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飛舞的沙塵。


    沒有隨時隨地都出現的爆炸聲。


    沒有狹小的空間與近乎絕望的黑暗世界。


    更沒有那種張開嘴都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的窒息感。


    潔白的單人病房裏,周洋看著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軍人和戰地記者過來以後沒多久就又再次離開了。


    因為失血的後遺症,讓周洋身體沒有任何力量,但他的精神卻非常好,在死裏逃生之後,他感覺自己看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著新鮮與美好,他甚至敏銳地聽到不遠處有小鳥的清脆鳴叫聲。


    躺了一會以後,他看到旁邊的包以後,他仿佛想到了什麽東西,下意識地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因為活動幅度有些大的關係,周洋不可避免地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口……


    在那個狹小區域裏的時候,周洋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感,甚至在飛機上的時候,他也沒有感覺到疼痛,可是當周洋躺在病床上,一切都安全了的時候,他反而有一種全身的皮肉被刀片一刀一刀給割開並在上麵撒鹽的感覺,他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疼得讓周洋差點暈過去。


    最終,他還是強忍著疼痛拿出兩部攝影機,將攝影機裏的文件傳到了電腦裏,緊接著又將手機裏拍攝到的東西全部一一拿了出來,仔細地查看著。


    一個個視頻,一幕幕畫麵,此時此刻想起來,周洋突然開始變得脊背發涼……


    為了追求某些真實感,為了滿足心中的那一絲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文青強迫症,這代價特麽實在是太大了。


    “咚咚咚!”


    “進來,嗯,趙醫生?”


    周洋關掉筆記本,將筆記本和攝影機藏在枕頭下,看到病房門徐徐被推開了。


    他看清楚了來人,頓時驚喜,也不顧疼痛,第一時間就坐直了身子。


    來人是趙孔亮,他曾經是周洋父親的主治醫生,在周洋最困難的時候曾經給周洋伸過援手。


    去年三月九日見過一麵以後,兩人已經有一年沒見過麵了。


    “哈哈,你好好躺著,我剛聽說你到我們人民醫院來了,就順道過來看看你……”此時此刻趙孔亮提著一籃子水果來到周洋旁邊笑了起來。


    “趙醫生,坐,坐,坐……”周洋連連點頭。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周洋這輩子遇到了很多貴人,趙孔亮也是其中一個。


    趙孔亮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周洋手上的傷痕,隨後目光就看向了別處。


    他並沒有詢問周洋是怎麽受傷的,也沒有問周洋到底去了什麽地方。他自然知道有些東西該問,有些東西不該問。


    坐下來以後,他跟周洋聊起了一些往事,聊起了《礦底》上映時候的觸動。


    聊著聊著,不自覺就聊到了當初周洋在醫院裏的時候,聊到了周洋的父親……


    氣氛開始從剛開始的輕鬆到慢慢變得有些沉悶與壓抑。


    當聊到周洋父親隔壁床的時候,周洋從趙孔亮醫生口中得知那名年僅三十歲左右的病患在今年過年的時候,因為付不起治療費用,最終離開了醫院……


    周洋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唏噓。


    那個青年,才三十歲!


    “我記得是白血病吧?”


    “嗯。”


    單人病房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兩人似乎都不想在這個話題再深入下去了。


    周洋無疑是幸運的,經曆了苦難和絕望,終於有所成就,但其他苦苦掙紮的人卻沒有周洋這麽幸運。


    “周導……”


    “啊?”


    “有沒有興趣拍一部關於患者的電影?”


    “啊?”


    “去年的時候,醫院未來的三年計劃安排裏有拍攝醫院宣傳片幫助患者提升信心的計劃,現在這個項目正式啟動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宣傳片,我可能不會拍……”周洋搖搖頭,目光看向窗外看了許久:“不過,也許會拍另一部也是講患者的電影……”


    “什麽電影?”


    “還隻是一個概念……”


    “好的,如果符合我們醫院計劃的話,我會跟領導去申請以下。”


    “嗯嗯。”


    隨後趙孔亮又跟周洋聊了一些其他話題,聊完以後,趙孔亮站起來起身離開。


    周洋看著偌大的單人間,目光閃過一絲茫然。


    當他再次躺回到床上以後,無數的記憶如潮水一樣在他腦海中一遍遍地洶湧。


    他閉上眼睛……


    不知怎的,那些記憶卻越來越清晰同時也越來越刻骨銘心,甚至隱約間,周洋還能聽到耳畔傳來一陣陣熟悉的聲音。


    周洋突然開始疲憊了起來,他閉上眼睛,最終沉沉地睡了過去。


    …………………………


    當周洋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鍾左右了。


    雖然是單人間,但醫院這種地方,自然是不可能安靜的。


    哭聲、懇求聲、痛聲……


    這些聲音時時刻刻都在周洋耳畔中徘徊。


    周洋心中突然就覺得非常煩躁,他很想走下床離開這裏,可是,以他目前的情況,下床還是有點難度的,主要是實在是太疼痛了。


    一動身體就如同刮骨刮皮一樣,疼得冷汗直冒。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寶麗”手機響了起來。


    他一愣,隨後第一時間拿出手機,看著手機上的陌生號碼。


    這個手機號隻有維爾.史密斯知道。


    遲疑了一下,他接了電話,緊接著,他聽到電話裏卻並不是維爾.史密斯,而是克裏斯蒂安。


    “周洋先生,我來華夏了……你在哪裏?”


    “我在燕京人民醫院……克裏斯蒂安,你怎麽知道這個號碼的?”


    “等我過來再說。”


    “好。”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全副武裝,將全身包得跟粽子一樣的克裏斯蒂安推開了醫院的病房門口。


    他進來的時候,表情分外嚴肅地坐在了椅子上看著周洋:“周洋先生,我接到了維爾.史密斯太太的一個電話……”


    “他說了什麽?”


    “他的處境似乎非常危險,有人似乎正在監視著他,你們拍下了了不得的東西了,是不是?”克裏斯蒂安看著周洋。


    “……”周洋沒有說話。


    他沉默。


    他明白有些東西得慎重。


    “有人想花高價買下那個東西……”克裏斯蒂安看到周洋的模樣以後,繼續說道。


    “那個視頻不是我拍的,是……”周洋搖搖頭。


    “我知道那個東西不是你拍的,是一名叫k的攝影師拍的,那個叫k的攝影師在拍東西的時候,基地裏有人見過他,他好像是一名黑人攝影師,當然,有些目擊證人又覺得他是一位白人攝影師,軍方也有人查到了一些關於他的線索,發現他在拍完東西以後,當天就帶著攝影內容匆匆回老美了,他的航班都被記下來了……”克裏斯蒂安很嚴肅地看著周洋。


    “克裏斯蒂安先生,我想知道,你到底要幹什麽?”周洋聽到這的時候眯起了眼睛,突然有些心驚。


    他並不是傻子,當克裏斯蒂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瞬間就意識到這家夥絕對知道什麽東西,同時,更意識到克裏斯蒂安後麵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這股力量很危險。


    他突然嚴肅了起來。


    “我隻是想維護我心中的正義,沒有人能阻擋得了時代,罪惡必須要曝光在光明之下,無辜的人不能白死,我們黑人,也有人權!在哪裏都有!”克裏斯蒂安突然變得無比嚴肅,說話的時候雖然很輕,但卻充滿著肅殺。


    周洋看著克裏斯蒂安循循善誘的正義模樣,心中卻覺得非常怪異,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鬼子翻譯”這四個字。


    他明明是白人,但是做的事情卻……


    “克裏斯蒂安先生,視頻我可以給你但不是賣而是免費送給背後的那個人,我隻有一個要求,這個視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周洋想了許久,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嗯?”


    “克裏斯蒂安先生,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想牽扯任何件事裏麵,我隻想好好拍電影……接下來,我大概有很久都不會來老美了!”


    周洋攝影機裏麵的內容全部調出來,隨後第一時間在那些素材裏剪掉了一些關於自己的關鍵部分,看了許久,確認沒問題以後,周洋將原版視頻當著克裏斯蒂安的麵刪除得一幹二淨。


    刪完了以後,他將剪好的版本親手發給了克裏斯蒂安。


    克裏斯蒂安接過視頻以後,看了周洋一眼。


    “這是一個時代,我們都是這個時代裏的無名英雄!”克裏斯蒂安看了一眼周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克裏斯蒂安先生,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周洋終於問出了心中這個問題。


    “我也有黑人血統,我的外祖父就是黑人……”當克裏斯蒂安露出了一個笑容,在周洋的錯愕下,克裏斯蒂安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繼續包得臃腫的模樣,隨後低著頭:“周洋先生,我們不會忘記你恩情的,這個時代需要你這樣的人,無論你做什麽,以後,我們都會竭盡全力幫助你……”


    “不,我什麽都不想做……”


    克裏斯蒂安很煽情,而周洋卻是嚴肅地搖搖頭。


    之前克裏斯蒂安幫他那麽多,現在他們算兩清了。


    ……………


    夜深了。


    周洋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似乎聞到了一股芬芳的味道。


    似乎有一雙手,正在自己旁邊…


    他猛地睜開眼睛……


    “安總?”


    ------題外話------


    今天隻有兩更,前麵章節一些內容要修改,不改我怕書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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