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恭再次用力搖頭,就好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似的,大聲道:“這不可能,那事都已經過去數年之久,朝廷怎可能再舊事重提……”


    其他幾人也都頷首表示認可,那任縣令的屍體都是他們送出的,可以確言不存在任何問題,當初上級衙門就沒有查出什麽問題來,更別提現在了。可是在看徐老的樣子,他們又不覺有些含糊,甚至是心虛了,麵露疑色:“徐老,此話當真?”


    “老夫何必拿這等事情來嚇唬你們呢?”徐老笑了下,又舉杯品著茶水滋味,“這可是有名的明前龍井啊,就是老夫每年也弄不了幾兩,你們不嚐嚐滋味兒嗎?”


    幾人略作猶豫,還是紛紛捧杯喝茶,不過此時幾人哪還有心思去品那茶中真味,沒兩口便把杯中茶湯喝幹,然後巴巴地繼續看著徐老。許恭更是急切再道:“徐老,這傳言可確切嗎?”


    “至少京中官場裏是有不少人有此看法的,而且就他們所言,咱們這位新縣令也不是等閑人物,在京師也是做過幾件大事的。就在去年時,他便以一個小小戶部主事的身份,把當朝戶部侍郎邊學道給扳倒了。”


    隻此一句,讓幾人又是一個激靈,他們這些人對官場中的許多事情都了解極深,可太清楚以下克上有多難了,而李淩能做到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顯然這是個手段高明,而且有大靠山的人啊。而現在,他居然到了華亭這座小縣城,這讓他們頓時感到了一陣不安和壓力,許恭更是手微微一顫,差點把杯子都掉落在地。


    直到此時,徐老才又嗬嗬一笑:“大家也不必如此緊張,即便這位李縣令確實有些能耐,但咱們也不會怵了他,畢竟這兒可不是京城,無論縣衙還是縣城,都由我們的人說了算,他李縣令再精明,再有手段,無人可用,也翻不起絲毫浪花來。


    “縣尊大人啊,你也大可將心放到肚子裏去,任縣令之事他們縱然想查,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人證物證早沒了,線索也早被我們抹得幹幹淨淨,光一個懷疑,他還能治你的罪不成嗎?而且,你也是朝廷官員,論品級不在他下,論資曆更遠勝於他,還有我等全力相助,又豈會怕了他?”


    許恭心中苦笑,自己的能耐他是很清楚的,不然也不至於這些年一直被麵前幾人給鉗製住了。當然,這也與自己有個大把柄落在他們手上有關,但其實即便沒有這一顧慮,他也不敢與這樣的地頭蛇為敵啊。


    本來嘛,想著能從華亭這泥淖中抽身離開,去別處為官許恭還是挺高興的,可現在,知道背後還有這等內情後,他是真感到惶恐不安了。至於讓自己去和李淩強爭,他更沒有這份勇氣。


    早熟悉其性子的徐老也沒有繼續慫恿,因為那是無用功,便隻是一笑道:“今日把你們幾個叫來,就是為了提個醒兒,不要因為李縣令年輕就小覷了他,小心應付。還有,明日吧,


    老夫打算會一會他,不如就在臨江樓中設一酒宴,為他接風洗塵吧,到時與他好好談一談。”


    “徐老說的是,有些事情還不如直接攤開了說呢,若是他識相,能與我等互惠互利,自是好事,若不然……”一名男子說到最後,語氣已頗為森然,讓一旁的許恭心中又是一緊,想到了幾年前的那場變故。


    徐老卻是淡淡一笑,沒有接他的話,但也沒有表示反對,隻又為他們各自滿了一杯茶水,“那就這麽說定了,老方不在,這兒就由我一人做主,好歹也得讓這位新縣令明白自己在此到底該做些什麽!”


    幾人嗬嗬笑了起來,又把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隻是這回,卻沒有了之前的惶惑不安。是啊,他們這麽多年都是如此過來的,一個無根無底的新任縣令,即便真懷了什麽目的而來,還能翻起浪來嗎?


    就連許縣令也舒出了一口氣來,事情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他隻求盡快把縣衙的相關差事移交出去,然後自己就可以離開這是非之地,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


    ……


    “李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嗎?”


    次日一大早,兩位新老華亭縣令又在縣衙二堂見了麵,許縣令隨口問候了一句,李淩則是打了個哈欠:“還成,就是後衙的屋子裏半夜有耗子作怪,實在有些擾人清夢了。看來這兩日得專門讓人清理一下,不然總不痛快。”


    頓一下,他又看著明顯帶了黑眼圈的許恭:“許大人這是沒睡好嗎?可是因為突然換了地方,所以不習慣嗎?”


    我昨晚幾乎沒睡還不是被你鬧的,現在都滿腦子還是你到底會不會追查任縣令之死呢……許恭心裏想著,口中卻道:“本官隻是忙著處理衙門裏的一些事務,把時辰給忘了,不妨事。”


    “原來如此,許大人真是實心辦事之人,乃我等楷模啊。”李淩讚歎一句,“那就最好了,不知相關卷宗賬冊什麽的何時能交我驗看,隻要這些東西過了我手,縣衙大小事務也就能重回正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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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明後天就能移交出一部分了。不過李大人,你這一路奔波來到華亭,想必是很困頓了,何必如此急著忙公務呢,不如先歇息兩日?”


    “多謝許大人關心,但我這人還是習慣了先公後私,而且我年輕,並不覺累,等一切都無恙後,再慢慢歇息也不遲。”李淩婉拒了對方的提議,然後各自分開,一個繼續熟悉縣衙內的諸多事情,一個則整理相關的書文卷宗。


    其實這縣衙也沒什麽好熟悉的,因為大越各地的衙門規製都差不太多,李淩之前也曾在江城縣衙裏當過差,對內中布置那是門清得很,此時也不過是隨便溜達,順帶認認人,以及對縣衙眾人的態度有個初步認知而已。


    半日下來,李淩幾乎是和縣衙上下人等都照了麵,這些人看似對他很是恭敬,但他卻能從這些人的


    對話中捕捉到幾許不以為然來。顯然,這縣衙上下,無論書吏還是三班衙役,其實都沒把他當作真正的縣衙之主。


    可以說,在他們眼裏,李淩依舊隻是一個外人,雖然他能差遣人做些閑事,可真要讓他們和自己說實話,做些要緊事時,這百多人是一個都靠不住的。


    另外,縣丞溫軒和主簿田有德對他的態度也略顯奇怪,既有巴結,又帶著幾分疏遠,幾句談話間,似乎又隱藏了什麽意思,隻是一時間李淩都沒能想明白了。不過有一點李淩是可以確認的,那就是這個縣衙,乃至整個華亭縣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並不是衙門裏的諸人,包括兩位佐貳官。


    “地方豪強已把縣衙徹底控製在手上了嗎?怪不得那許縣令會這麽好說話,顯然他多年來都是謹小慎微,已經養成伏低做小的習慣了。還有,六房典吏,三個姓徐,兩個姓方,我想我已經知道這華亭真正的勢力是哪方了,昨晚他們還把許恭請去見麵,看來是想商議如何對付我了?”


    正當李淩沉吟著眼下局麵,思忖著破局之策時,戶房典吏徐茂來到了門前,恭敬行禮:“小的見過縣尊大人。”


    “徐典吏啊,可是有什麽賬冊要交本官嗎?”李淩回神,笑著問道。


    “噢,賬冊的事還得緩一緩,小的是前來代我族叔請大人於今晚去臨江樓赴宴的,他和本縣一些鄉賢聞人因知道大人到任,特在樓中備下了一點薄酒,為您接風洗塵,還望大人到時屈駕。”


    “哦?”李淩雙眉輕輕一挑:“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可是你傳的話嗎?”


    “正是,畢竟大人來我華亭也是喜事,我族叔又素來敬重像大人這樣為國為民的好官,自然是要親自敬上幾杯水酒以表心意的。”這位倒也坦然,竟承認了自己傳遞了消息回去。


    李淩卻更在意一件事:“怎麽,你們連本官之前做過些什麽都清楚嗎?”


    “不敢有瞞大人,族叔在京師也是有些朋友的,所以在一早就聽說是李大人來任我縣縣令後,便找人打聽了一下。原來大人果真年輕有為,不但是探花出身,更為朝廷立下過大功,實在是讓小人等深感欽佩啊。所以,我族叔才想著請大人今晚屈尊一會……”


    李淩心中一動,這華亭的水可比自己想象的更深,人家居然還能在短時間裏知道京城的情況,足見他們也有靠山啊。


    不過那又如何?


    身在京城時自己都敢和戶部侍郎一爭短長了,一個地方豪強的靠山自己會怕嗎?還有他們,再強能比得了西南的龍家?既然他們請自己,那就去看看到底會耍什麽花樣!


    想到這兒,他笑容更盛:“既然是你們的一片心意,本官自然不好拒絕,此事我答應了。對了,聽你說了這麽久還不知你族叔尊姓大名呢。”


    “不敢,叔父他名叫徐紫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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