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後,雨水比之前猛少了一大截,尤其是中原北部,更是連續半個多月的幹晴,隻在二十那天稍稍飄了一會兒小雨,但那隻是杯水車薪,導致田間地頭用水緊缺,就連那一條條江河水位也大大地跌落下去。


    如此一來,各條河上行舟就變得越發困難起來,哪怕順風順水,速度也比上半年時慢了近半,自京畿而往湖廣去的河道上,數十條大小船隻幾乎都要擠作一團,卻依然隻能耐著性子,慢慢前進。


    在這個陽光明媚,秋風習習的午後,李淩閑適地半躺在椅子上,手捧了一卷西南地理誌,目光卻不時在兩邊同樣速度的船隻身上掃動著,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離開京城已有七八日,雖然此番行程並不快,可李淩卻不曾有太過急躁的意思,好像對他來說,這回出來就是來遊山玩水的,而不是有要務在身,所以時間對他來說壓根就不是問題。


    不過邊上的楊家兄弟二人卻顯然不那麽看了,在瞥了一眼又重新讀起書來的李淩後,楊震拉著自己兄長就轉到了一側角落:“這不成啊,再這麽於河上耽擱著,卻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抵達滇南,完成差事啊。大哥,你說這位李大人他到底靠譜嗎?”


    “怎麽,你對他有疑慮?”楊晨又掃了眼不遠處的李淩,見他沒有在意這邊,又把聲音壓低了些,“你可別忘了,來前呂大人可囑咐過咱們,這一路不但要確保他的安全,還要咱們一切都聽他的命令行事。”


    “我也就真納悶了,呂大人怎就如此重視這麽個才入官場的小官,還特意讓咱們跟著他,保他萬全。咱們皇城司雖然這些年沒什麽權勢,可也犯不著討好這麽個小人物吧?”楊震心裏確實充滿了不解,此刻一開口,就全是牢騷。


    楊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太多抱怨,既然這是呂大人的意思,就錯不了。我可是聽說過一個看法,不光是呂大人對他青眼有加,就是韋公公,也是很看好這個年輕官員的,你覺著咱們兄弟的眼力還能強過他二位嗎?”


    楊震微微一愣,又小聲嘀咕道:“是嗎?我怎麽就瞧不出他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不就是個未經風浪的年輕書生罷了。我看這幾日過去,他恐怕連背後一直有人跟著都未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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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這事,楊晨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扭頭偏看了一眼後方那十多艘大小船隻:“昨日在渡頭上你可看仔細了,那裏有多少人,可看得出他們的來曆嗎?”


    “那船上當有五人,看他們的行止,都是身具武藝之人,不過不像軍伍中人,倒是更像江湖人氏。怎麽樣,可是要出手掂量一下他們的分量,查明白他們為何總跟在咱們身後嗎?”楊震也是一臉嚴肅,又有些躍躍欲試地提議道。在水上行了這幾日,都讓他煩悶得骨頭發癢,隻想與人動個手,鬆鬆筋骨。


    楊晨卻立刻製止了他:“不成,太魯莽了。何況這是在水上,你我未必能占到什麽


    便宜。再看看吧,要不就報給李大人,由他作定奪。”


    “讓他決定?那還不嚇壞了他?算了,還是忍忍吧,等上了岸,找個機會悄悄拿下他們便是。”楊震又一撇嘴道。


    楊晨點點頭:“現在已入湖廣地界,我想再慢,五六天後我們也該離水上岸了,到時速度就能快些。不過一旦真上了岸,危險也就比水上更多,我們都要打起精神來,可別讓李大人真受了驚嚇。”


    說到這兒,他臉色又突然一變,換上了一副笑容:“李老弟,你怎麽過來了?”楊震這才發現李莫雲笑嗬嗬地走了過來,也趕緊笑著招呼一聲,看不出剛才對李淩的不滿樣子。


    李莫雲衝二人一笑道:“是公子讓我來叫你們過去的,說是有些事情與你們商量。”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這才點頭又轉了過去。此時的李淩依舊捧著書卷津津有味地看著,似乎是要把書中內容全部印入自己腦子的意思。


    其實這本書他已經讀過不下三遍了,但依舊讀得仔細,因為他知道這上頭的內容可關乎著自己此行的成敗安危。


    別看隻是一卷西南地理誌,好像不是很起眼的樣子,可實際上這卻是官府機密,等閑之人是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的。此時可不同於後世,什麽信息都能通過發達的網絡一搜即知,尤其是關於山川地理方麵的內容,更是被官府朝廷獨家壟斷的絕密。


    哪裏的山勢有什麽特點,哪裏的河道平坦可徒步而過,哪裏的關隘邊上又有小道可繞……這些地理知識放到後世隻能算是驢友出行的參考資料,但在幾百年前的古代,卻是用兵禦敵的關鍵所在,一旦這些內情真傳了出去,勢必會對中原帶來極大的麻煩。


    所以這些地理誌一類的書籍一向都由朝廷嚴格把控,隻有少數衙門才能獲取翻閱。李淩此番也是靠著皇城司的關係才弄到這麽一卷西南地理誌,自然是要完全掌握了。


    直到楊家兄弟來到跟前,與他見禮,李淩才把書收回到袖子裏,笑眯眯道:“賢昆仲最近困在船上有些無聊了吧,應該沒在背地裏埋怨我吧?”


    “不敢。”兩人頓時心頭一緊,趕緊抱拳道,“大人……”


    “都說了出京之後就別叫我大人什麽的,要學莫雲稱我公子,這樣才不引人注目嘛。”李淩卻打斷提醒道。


    兩人這才訕訕點頭稱是,這才想起之前他的囑咐,但因為有些輕視他的緣故,這話竟沒多往心裏去:“我兄弟既然受命保護公子安全,自然有不敢有任何怨言。”


    “有怨言也沒什麽,隻要大家多熟悉,今後你們就會知道我也挺好相處的了。而且這回既然咱們同行在外,互相間還是該多熟悉了解為好,有什麽想法,當麵說了,總比憋在心裏要好許多。”


    楊晨忙再度抱拳:“公子說的是,我們兄弟都是粗人,所以今後若有什麽不周得罪,還望您不要見怪。”


    “好說好說。對了,我叫你們過來卻不是為了說這些的,而是關於接下來的行程。我看過了,照此速度再往前,怕是真要在水上泡個大半月才能上岸了,這可不成,不如就早些上岸,我們改走陸路。”


    他這一說,讓兩兄弟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公子說的是,咱們也是這麽想的,剛才還商議著要不要跟您提議呢。”


    “哈哈,這就說明咱們雙方還是挺心有靈犀的不是?”李淩也是一笑,但隨即神色卻又是一變,“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把一樁麻煩給解決了。”


    “麻煩?”兩人微微皺眉,似有不解。


    李淩看著他們道:“你們應該也早察覺到了吧,自打我們出了京城,背後就一直有人盯著。他們的膽子也真是不小,竟跟了一路,顯然是敵非友了。”


    “公子……你竟早知道有人跟著我們了?”楊震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剛剛還說李淩根本不可能知道有這一事呢。


    李淩微微點頭:“一開始隻是覺著那船一路與我們同行有些古怪,但想著或許隻是湊巧,也就沒有多想。不過,就在前日,我讓船隻在渡頭多待了半日,結果那船居然也停了半日,那就證明他們確實是衝我們來了。”


    楊家兄弟二人的神色再度一變,事實上,那日李淩讓船多停靠了半日楊震還曾在私下裏有過抱怨呢,卻不想這竟是李淩刻意而為。而且,也是在那時,楊晨發現了那艘船隻有問題……現在才知道,這都在李淩不動聲色的算計中。


    這一下,兩人再看李淩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再沒有了之前的敷衍,多了幾分敬意。


    李淩卻似未曾覺察一般,依舊笑道:“也不怕告訴你們一些事情,就是我在京城確實樹了不少敵人,他們很可能想要報複,又從某些渠道查到了我的行蹤,才有這番安排。所以你們要是覺著有什麽顧慮,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公子也太小瞧我們兄弟了,既然接下差事,我們就斷沒有放棄的可能。”


    “公子大可放心用咱們兄弟,說實在的,就算是在洛陽城裏,我們也不怕任何人,更別提出了京師了。”


    見兩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李淩才滿意點頭:“既如此,那趁著今夜靠岸停船時,咱們就把後患除去,然後再上岸從陸路趕往滇南。”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還是讓兩人微微一愣,他們本以為李淩是打算用什麽計策甩開對方的,卻不料他這個書生行事比他們還莽,竟是直接要主動下手了。


    但隨即,楊晨又為難道:“公子,這事可不好辦啊,我們兄弟水裏卻隻能自保……”


    不像李淩卻用手在他肩頭一拍:“放心,這回不用你們動手,隻管在旁看著就好。”


    兩人一愣,不禁看向李莫雲,莫非這家夥水性強到能以一敵眾?然後他們就瞧見李淩起身,來到了船頭看水路的船老大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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