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亮,新的一天又到來了。來叔帶著兩位隨從,從隱身處出去打探。


    “姐姐,吃點幹糧,喝點水,都是燒開的水。”石迦陵遞過去一張饢餅,還有半袋水。


    “謝謝。”神秘女子不客氣地接了過來,把饢餅撕成兩半,分給同伴半個。拿著水袋先喝了兩口水,然後也遞給了同伴。


    神秘女子把手裏的半個饢餅撕成一條條的,慢慢地塞進嘴裏。


    “喝燒開的水,想不到宋人的影響,越來越大。”


    神秘女子的話讓石迦陵不由地低下頭,仿佛高昌國遭受宋人的進攻,自己卻在學習它的先進之處,是一件羞恥的事。


    “宋人與我,有滅族之仇,可我該學習的還是學習,沒什麽大不了的。”神秘女子似乎看透了石迦陵的心思。


    “你是黨項人,還是契丹人?”石迦陵語氣裏帶著些許期盼。


    “我跟你們一樣,身上也有黨項人的血脈。另外還有吐穀渾人的血脈。”神秘女子毫不避諱地說起自己來。


    ”吐穀渾人的血脈?”


    “是的。我的母親出自黨項人野利族,我的父親是西海蕃部首領,總是自詡為吐穀渾伏順的後裔。我聽多了,也習慣了,姑且認為自己確實是吐穀渾王族一脈。”


    神秘女子笑著答道,話語裏,石迦陵聽到了自嘲。


    “想不到你也是貴族之女。”


    “貴族之女?”神秘女子不急不慢地吃著手裏一條條的饢餅。


    “就算你落難了,可是你身上依然流著高貴的血脈。”看到神秘女子不以為然,石迦陵連忙爭辯道。


    “落難的高貴血脈?”神秘女子澹澹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石迦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很快,來叔回來了。


    “塔戶鎮被燒了,死傷過半。不是宋人幹的,是兩夥商隊起了歹心,趁機劫殺其它商隊。”來叔看了一眼神秘女子,繼續說道,“那兩夥商隊正得意,結果被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宋人騎兵兜住,全部擒獲。”


    “宋人知道了原委,二話不說就把那兩夥歹人全部斬殺。現在他們的首級被插在木杆子上,立在塔戶鎮外大路邊上。我們遠遠地看了一下,不敢靠近。”


    說到這裏,他身後那兩位隨從臉色瞬間慘白,其中一個彎著腰,忍不住幹嘔起來。


    來叔瞪了他一眼,“不要再吐了!”


    那位隨從抿著嘴強忍著,站在那裏,身子為微微顫抖。


    來叔繼續說道:“宋人把幸存者聚攏在一起,當眾清點和登記繳獲的貨品財寶,還把所有被劫殺商隊的名字,以及所受的損失,也登記在冊。商隊管事還在者,當場歸還了貨品。隻剩下夥計者,發給單據,讓他們先回商隊,讓管事憑此單據,以及商隊證明,去彰八裏城領取失物”


    “對了,大郎,三姐,聽宋人的意思,他們已經占領了彰八裏,還將其改名為輪台城...”


    “來叔,不是改名,彰八裏在前唐時就叫輪台城,當時還在那裏設有一軍,名叫靜塞軍。”石迦陵插了一句。


    神秘女子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來叔繼續往下說,“宋人如此善舉,塔戶鎮百姓和商隊幸存者感恩戴德...”


    石迦陵轉向神秘女子,好奇地問道:“姐姐,宋人不是良善之輩,怎麽會行此善舉?”


    是啊,善人是不會把起歹心劫殺其他商隊的人,一股腦全殺了,還砍下首級插在木杆上,立在路邊上示眾。


    “宋人能如此強盛,一多半原因在於他們興業通商。所以他們極為重視商貿,各地衛軍、各處邊軍,以及地方郡兵警政,都是以保護商旅安全為要任。宋人大舉西征,除了報複西喀喇汗國對其羞辱,更重要的是無故斬殺宋國商人,嚴重破壞了商路安全,宋人不加以嚴懲,以後誰都敢隨意劫殺宋人商隊了。”


    “以理相推,宋人不會坐視肆意劫殺商隊的事情發生。在宋國境內,無論哪國商人,隻要是合法經營,都會得到保護。”


    石迦陵點了點頭,“姐姐知道的真多。也由此可知,宋人這次來了,就不再打算走了。”


    神秘女子看著石迦陵,眼角露出笑意。


    “來叔,我們繼續趕路吧。姐姐,現在各條路上並不安全,不如跟著我們回部落。”


    “貴部在哪裏?”


    “蒲類海東南地區,離這裏一天半的路程。”


    “原來是石佛部,我真是幸運,危難之際遇到貴人了。”


    “是石佛忍辱波羅蜜部。”石迦樓羅轉過頭來,鄭重地糾正道。


    神秘女子點了點頭,沒有再出聲。


    “好了,走吧。”騎馬在前麵的石迦樓羅揮了揮手,大聲說道。


    石迦陵和神秘女子對視一笑,策馬跟上。


    天山北邊的景色,與天山以南的尹州等地,截然不同。


    皚皚雪山,就在身後,如同戴著白色頭盔的將軍,閃著光的冰川是他的鎧甲,巍峨肅靜,無比威嚴,仿佛天神下凡。


    一行人走在緩緩下降的山坡上,到處可見鬆林。夏日裏的青翠已經開始泛黃,帶著秋天的豐旎。澹澹的雲霧飄蕩在鬆樹頂冠,仿佛一層層薄紗,如煙漫卷。


    到處可見泉水,從山頂流下,有的直流而下,匯入遠處的草原;有的鑽入山縫之間,須臾間不見了,然後在遠處,咕咕冒出一灣潭水。


    第二天,遠遠地看到了蒲類海和蒲類草原。綠油油的草原,仿佛無邊無際的大海,蒲類海反倒成了它上麵的一座小島。


    “這裏是前唐尹吾軍舊地,水豐草美。你們石佛部,真是尋到了一處好地方啊。”神秘女子看著遠處的草原,笑著說道。


    “《舊唐書.地理誌》有載,‘尹吾軍,在尹州(哈密)西北三百裏甘露川,兵三千人,地五千畝,馬三百匹。’再往前走半天路程,就是史書所說的甘露川,也是我們石佛忍辱波羅蜜部的主牧場。”


    石迦陵揚著馬鞭,指著前方說道,臉上帶著洋洋自得。


    在前麵探路的一位隨從跑了回來,跟來叔說了幾句。他急忙轉身找到石迦樓羅和石迦陵兄妹倆,臉上無比惶然。


    “大郎,三姐,大事不好。”


    “怎麽了?”


    “我們的部眾,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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