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我朝的棉花這幾年遍地開花,產量是往年的數十倍。”


    長蘇墨離搖了搖頭,歎息道:“我知道,棉花產量暴漲,可是棉布的產量也在猛增,對棉花的需求,猶如貔貅,無窮無盡。


    “河西、隴右、朔方、秦川這四郡,這兩年在大規模種植棉花,產量確實一下子上來了。可惜太遠了,隻能運到涼州、蘭州、靈州和西安,就近紡紗織布。要是能運到江南來該多好。”


    葉遜在一旁微皺著眉頭,“郡守,我們江南,良田是不少,可多是熟地,用來種稻穀。賦稅,我們江東郡是最重的。要是棄稻種棉,百姓們會罵娘,官家也不會放過我們。最好的棉田在江北,泰州靜海、海門、如皋三縣,這兩年,種了幾十萬畝棉花,說好供給江南紗廠。可是...”


    “可是人家揚州、泰州的紗廠和紡織廠建好後,優先供給那邊去了,誰叫人家同在一郡!”長孫墨離臉色如常,但鼻子一哼,眼睛眯了起來。


    “我們江東郡要政績,他們淮東郡也要政績!”


    “郡守,江南紗廠那邊,準備提高棉花的收購價。隻是他們擔心,淮東郡那邊,會不會派人在各水陸要道上設關卡,不準泰州的棉花過江?”葉遜小心地問道。


    長孫墨離臉色恢複了平常,看著遠處的長江,澹澹地說道:“官家再三明詔,各地官府,不得設置壁壘,阻礙商貿往來。江南紗廠出的價錢高,江北棉農願意賣過江來,誰也不能阻攔。要是揚泰的紗廠也出同樣的價錢,江北的棉農自然不會舍近求遠了。”


    “要是當地的官府,受揚泰紗廠的唆使,敢在水陸要道上設置關卡,阻攔江北棉農過江賣棉,那我們江東郡就有的官司跟淮東郡打了。這事要是捅上去,直老,你說會是什麽罪名?”


    葉遜想了想答道:“官商勾結?”


    “要是沾上這個罪名,淮東郡、揚州、泰州,他們的官帽子都得被摘掉。”長孫墨離此時的臉上,露出藏在深處的淩厲之色。


    《從鬥羅開始的浪人》


    當年在嶺北殺伐決斷的承宣使、都錄事又回來了。


    “郡守,泰州三縣的棉田,多半是江北第三、四農墾團在耕種。他們是由廂軍轉過去的,半軍半民,又在人家淮東郡地麵上討生活。要是郡守府暗地裏打聲招呼,這兩個農墾團不敢不買帳吧?到時候就算揚泰的紗廠收購價便宜些,隻怕也會咬著牙送過去。”


    葉遜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長孫墨離露出欣慰的笑容:“直老,你能想到這點,我非常欣慰。官場的人事,絕不敢去明麵上去壞了規則。隻有蠢人才會走到那一步,官民共憤,神仙也救不了他。所以官場的人和事,多半是潛規則,暗地裏操作。”


    “設關卡攔截,這種一告一個準的事。老練一點的官員,絕不會去做的。你剛才說的那一招,才是他們最有可能做的。”


    葉遜請教道:“郡守,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官府,不能直接下場。這是官家給我們畫的紅線,誰越線就辦誰!所以我們要想幫江南的這些紗廠,必須從另一方麵著手。棉布出口稅降低一點,江南棉布廠會獲利豐厚,傳到紗廠那裏,能把收購棉花的價錢再抬高些。”


    “農墾團再買郡守府麵子,但不會跟錢過不去。隻要江南的棉花價錢高到足夠吸引人,農墾團會想辦法把棉花賣過江來的。農墾團也要有成績交到兵部去的。”


    “郡守,可是棉布出口稅額,是市舶總署會同稅政總署直接定下的,我們郡守府沒有辦法去更改,隻能在其它方麵想想辦法。”


    “這個我知道,所以才頭痛這件事。”


    長孫墨離說完,看著江麵,冥思苦想起來。葉遜在一旁,也皺著眉頭思考起來。


    該用什麽法子呢?


    長孫墨離想到了好幾個法子,但是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看了葉遜一眼,想等等他的意見。


    “郡守,”葉遜說話了,“紡紗廠有水力、畜力立式紡紗機,棉紗產量足夠,反倒棉布產量一直跟不上。棉布紡織廠除了有飛梭機集中生產棉布之外,還分散外包給上海、昆山、華亭、吳縣、長洲、常熟等縣的民婦。發給棉紗,租借腳踩織布機,借助民力增加棉布產量。”


    “此前這些民婦租機織布,掙得辛苦錢,還有收一道定額的個人收入稅。該稅屬於郡布政司的地方稅,屬下想,不如暫免此稅。”


    長孫墨離帶著鼓勵的眼神說道:“直老,說說你的道理?”


    “郡守,這種收入稅其實沒有多少,對江東郡度支收入,幫助不大。但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卻影響不小。民婦租機織布,收入原本就微薄,還要被收一道稅,很多人寧可去找些別的活路。”


    葉遜斟酌著說道:“屬下從各地簡報中還看到,收取這些小稅,最是擾民。有的稅吏借機敲詐勒索,擾亂地方...”


    長孫墨離聽得很仔細。


    葉遜說得這些,都沒錯。


    地方那些胥吏,全部轉為基層官員,又是學習又是培訓,你以為會馬上轉變過來,變成奉公守法的好官吏了?


    怎麽可能?


    長孫墨離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還是會繼續過去的惡習,直到被抓住。


    現在田賦、工商礦船稅,由專門的部門去收,方方麵麵也盯得緊,下手不容易。反倒收入稅這種為數不多的地方稅,是這些稅吏們上下其手,施展手段的好機會。


    “屬下覺得,幹脆把這害人擾民的個人收入稅暫緩,再鼓勵各縣的民婦,踴躍去租機織布。此外,各縣可以把這些民婦組織起來,統一跟棉廠講價,把織布的工錢漲一點,進一步促進民婦們租機織布的積極性。”


    “屬下看過前幾年的簡報,棉廠靠這種分散織出來的棉布,占總產量的三分之一。要是我們郡守府多多努力,鼓勵民婦租機織布,使得這類散布的產量再提高五分之一,那麽在棉布總產量上占不小的比例。”


    “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把握說服江南布商們,提高棉花收購價。隻要提高二十分之一,對於農墾團那邊,也是一個非常誘人的價格。能收到更多的棉花,明年又能紡織出更多的棉布,掙更多的錢...”


    長孫墨離一直很澹然的臉,終於露出了笑容。


    “直老,你去秀州做了三年知州,確實又成熟了不少。這是個法子,但不是最好的法子,你還可以再想想,不急。”


    看到葉遜有些失落,長孫墨離安慰道:“你這個法子還有一個可取之處,那就是借機把個人收入稅這種害民的地方稅給廢除了。這種稅,原本是官家和尚書省,為了安撫州縣的妥協之計。現在實行了幾年,弊端越來越多,也該廢除了。”


    葉遜的臉上露出笑意,“郡守,此事就交給屬下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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