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半日時間,李淩總算是把兩道策問悉數寫完,雖然那些衙門裏的事務他都門清,但想要完全轉化成一定文采的文章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是他也隻能確保有一定的可讀性,離著真正好文自然尚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這時天色卻已暗沉,夜晚降臨,就在李淩以為夜間隻能睡覺,最多打打腹稿時,那老兵又來到門前,小聲道:“秀才公,這是本次考試的夜間用燭,還有今晚的食物。”


    李淩一愣,抬眼看到對方手裏正捧著三根蠟燭和一隻小碗,不知裏頭放的是什麽,但還是含笑接過,又感謝了對方一聲。看來考場這邊也是有安排的,所以夜間還給大家準備下了蠟燭,隻是這蠟燭一根也就能用上一個多時辰,那就需要有計劃地使用了。


    趁著還有些亮光,李淩抓緊安排晚上的食物,那小碗裏的隻是兩個幹饃和兩筷子菜蔬,實在算不得好東西。但他也顧不上計較了,想了下,便把菜蔬和自己帶進來的幾片肉幹與一些米放到一塊兒,去外頭弄了些水,又放進鍋裏,再點著那隻小火爐,煮成了一鍋菜肉粥。


    隻一會兒工夫,菜肉粥的香味就在他考房前一片區域內彌漫開來,頓時吸引了不少考生的注意,他們紛紛探頭看出來,見此都是個個神色複雜:我們都隻想著隨便吃點便繼續埋頭考試,你倒好,到這兒野炊來了啊。


    李淩卻沒有在意這些人的異樣目光,把粥熬好,便捧回考房,就著幹饃美美地吃了一頓。雖然材料簡單,但滋味倒還算不錯,尤其是這粥是熱乎的,可就比啃幹饃喝涼水要強太多了,吃下去後,隻讓他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雖然天已徹底暗下,李淩卻沒有打算就此休息,而是垂下門簾,點起蠟燭和熏香,又取出一份題目仔細打起了腹稿。這回他決定趁著頭腦清明先作一篇四書題,畢竟這才是本次鄉試的重頭啊。


    雖然鄉試有十多篇文章,但其實真正決定能否考上的還是那七篇四書題和五經題。甚至於就李淩所知,有時候決定成敗的隻在頭一篇的四書題和五經題兩篇,因為每次鄉試的考生太多了,而考官卻隻得十幾人,又要在短短數日內分出優劣,這工作量自然極大。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隻抓重點,把其他的先放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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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並不代表其他文章就可以胡寫或是不寫了,但隻要頭兩篇文章足夠出彩,後麵的平庸些也能被取中。


    隻沉思了一陣,李淩又突然想到一點,趕緊低頭又把蠟燭給吹熄了。自己到底還是沒有經驗,居然點著蠟燭打腹稿,這浪費的可實實在在的時間啊。


    考房陷入黑暗,李淩心裏卻變得通明起來,很快就抓住了那題目的精髓。話說鄉試到底和之前的考試不同,越發正規,也就沒有了截搭題這樣的怪玩意兒,都是堂堂正正的大題。


    如此抓住題幹就變得很是簡


    單,但相應的想寫出出彩的文章博得考官讚許又變得不那麽容易。好在李淩這段日子已經把那些解元、狀元等人的範文都印在了心裏,融會貫通,此刻再一一對照之後,居然發現有其中兩篇文章的主題與這篇四書題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儒家的道理也就那麽一些,仁愛啊,忠君啊……但文章說法卻何止千萬,自然難免有重複相通之處。現在被李淩抓到這一點後,他就決定把那兩篇能讓人考中進士的文章的詞句內容作為自己文章的題眼,再用上自己的遣詞造句來將之複刻。


    雖然這種騰訊的做法有些無恥,但科舉考試隻有成敗不講德行,也就顧不上了。


    有了整體思路,理順整篇文章就變得很容易了,隻半個多時辰,腹稿便已打成,李淩再度點起蠟燭,下筆如神地在紙上飛快寫著,居然也隻用了半個多時辰就把這第一篇的四書題給寫完,此時蠟燭都還有小半截沒燒完呢。


    但李淩已不打算再寫了,收起文章考題,將之用油布袋裝起掛上牆,然後自己則收起木板,變座位為小床,就這麽躺下了休息。


    躺在冷而硬的磚石台上自然比不了床鋪,而且還沒有被子,這等睡覺的滋味可實在太難受了。好在李淩年紀輕,身體又因每日不輟的鍛煉挺不錯的,總算是頂得住,但即便如此,他這一晚睡得也不踏實,幾次差點一個翻身就從上頭掉落,到了黎明時更是一個噴嚏驚醒,翻身起來時才發現外頭天色已蒙蒙亮了。


    掀簾出房,李淩發現其他考生也有不少出來了,所有人都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顯然大家晚上都不好過。但誰也不好抱怨,甚至互相見著後也沒一個說話的,隻活動半晌,等著天漸漸亮起,便又各自回了考房。


    然後又是如昨天傍晚一般的熬粥,李淩又吸引了一波人的羨慕嫉妒恨,畢竟他們在這個秋日的早晨隻能繼續就著涼水啃幹饃,連口熱湯都沒有啊,這對比也太強烈了些。


    等到吃完早飯,天也完全亮了,李淩又開始了今日的考試,隻是有些受涼又腰背酸疼的他此刻卻無法做到如昨日般精神集中,必須用很大的毅力才能收束心神,打稿作文。


    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犯下了錯誤,原先定下的先易後難的策略明顯不適用鄉試。因為隨著時間推移,自己的精力什麽的都會不斷下降,如此把最要緊的文章留到最後必然無法發揮最佳,自己居然就把狀態最好的一天浪費在了那幾篇策問上頭了。


    不過這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李淩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東西,專心考慮起了下一篇五經題來。得虧他基礎還算紮實,又記了一肚子的範文,此刻雖然精神不好,依然能從中挑出東西來化用進文章之中。


    李淩也清楚時間越往後狀態必然越差,所以也不敢再怠慢了,寫下一篇文章後,


    又馬不停蹄地構思下一篇,再將之寫出來。


    如此,整個第二天李淩幾乎都沒怎麽休息,不是在寫文章,就是在打腹稿構思,哪怕是燒粥吃飯的時候,腦子都不帶空的,真正做到了全功率運作。


    如此,他居然一氣就寫了五篇文章,到天黑時腦子都有些糊塗了。


    雖然五篇文章真算起來也就五六千字,但這可不比後世的網文,也不同於他寫小說,那每一篇都是心血之作,必須言之有物,還得字斟句酌,讓文章看著更為華麗,更要引經據典,使自己的論述更為合理,要不是他可以化用其他前輩的文章詞句,隻怕一天下來也就能寫出三篇。


    隻是如此拚搏那也是有好處的,因為這樣一來,李淩已把七道經義題中的六題都給寫出來了,再加上一早完成的策問和算學題,留下的隻有一道大題和三篇製判表,而明日可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用呢。


    所以已經頭昏腦脹的李淩沒有再強迫自己夜間繼續寫文,而是在隨便吃了點冷粥後便垂簾睡覺。這一夜,他再沒感受到身下磚石台硌人了,隻一覺就睡到天方大亮,雖然還是感到寒冷,但精神頭卻比昨日上午好了許多。


    不過這時他也顧不上多想了,立刻又投入到了新一天的考試之中……


    孟子曾有言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空乏其身……很顯然,這一場鄉試就是對這些考生的們的一場熬煉,既是對他們十年寒窗學識方麵的考驗,更是對他們身體素質的考察,隻有在這兩方麵都出類拔萃者,才能真正踏入士這一階層,成為真正的人上人,變成預備官員。


    如今徐州這兒的鄉試就是如此,為期三天的考試在來到第二天後,就已有考生因為各種原因出現了問題,有突然精神崩潰大叫著衝出考房,然後被外頭的兵丁按住,綁了的;也有突然得了風寒等疾病倒下去,卻也隻能留在考房,等候龍門再開才能就醫的……無論哪一種情況發生,都意味著這個考生這回鄉試已然完了,又得再等三年才能再受煎熬。


    而李淩明顯要比許多人都要幸運,雖然到了第三天他不時都有咳嗽,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卻還算不錯,總算是把剩下的幾篇文章都給寫完了,此時剛到申時,又一陣咚咚的鼓聲響起,卻是考官下令可以交卷開門了。


    當然,此刻離著真正的交卷截止時間尚有一段距離,按照本朝規定,二更才是最終的交卷之時,這也是一早就發三根蠟燭的原因所在。


    而李淩這時卻看著手頭上的兩根半蠟燭一陣苦笑,沒有經驗的自己到底還是把時間給安排錯了啊,本來第一天該多寫些東西的。


    再又檢查了一遍文章,確認上頭沒有任何錯誤和忌諱後,李淩終於起身,把考卷全部交給外頭的老兵,又衝他拱手一禮,這才帶著考籃等物,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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