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假期過完,方致遠三人重新來到縣衙。


    已經得到些消息的三人此刻的心境與五天前已全然不同,再沒有了非我不可的驕傲情緒,在進入簽押房後,更是顯得有些拘束。看到端坐於上首案後的李淩時,幾人稍作猶豫,便紛紛上前見禮:“卑職見過李典吏。”


    李淩在紙上唰唰點點寫了些東西後,方才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圈:“你們家裏的事情都辦妥了?不用我再準你們幾天假了吧?”


    “不,不用。”


    “小的已經把家中事情都辦妥了,家母的病情也已穩定,接下來有什麽差事李典吏隻管吩咐便是。”


    幾人連忙表態道,還露出了幾許討好的意思來。他們已經知道眼前的年輕人遠比想象的厲害,七八人十來天才能完成的差事他居然隻在四天裏就完美辦妥,這等能力再不敢讓他們小覷。


    李淩點點頭:“那就好,要不然我都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對待三位了。”


    “李典吏這話是什麽意思?”幾人心中一凜,趕緊問道。


    李淩沒有當即作答,而是轉頭對邊上的林慶道:“去把東西貼牆上,好讓他們也能知道咱們戶房今後的規矩。”


    規矩?幾人越發疑惑,卻看到林慶在答應一聲後已把張數尺長短的紙張拿起,正正地貼在了一側牆上,上頭橫十縱五,卻是一張大大的表格,最左側正寫著戶房自李淩而下五人的姓名,後麵則全是空白的,不知有什麽用處。


    就在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當口,李淩已慢悠悠說話了:“想我戶房可是縣衙重中之重,但凡有半點差錯,就可能影響到無數百姓的生活,自縣尊大人將我提拔為戶房典吏後,我心中一直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有半分懈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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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幾日裏,我一直在想著如何能讓我戶房上下更加用心辦差,給全衙上下一個表率。現在總算是有了個初步的設想,今日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先把規矩立起來吧。”


    說話間,他已起身來到了那張表格前,指著上頭一個個格子道:“你們也都瞧見了,每人背後都有一個格子,便意味著你可以在一季之內可以犯下的過錯總數,無論是誰,隻要犯滿了錯誤,便要受到懲治。輕者便是罰俸,重者開革出縣衙。畢竟咱們身上擔負著全縣數萬人口的生計,自然不可掉以輕心。”


    方致遠三人的臉色已經快速變化,心中不安的情緒也越發的強烈。但此時又拿不出什麽借口來反對李淩,畢竟他是上司,本就有權製定規則。不過周林淵還是忍不住道:“那依李典吏之意,什麽叫犯了過錯呢?”


    “那可多了,比如交到你手上的差事給辦砸了,那就是一樁過錯,又或是交你的差事到期任未能做成的,也是一大過錯。”李淩隨口說著,突然把臉色一肅,“還有就是無故缺席,早退遲到的也是過錯。


    “就拿你們三位來說,之前五日未到,便是過錯,還將本該一起辦的差事全部交到我與林慶手上,更是錯上加錯。不過念在你們隻是初犯,所以隻記五個過錯便是了。”


    說到這兒,李淩遞了個眼神過去,林慶已迅速會意地拿起個小小的印戳,在桌上的印泥裏蘸了後便在那表格上,周林淵等三人名字背後的格子裏印上了戳子,啪啪啪幾下,十五個印記就全清晰落在了上頭。


    本來還隻是有些不安,可在看到代表自己過錯數量的格子裏突然多出五個紅戳,三人的心跳都快了起來。趙涵更是忍不住道:“典吏,我等不在縣衙五日可不是無故缺席,而是跟您告了假的,你當時也已經允準了,如何能怪罪到我等頭上呢?”


    “是啊,而且如此規矩並無先例,也未見縣衙有什麽明文下發,實在叫人難以信服!”方致遠更是直接提出了異議。


    李淩看著他道:“有一件事我想你還沒鬧明白吧?這兒是戶房,而我是如今的戶房典吏!也就是說在這一房之內,就是以我為主,我說什麽,你們這些做下屬的就當應著,倘若不肯遵命,可以,就此離開戶房,離開縣衙!”


    別看李淩年輕,身上的氣勢卻是十足,一下就把還想爭論的方致遠給壓製住了,讓其臉上一陣發白。而他的話還沒完,又看向趙涵:“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準了你們的假,而且當日還有假條為證!”


    “這就是了,李典吏你總不能出爾反爾吧?”趙涵心中微微一定,趁機說道。其他以後再說不遲,現在絕不能認了錯誤。


    李淩把嘴角一勾:“你們看看這幾份假條,上麵白紙黑字可寫得分明,你們這幾日是因何告假的。你,是因為母親有病,需要去府城診治;你,是因為身體不適,需要靜養……”說話間,他把假條拿出來拍在了桌案之上。


    而後,才目光灼灼地盯著三人:“可你們三人這五天又都在做什麽?前日慶豐樓裏可是有你們的,還有更前一天,你趙涵就在吉祥賭坊耍錢……真就像你們自己說的那樣因為家中有事,需要陪母去府城,需要養病才不能來縣衙嗎?”


    一番話說下來,頓時讓三人麵色慘白,張口間卻說不出狡辯的話來了。同時,他們心中更是一陣膽寒,自己幾人五日裏的行蹤居然早被李淩掌握,他是早有預謀?甚至打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那點心思,所以故意讓他們簽字畫押,寫下假條,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出。


    這隻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可手段之老練,卻比之自己等多年的油滑老吏尤要過之。自己三人那點自以為是的手段根本就不夠他瞧的,早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越想之下,三人越感到恐慌,甚至額頭都冒出汗來:“李……李典吏……我們……”


    “那些理由你們就不必說了,就算說了我也不會信的。”李淩卻立刻出


    言打斷了他們的說辭,哼聲道,“我也是念在你們也算是縣衙老人了才依舊肯給你們機會,要不然,光是這五日你們的行為,我就能把你們驅逐出我戶房,甚至請縣尊開革了你們!別以為戶房沒了你們就辦不成事,莫說你們,就是滿縣衙的差役吏員全部換了人,也不過稍微費些手腳而已。


    “現在,我想聽聽你們的意思,倘若知錯了,今後就乖乖照我的規矩來,不得再有任何的差錯,也別想著找什麽靠山,你們的靠山現在隻有我這個戶房典吏,而不是其他人!要是依舊不肯改過,那就請走。”


    看著幾人戰戰兢兢,卻又有些別扭的樣子,李淩又補充道:“不知你們可聽說過前刑房書吏張五現在的處境嗎?就在他被縣尊開革了吏員差事後,家中每日都有前去攪擾報複的,那都是他以前結下的冤仇。他是縣衙吏員時自然沒人敢想著報複,可一旦沒了這身皮,他的處境可就堪憂了。”


    這話算是真正提醒了趙涵三人,他們猛一個激靈後,趕緊搶著表態道:“李典吏說的是,咱們今後一定謹遵你的規矩行事,不敢再有任何其他念想。”


    “李典吏,卑職最是佩服有本事的人,你之前能用幾日時間就把繁雜的賬目清算幹淨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對您那是五體投地啊。”


    “李典吏,小的……”


    眼見他們滔滔不絕地還要奉承拍馬,李淩有些不耐地一擺手:“你們還是把說奉承話的力氣留著辦差吧。我李淩精於算賬,也隻認數字,隻要你們今後勤懇當差,之前的事情自能一筆勾銷。不過你們記住了,本季你們已犯下五個過錯,隻要再犯五個,必然嚴懲不貸。”


    “是,卑職記下了。”五人這時早被他拿捏住,當即肅容應道。


    “那就好,我這兒還有二十份賬冊,你們三個分了查驗一番吧。記住,倘若出了什麽紕漏……”看他把目光又落到那張表格上,幾人骨頭都是一緊,當即叫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仔細查賬,絕不會有半點差錯!”卻是連稱呼都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


    “嗯,記得明日中午前交我。還有,我習慣在辰時來到縣衙,倘若你們誰比我來得更遲,就以遲到論處,同樣是一大過錯。”


    幾人臉上又是一苦,以前的他們都自在慣了,還真有些不適應天天這麽早來衙門呢。但此刻已經沒得選擇,再不情願也隻能應下此事:“卑職謹遵大人之命。”


    李淩這才露出一絲笑容來,把手一揮,示意他們可以回各自案頭做事了,幾人這才略鬆口氣,轉身各歸各位。隻是當他們的目光再落到邊上那表格處紅得刺眼的印戳時,神色間還是一陣發緊,心有餘悸。


    任誰也沒想到,李淩居然隻用了五天時間,就把戶房的控製權完全拿捏在了自己手裏。事實證明,想要成事,能力和手段缺一不可,好在他兩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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