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行於昏暗的樹林中,李淩的腳步既快且亂,不斷被腳下的藤蔓樹根拌蒜,步伐極其踉蹌。但是每當他因此將要跌倒時,腰間總會有一隻手及時搭上,讓他的身形重新恢複平穩,同時一股力量由此傳入,帶得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而去。


    這讓李淩隻覺身子都不怎麽受自己控製了,眼中隻見樹木不斷後退,自己就跟坐在奔馬上似的,風馳電掣地不斷穿行於林中小道,每一個轉彎,每一次變速,都不由他一己決定,而是身邊之人,邵秋息。


    已經入林頓飯工夫,二人也已跑出去數裏,此時再回頭,根本看不到後方該有的亮光,隻有點點陽光從樹木的縫隙間透過,斑駁地落在厚厚的草葉之上,卻讓整個環境顯得愈發幽暗難測,也讓李淩心中越發不安,完全不知自己將往何方了。


    終於,再又連續兩個轉彎後,邵秋息的腳步才突的一停,同時本來放在李淩腰間的手也改按在了他的肩頭,使他最後前衝的那一步也隨之頓住,然後大口大口的喘息由他大張的嘴裏噴薄而出。


    縱然是有這麽個大高手帶著,但一氣奔出幾裏山路,還是讓李淩感到一陣呼吸急促,現在隻覺雙腳都已酸軟不堪,隻想坐下休息。不過他到底還帶著理性,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在一陣呼呼大喘後,便扭頭看向了身邊之人:“邵兄,現在你已經安全了,動手吧。”說著,還把頭一揚,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來。


    邵秋息的目光不斷在四周樹木間掃動著,直到聽見他這一句,方才收回落到李淩身上,然後笑了起來:“我說過,我邵秋息並不是恩將仇報之人,又豈會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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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剛才還劫持我?”


    “非常之時隻能行非常之事,多有得罪。”邵秋息說著,還衝李淩抱拳施了一禮,這讓他也為之一愣。而後,又道:“不過咱們現在能脫出追擊,就說明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隻有以你為質,才能從那些官軍的包圍中脫身。”


    “所以你接下來想做什麽?就這麽把我留在此地,然後離開嗎?你不覺著自己這次的行動太失敗了嗎,想要刺殺定西侯,結果沒能成事,反而暴露自身,恐怕接下來你們羅天教在滇南的日子會很不好過。”李淩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他說的確是實情,這次邵秋息如此冒險的刺殺終究是失敗了。而這一敗所引發的後果必然是嚴重的,接下來不光定西侯方麵會給出反擊,就是那些各寨蠻人,怕也不會放過這些擾亂自家春祭大事的家夥吧。


    他這話一出,邵秋息的神色就是一緊,手更是再度搭上了腰間刀柄。這讓李淩心中也是一慌,以為對方惱火之下又要改變主意了,自己是不是有些過於托大了?


    不想邵秋息這時目光卻並未落到李淩身上,而是向四周一掃,然後大聲喝道:“天南一戟,既然來了就別再藏頭露尾,這可不


    是你的風格,出來吧!”


    他這是因為察覺有人追來才如此作態?李淩明白過來,也不覺隨意掃視四周,然後就見一道黑影從右側飛掠而來,呼的一下,一道烏光直取二人。


    就在李淩有些詫異於此一招之快之猛,卻又做不出任何反應時,邵秋息卻已動了,手掌在李淩的肩頭一按一推,就把他推得橫拋出去,直倒出去三丈許,才踉蹌落地。但在這一股柔和勁道的保護下,李淩這一落地居然並未摔倒,穩穩站住,臉上有些驚慌的神色都還沒有消散呢。


    而另一邊的邵秋息也在這一按間,反向倒躍,從而避過那一道烏光的突襲,同時腰間佩刀已再度出鞘,正好和轉向再此來的烏光相撞,發出一連串叮當亂響。


    也是直到這時候,李淩才看清楚那烏光的主人,雖然這位依舊是一身普通軍卒的打扮,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如其手中那件未曾現形的兵器般凶悍犀利,步步強攻,讓那烏光幾乎籠罩了邵秋息周身,看著好像隨時都能將之吞沒。


    李淩雖不會武,卻也看出邵秋息所以會如此被動,全是為了先把自己送到安全處所致,所以他到現在也隻能退避招架,卻無法發動反擊。這一認識讓他心裏頗不是滋味兒,就好像自己又欠了對方什麽似的。


    不過來人的搶攻終究無法持續太久,在邵秋息固若金湯的防禦麵前,他那又急又快的攻勢終於到頭,伴隨著當的一聲大響,兩人已迅速分開,又各自退出了一段距離。


    直到這時,李淩才看清楚來人模樣,這是個身材高大,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卻依然無法掩蓋其本身堂堂儀表的男子。而他手中所握,則是一杆半人來高,黑黝黝的短戟,看著不像是高手兵器,反倒是軍中器械。


    “天南一戟蕭乾果然名不虛傳。”持刀橫於側方的邵秋息不無感慨地道了一句。


    “昆侖刀王邵秋息,也果然比想象中更為厲害。”蕭乾的聲音略帶嘶啞,目光繼續炯炯鎖定目標,顯然隨時都可能再度殺上,他的鬥誌可要比邵秋息強多了。


    邵秋息又是一笑:“所以你早一步就進入林子了吧?當那些人還想著圍堵我時,你就猜到了我會重新轉退回來。”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你有幫手在這邊,這兒就是你最好的退路。隻可惜,他們藏匿得很好,沒讓我找到,要不然……”


    對方話中的殺意,讓邵秋息眉毛輕輕一挑:“你的殺氣竟如此之重?這可不像宗師該有的表現啊!”


    “你不也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嗎,還不是當起了刺客?”


    麵對蕭乾的反唇相譏,邵秋息隻能回以一聲苦笑。但隨即,他還是道:“可我想不通的是,你為何會在此保蕭鼎?要是我教中消息無誤,你們兩人雖為兄弟,可一直以來的關係都很不好,他更是以次子的身份奪了你本該繼承的定西侯


    位,你不該恨他更多嗎?”


    李淩此時隻想捧個西瓜在手,邊吃邊聽這兩位高手間的對話,這回是真長了見識了。


    天南一戟蕭乾的大名,他在來此路上也曾聽楊家兄弟提過幾次,知道他是西南有名的厲害人物。不過因為他隻是江湖中人,和官府一向沒什麽瓜葛,也就沒有太過注意了。


    卻不料,這蕭乾居然還有另一層身份,定西侯蕭鼎的兄長?而且就邵秋息所言,這兄弟二人間還有什麽涉及到侯爵傳承的恩怨,這瓜也太大了些吧?


    還沒等李淩從這大瓜的衝擊裏回神呢,兩人卻再度交手,這回主動出擊的卻換成了邵秋息。趁著蕭乾被他的話語說得心神微亂的機會,邵秋息前衝,出刀,一片刀光雜亂無章地朝著對方的周身劈斬過去。


    這看似混亂的刀招落到蕭乾眼裏卻明顯充滿了威脅,隻見他一聲長嘯,身子已急速後退,手中短戟也快速掠起,同樣化作一片烏雲,迎向刀光。


    兩人這回的動作要比之前更快,而且不再如之前般隻是站立不動地拚招,而是前進後退,左右擺動,以求找到更好的進擊缺口。於是,那叮叮當當的交鋒聲就更快更急,而兩人的身形更是起落不斷,如兩隻飛鳥般不時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地掠起落下。


    這般快速多變的對戰可把李淩的眼睛都給看花了,隻一會兒工夫,他就覺著胸口都是一陣煩悶,竟有了暈車的不適感,這讓他趕緊轉頭不敢再看。這兩大高手的動作實在太快,明顯不是他這樣的普通人所能捕捉。


    當——!


    伴隨著又一聲巨響,兩人再度分開,各掠前後。這一回,蕭乾看著就比邵秋息要狼狽一些了,腳落地後,身子又是一陣搖擺,肋下更是清晰可見多了一道傷口,顯然是他沒能完全防住對方那狂亂的快刀,中招了。


    “狂風亂刀訣,果然厲害。”蕭乾緩緩道出一句,“昆侖刀王也果然名下無虛。”


    “嗬嗬,過獎了。”


    “不過我還是不屑於你,明明可為一代宗師,卻非要做出這等上不得台麵的鬼祟事來。其實早在兩月前,我就有一事想要問你了,你為何會甘心被羅天教所用?以你昆侖刀王的名頭,天下哪裏不可去,為何非要與這些狼子野心,圖謀大亂之人攪和在一起?”


    蕭乾這話也讓邵秋息的神色略有變化,他盯著這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沉吟片刻,才輕輕道:“有些事情一早既已定下,就隻能一直做下去了。”


    “這麽說來,加入羅天教其實並非出自你本意了?”蕭乾果斷抓住了對方話中之意,繼續逼問道。


    這一回,邵秋息沒有再回答他,伴隨著一聲清嘯,他身形再起,直掠殺到。不過這一回,被打亂心思的成了他,倒是蕭乾顯得頗為沉穩,以守為攻,將他那一套狂風亂刀訣給穩穩地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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