家願意以六宮托付...娘子,從此後你就是真正的六宮之主,不用受正陽宮裏那一位的氣了。”


    賈尚宮興奮地點著頭。


    她那雙不大的眼睛,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劉氏成了六宮之主,她就成了大宋皇宮裏最有權勢的尚宮。


    劉氏沒有完全被驚喜衝昏頭腦,她看著賈尚宮,臉色慢慢地轉冷。


    “這一次,他們真得能成事嗎?不要又跟上次一樣,本宮差點都被牽連進去。”


    “娘子!”賈尚宮急切地說道:“這次跟上次,大不一樣。這一次,官家遠在渭州,鞭長莫及。他的那些親信爪牙,大多數跟隨出征,都不在開封城。章惇老匹夫,孤掌難鳴!”


    “而且...”賈尚宮湊上前來,神秘地低聲道:“這一次,那邊向北遼借了兵。”


    “向北遼借兵?”劉氏捂著嘴巴,生怕這句話說出去,被第三人聽到。


    “他們膽子太大了,居然向契丹人借兵?”她有些惶然地說道。


    “我的娘子啊,潑天的富貴,總得要奮力搏一搏。博贏了,就是位極人臣,子孫公侯。這點小節,怎麽會介意呢?”


    賈尚宮不在意地說道。


    “向北遼借兵,這事有幾成把握?”劉氏遲疑一會,又問道。


    “十足的把握,我的娘子!北遼那邊答應借出二十萬鐵騎,一路南下河東,切斷秦川與開封的聯係,讓遠在渭州的官——那一位成為孤軍。另一路直下河北。河北郡有官吏士紳們舉旗響應,定能...那個...勢...勢如破竹!”


    賈尚宮把別人說給她聽的話,又學著說了一遍給劉氏聽。


    “契丹人鐵騎,天下無敵啊,還有契丹人最精銳的皮室軍。河東河北那些賊刺軍,怎麽擋得住。官家...那一位編練的新軍,說著多麽驍勇,偏偏連個小小的西夏,都打了好幾個月,毫無進展,說明徒有虛名!”


    賈尚宮的記憶力不錯,把別人說給她的那些話,記得個七七八八。


    “外有強援,內有眾義。娘子,聽說那邊已經聯絡了一百多家世家,遍布河北河東河南山東諸州縣。誓盟書上,簽字畫押的文臣武將,數以千計。就連仙源文宣王世府(曲阜孔府),也在誓盟書上簽字畫押了。”


    聽完賈尚宮的介紹,劉氏覺得信心十足,腰杆子也直了不少。她那張嫵媚的臉,顯得更加嬌豔。


    “如此說來,那邊勝算很大啊。需要本宮做什麽?誓盟書簽字畫押嗎?不行,本宮的身份擺在這裏,犯不著降低身份,跟那些人一樣!”


    賈尚宮連忙答道:“娘子可是哲廟先帝的皇後,怎麽能跟那些人一樣?那邊說,需要娘子寫一份詔書,說先帝遺詔,原本是要那位繼位的,不想秦王勾連內外,矯旨篡位,故而娘子以先帝皇後身份傳詔天下,誅奸臣、扶正本。”


    “詔書?”劉氏嘴裏念道,她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最值錢的就是哲宗先帝皇後這個身份。那邊想在政變中師出有名,必須有份說得過去的明發詔書。


    皇太後朱氏,是官家的親母,絕無可能發出這份詔書。剩下有資格發詔書的,就隻有自己了。


    劉氏決心待價而沽。


    “詔書不著急,聖慈宮裏,不是還有一位老祖宗嗎?聖慈宮後麵,還有隆佑宮,裏麵有位跟本宮一樣身份的人...”


    “娘子,隆佑宮孟氏,她是廢後,先帝還在時就明詔廢掉的,怎麽能跟你比!”賈尚宮急切地說道。


    劉氏冷笑一聲,“要是這兩位不在了,本宮的詔書才真正管用。”


    賈尚宮愣了一下,遲疑地問道:“娘子,你的意思是...”


    “除掉聖慈宮和隆佑宮裏的那兩位。連契丹兵都敢借,在後宮裏除掉一兩個人,就不敢了嗎?”劉氏陰惻惻地說道。


    她那張花容月貌的臉,在晃動的燭光裏,顯得有些猙獰。


    坤寧殿裏,皇後曾氏正在與曾保華、李芳商議事情。


    李芳把檢校處的訪單匯集,向曾淑華和曾保華念了一遍,然後端坐在一邊,微垂著頭,不再吭聲說話。


    “這些混賬子!趁著官家不在,居然敢如此膽大妄為!”曾保華一邊憤憤地說道,一邊拿著一方手巾,在紅彤彤的圓臉上搽拭著汗水。


    “要是依我說啊,馬上叫潘七郎,點起侍衛軍和禦前師的兵馬,把這幫賊臣亂黨一網打盡。”


    曾淑華沒有理他,轉頭問李芳:“大伴,章相怎麽說?”


    “回娘子的話,章相說,一切盡在掌握中,那些跳梁小醜隻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而今西北戰局進入最緊要階段,一切以穩為重。”


    聽了李芳的話,曾保華不客氣地說道:“這些混蛋,就是瞧準了機會,賭我們無暇分心,才敢如此猖狂。”


    曾淑華沒有做聲,沉默了一會,問道:“潘七郎、林公(林希)和張公(張夜叔),有異常嗎?”


    “沒有異常。”李芳言簡意賅地答道。


    “那他們真就亂不起來。”曾淑華斷然道,“不過我們不能被動防守,必須主動出一步棋,讓他們也被動被動。大伴,崇恩宮那邊,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李芳從懷裏掏出一份訪單,雙手奉給曾淑華。


    曾淑華看完後,臉色如常,隻是眼睛裏多了幾分淩厲,“大伴,今晚你找一找李香藥,送崇恩宮裏的那位上路。”


    “是。”李芳應道,“小的這就去。”


    “辛苦大伴了。”曾淑華客氣地說道。


    殿裏隻剩下曾淑華和曾保華兄妹兩人。


    “妹妹,崇恩宮裏那位,怎麽了?”曾保華好奇地問道。


    “那邊找到她了,想借她的名分下份詔書。她想要更高的價,慫恿那邊把太後和隆佑宮的孟皇後給除掉。”


    曾保華搽汗的手停了下來,臉色陰沉,“這個女人真不能留!”


    他猛地抬起頭,有些不解地問道:“妹妹,那些亂臣賊子們,盡在掌握中,你為何不行雷霆手段,一舉拿下。”


    曾淑華看著自己的哥哥,澹澹地說道:“乾坤陰陽,一剛一柔,一動一靜,方為兩儀。要是我也行霹靂手段,朝野官民如何看本宮?聖慈宮如何看本宮?官家如何看本宮?天上隻有一個太陽,大宋隻有一位至尊。”


    《高天之上》


    曾保華又開始搽拭臉上的汗水,搖著頭說道:“難怪大父和父親都說,你比我聰明。”


    說完,他轉頭看向殿外漆黑的夜色,悠然道:“不知道官家領著兵,打到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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