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巳之交,韋誠又打算出門。雖然他身上的衣服還算光鮮,卻依舊無法掩蓋臉上的陰沉。此時他突然想起一事,問身邊的仆從道:“這兩日那李淩沒再上門攪擾嗎?”


    “嗯……”那人微微一怔,才想起李淩就是夫人娘家兄弟,趕緊回話道:“沒有,許是已經回去了吧。”


    “那最好不過。如果他再來,就告訴他我韋家不歡迎他這個外人……”韋誠帶了些怨氣地說道,心中卻已泛起了酸來。


    他本以為那李淩隻是個家道中落沒什麽用的家夥,卻不想這次遇上對方居然也和自己一樣成為秀才了,而且竟還要在今年去考鄉試。而他韋誠,當初可是江北縣中有名的才子,結果一次落榜,這回更是連鄉試的資格都沒能拿到……如此強烈的對比,實在讓他無法接受,更不想見到這個所謂的舅哥,同時也讓他心中對李樂兒的怨恨又增了幾分。


    就在那家仆唯唯稱是的當口,又有門子匆匆趕了過來:“老爺,李公子來了,正在門外。”


    “李淩?他竟又來了?不見,讓他離開!”韋誠當即便揮手想把人打發走,但就在對方應聲要去時,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慢著,你把他帶進來,我與他直接把話說明白了。”


    家奴稍稍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領命而去,與此同時,邊上另有一個仆婦則在此刻悄然後退,直往後院去了。


    不一會兒,李淩就被人引到了韋誠跟前,兩人打個照麵,韋誠還等著對方跟自己見禮呢,結果他卻隻咧嘴一笑,便自顧找了張椅子坐下,還反客為主道:“韋公子,你也別愣著了,一起坐下說話吧,還有你們,都退下吧。”


    韋誠都有些傻眼了,旋即又是一股怒火騰起:“李淩,你這是什麽意思?以為你是這家中之主嗎?”憤怒之下都忽略了對方對自己的生疏稱呼。


    李淩卻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怒火,隻是說道:“韋公子不要動氣,我這也是為了你的顏麵考慮,你總不希望在他們麵前出醜吧?”


    “你……你到底什麽意思?若說不明白,我這就讓人把你趕出家去!”


    “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沒辦法了。”李淩低咳了一聲,神色一肅,“韋誠,我今日前來,隻為一事,就是代表李家解除你與我姐姐李樂兒的婚姻關係,從今之後路歸路,橋歸橋,你我兩家,再無半點瓜葛。你這就隨我同去縣衙把此事處理了吧。”


    “什麽?”韋誠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作鐵青,雙目死死盯著李淩,“你說讓我休了你姐姐?”


    “不是休妻,是和離,去縣衙把事情說清楚了,夫妻從此再無瓜葛!”李淩回看著他,再度強調道。


    韋誠還在癡愣間,門外已響起一聲輕呼:“淩弟……”卻是李樂兒剛好聞訊趕來,聽到了他最後一句話,也徹底傻在了那兒。


    李淩的目光隨之也轉落到自己姐姐身上,隻一眼,他的臉色也是一沉,


    當即起身過去,靠近仔細打量著她:“姐,你的臉上……”卻見李樂兒本來有些消瘦的臉上此刻左頰紅腫一片,顯然是傷得不輕。


    李樂兒趕緊拿手一遮:“沒……沒什麽,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櫃子才傷著的。”


    “哪有人會如此不小心,還撞得如此之重?何況那上頭還有指痕呢!還有,姐姐,你別告訴我你身上的那些傷痛也是自己撞出來的,那日月兒撲你懷裏時你受痛的樣子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李淩突然伸手把姐姐捂臉的纖手給扯了下來,直視著對方雙眼:“你是被人打的,是不是?是他傷的你,是不是?”最後猛然一指那邊還在愣怔中的韋誠。


    “我……我……”李樂兒一臉惶急,卻又說不出假話來欺騙自己的弟弟,本來嘛,真相都已經被他徹底拆穿了。


    倒是韋誠,在這時突然一拍桌案,大聲道:“是又如何?她是我韋家的人,有做錯的地方我教訓一下就是官府也管不著。哪由得你一個外人來管了?還有,你居然還敢上門來跟我談什麽和離,真是笑話。我韋誠在江北縣也是有頭有臉之人,豈會被你幾句話就給嚇到了?此事,你是想都別想!”


    李淩唰的一個回頭,雙目如劍直盯韋誠,刺得他連忙轉頭閃避,心頭更是一跳:“你能承認那是最好不過了!姐,他這些年來是如何對你的我早已查得明白,一直以來他把家中的一些不如意,還有自己的失敗都歸咎到你身上,還稱你為掃把星,難道你還對他有什麽夫妻間的恩情,還覺著他能回頭改過嗎?”


    李樂兒的眼淚也不斷流淌下來,一時已經說不出話來。這些年來,她確實飽受煎熬,無論身心都被自己的丈夫不斷摧殘。以前為了女兒,或是因為礙於禮教什麽的她還能不斷用某些說辭來麻醉自己,勸說自己忍一忍,或許一切就能改變了。


    可今天,隨著自己的弟弟把那些東西血淋淋地撕裂出來,她才猛然驚覺,自己其實早對這個男人死心了。事實上在許多個被他辱罵,毒打後的夜晚,她都想過一死了之,隻是因為還有女兒棠棠讓她放不下,才一直苦忍到今日。


    “姐,你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委屈自己,你有家人,有我,有月兒,我們一定會保護你的。今日,我就是來接你回家的!”在柔聲安慰了自己姐姐幾句後,李淩又看向韋誠:“你這些年來不是一直視我姐姐為掃把星,覺著自己不能考中舉人,還有家中的種種不幸是她帶來的嗎?既然如此,何不就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與我姐姐就此分離?”


    “你……她是我家的人,我絕不會就這麽讓你把人帶走!”被李淩壓製住氣勢的韋誠突然怒吼起來,“哪怕她真是掃把星,該怎麽處置也是我韋家自己的事情,與你一個外人沒有半分關係,你休想讓我答應!”


    “你一直想把我姐強留在此不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妝嗎?放心,我這回沒打算把東西帶回去,我隻要姐姐,這下你可以放人


    了嗎?”李淩突然提出了一個刁鑽的問題,表情上還帶了幾許奚落。


    這話卻讓韋誠的身子再度一震,隨即目光一閃,就發現周圍那些家奴什麽的都露出了詭異的神色來。


    有些事情他以為沒人知曉,其實卻早成了家中不層公開的秘密了。


    誰都知道韋家自幾年前老爺故去後就已不斷敗落,這兩年更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韋誠隻能靠著變賣祖產維持生計家用。而光是這樣顯然還不足以維持這一大家子,所以李樂兒帶來的嫁妝就成了最後的保障。


    這也正是當日李樂兒讓李通把那百兩銀子送去家裏時韋誠大發雷霆,並第一次對她動手的原因了。因為他慌了,然後就由恐慌轉化成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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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事情底下仆從其實心知肚明,隻是不好說罷了。而現在,李淩居然把事情直截了當給道了出來,那就如把韋誠當眾扒光了似的,讓他極其狼狽,往日威嚴的假麵具更是被踩在了地上。


    “你……你簡直是一派胡言!”終於他爆發了,怒吼道:“我根本不是因為什麽嫁妝才要留下她的,隻因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李淩,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想要讓我答應和離,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這時要是真答應了對方,那他韋公子在家中真就徹底顏麵掃地,再也沒有半點威信可言了。所以哪怕他確實不喜李樂兒這個掃把星,也隻能強留下她!


    李淩看著他那幾近瘋狂的樣子,目光變得愈發冷冽:“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與我為敵了。”


    “與你為敵?你也配?我可是韋家的人,豈是你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李家人能比的?我不妨就告訴你,這事絕無可能,哪怕你鬧到衙門裏去,隻要我不點頭,縣令也不會答應你的無理要求!還有,她是我的妻子,是我韋家的人,我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任誰都管不著!昨晚我是打了她,那又如何?我今日還會打她,不光是她,就是我們的女兒,我也要打,就是個賠錢貨!”


    那叫囂聲一波波襲來,李淩的麵色越發的陰沉,而李樂兒更是已經簌簌發抖,都快連站都站不穩了。深深的恐懼猶如一隻怪爪,不斷箍緊,似要把她的心髒都給生生捏碎,眼淚更是滾滾而落,卻又出不了半點聲響。


    李淩趕緊一把攙扶住自己姐姐,心中也有些後悔,自己此來還是太草率了些,應該私下裏和韋誠見麵細談的,現在卻累得姐姐傷心了。


    但現在,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上了。既然他韋誠軟硬不吃,那就隻能用最後的底牌了。這一刻李淩臉上無悲無喜,目光與之相交,然後慢悠悠地說道:“看不出你韋公子還是個挺要臉的人,既如此,為何三月十九那天會出現在蒔花館呢?”


    隻這意義不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氣勢洶洶的韋誠如被馬蜂蟄了一口似的突然渾身一顫,臉色唰的從青變作白色,眼中更是露出了深深的驚疑與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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