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原來今日的一切都是皇帝為了審查自己的能力而做出的安排。可問題是,今日他們要考校自己的是什麽呢?


    是遇到突發事情後的反應,還是根據某些暗示提早發現皇帝將來見自己?又或是……李淩想著,還拿目光四下裏踅摸了一下,看有沒有落到地上的廢紙果殼什麽的,是不是這時撿起來扔垃圾桶裏還能得個優良的成績啊?


    不過很可惜,這房中幹淨得很,別說那麽大的垃圾了,就連水酒撒落的汙漬都不曾見,根本沒有讓他一展手段的機會啊……


    李淩的胡思亂想也就那麽一瞬,隨即就又定神,隻聽陸縝說道:“這次西南之亂你是從頭到尾都有參與吧?”


    “是,下官在不曾防備裏被那反賊,渾天軍餘孽莫離所利用,使他們能輕易進入勳陽,從而引起了一場變故。”李淩沒有任何為自己開脫的意思,便把事情簡單地提了一下。


    陸縝也沒多作在意,隻輕輕點頭:“要說起來,這次西南之亂雖然旋起旋滅,但那些叛逆賊子也算是處心積慮了,黔州、滇南,龍家、蕭家……他們沒有放過哪怕一個可以利用的點,要不是你李溫衷以他們不曾料到的方式出現出手,隻怕情況會更糟,說不定現在西南已亂作一鍋粥了。”


    李淩笑了下,沒多說什麽,謙虛的話說多了,也會被人看成是在炫耀的。


    陸縝笑看了他一眼:“可即便如此,陛下和我等依然覺著事情未曾得到完美解決啊,你可知道問題在哪嗎?”


    這才是真正的考校,要考的正是李淩對眼下大越整個局勢的眼光了。明白這一點的李淩不敢有絲毫懈怠,立刻抖擻精神,腦子快速轉動起來,琢磨著其中關鍵,還有什麽是被遺漏的。


    思來想去,唯一的遺漏自然就是那些尚未被全部拿住的亂賊人等了!李淩剛想給出答案,卻在出口的一瞬又忍了下來:“不對,答案哪會這麽簡單,朝中君臣,又怎可能對幾個漏網之魚太過關注呢,一定還有更大的問題……”


    李淩再度沉思,細想著之前的西南種種,這次的變亂總的來說就是來自三方麵,龍家,渾天軍和羅天教!而平亂後,龍家的問題已徹底解決,再無脫身者,渾天軍雖然有莫離等少數人脫逃,但他們在西南已根基盡毀,在中原則毫無根基,自然也能成氣候,那唯一值得在意的就隻有羅天教了。


    是的,羅天教!


    縱然這次平亂中羅天教的損失也自不小,甚至被他挖出隱藏在中原的不少相關要員,比如趙成晃什麽的,但這對整個已存續數十年,蔓延到幾乎整個中原的教派來說,這點損傷依然無足輕重——趙成晃雖然身份曝光,但在當地官府上門捉拿前,已早早逃離,而整個姬家也徹底被他侵吞毀掉……


    “陸相可是指羅天教賊人尚逍遙在外,依舊是天下安定的一大隱患嗎


    ?”李淩覺著自己不會再想錯了,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陸縝不置可否地一笑:“羅天教確是我大越一患,但因為他們素來行事小心,總在暗中行事,致使朝廷和地方官府總無法將他們連根拔起啊。”


    他這話讓李淩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聽說有這麽個叛逆組織存在時的場景,那時衡州城內外皆布下兵馬四處捜拿羅天教徒,就差來個全城大索了,可結果呢,還不是一無所獲……好吧,其實這事上自己也坑了官府一把,因為邵秋息是自己送出去的。


    可是,除了邵秋息,衡州城裏還有不少其他羅天教徒,他們不一樣沒有落網嗎?隻此,就可看出羅天教行事有多隱秘,官府拿他們有多沒辦法了。


    而西南一事,更是將這一點體現得淋漓盡致,連侯府內,定西軍中都隱藏了羅天教徒,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啊?


    所以說,現在大越的內憂外患,就是羅天教和北方的鬼戎人。而相比於可以防備的鬼戎進犯,羅天教確實更難防備,更難對付啊。


    有此結論,李淩已經可以確信,對方這道考校正落在了羅天教上,所以這回他的語氣更為篤定:“陸相這是想問問下官可有剪除羅天教的良策嗎?”


    “哈哈,陛下可不會如此刁難於你,這事就連我這個朝中宰執都做不到,你若真能做到,我都可以讓位了。”陸縝卻是哈哈笑著搖頭,就連皇帝和懷王也跟著笑了起來。


    李淩也發現自己這話過大,隻能賠笑道:“是臣誇大其詞了,應該是防其再亂。”


    “唔,差不多吧。西南之亂讓朕察覺到羅天教這一疥癬之疾要比想象中危害更大,這次是西南,難保下一次不會在別處也生出亂子來。而朕與陸相幾人商議後,也覺著此事極有可能再發生,那你覺著,接下來他們最可能會在哪裏鬧出事端來?”


    皇帝說完,神色鄭重地看向李淩,這,才是他對李淩的全新考校了,對他眼力和謀略的考校!


    李淩再度陷入沉思,很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皇帝已經和陸縝等人商討了出來,現在就看他能不能給出相同或相似的看法,如此才能讓皇帝認可他的能力,在京察之後予以提拔重用。


    可問題是,這一答案可是皇帝和諸多朝中重臣商議而得,說不定用了幾天時間呢,自己一人倉促之間真能與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哪怕這個問題的答案有著一定範圍,大越再大也就這麽幾十省,必然是其中某處,可這選中的概率依舊不高啊。


    有線索嗎?


    李淩閉目細想,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一些對話,提示應該就藏在其中了。旋即,一個念頭再生,他嘴角一勾,已經有了答案,睜眼看向了皇帝。後者也立刻明白過來,笑道:“看來你已經想到什麽了。”


    “陛下,臣鬥膽猜一猜,那羅天教逆賊接下來最可能生事


    的地方無外乎兩處,一是江南,一是湖廣,不知臣所言可對嗎?”


    “哦?你是如何想的?”皇帝眼中露出一絲喜悅來,可還是未先揭曉答案,而是追問了一句。


    “臣是通過此番西南之亂得出的結論。”李淩整理著思路,迅速作答,“其實在西南生出此等亂子時,臣就曾聽定西侯提過一句,羅天教的圖謀應該遠不止於西南一隅。畢竟,他們在西南的勢力並不大,而且還有龍家和渾天軍與之相爭,即便真成了事,他們所能得到的好處也是寥寥。


    “相反,羅天教一直以來所圖謀者皆是中原。以多年來各地官府所呈報的羅天之亂來看,他們慣常所用,就是挑唆無知百姓,趁虛而起,然後擾亂地方……


    “所以臣以為,他們在西南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個幌子而已,真正的目標依舊在中原。隻要西南大亂,引得中原發兵平叛,就會給他們起兵造反的機會。而以西南所處的位置來看,一旦真出現大亂,朝廷為了盡快平息亂局,勢必會就近從地方調撥兵馬前往,而這其中,離那邊最近的湖廣與江南二地便成最佳選擇。一旦此兩省守備兵馬被抽調空虛,他們自然就會在當地起事,徹底攪亂地方大局。


    “對了,還有一點也是極重要的,江南者,我大越財稅重地,湖廣者,糧食重地,一旦這兩地有個好歹,莫說真被賊人給控製了,哪怕隻是亂上一陣子,對朝廷來說也是極大的憂患……”


    這一番分析下來,可算得上的合情合理,未有任何破綻了。而在李淩把話說完後,皇帝和陸縝都露出了激賞之色來:“好,李淩果然不凡,沒有讓朕失望啊。”


    “是啊,至少從目前來看,這應該就是那羅天教逆賊所作之圖謀了,想必這一兩年間,他們已把不少人馬兵器什麽的都轉移到了江南與湖廣,哪怕現在西南事敗,說不定某個時間點上有一個機會,他們便會突然造反,殺朝廷一個措手不及了。”陸縝也跟著說道,眉頭微鎖,顯然對此一判斷充滿了憂慮。


    皇帝又跟著道:“你也說了,此二地委實重要,斷不容有失。所以,與其被動等待事發,不如早做準備,將可用可信之人先一步安排到這兩省之中。”


    說到這兒,皇帝的臉色變得極其嚴肅:“李淩,朕欲讓你擔此重任,就去江南某縣中坐鎮,你可願意嗎?”


    多方麵的考校,甚至不惜丟掉一個戶部侍郎,他們就是為了看看李淩手段謀略和忠誠到底成色如何。而現在,答案已經出現,也到了該重用他的時候了。


    李淩的呼吸也在這一刻驟然一緊,這確實是極大的信任與千載難逢的機會了,但同時,真要應下這差事,也意味著他肩上將擔千斤重擔,從上任那一刻開始,就不得有絲毫鬆懈了,這可比在戶部做一個主事要困難,要危險許多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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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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