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楊天佑都以為是自己生出了幻覺,這個李淩,這個區區七品的小縣縣令竟然就敢對自己這個上司下逐客令?


    官場中自然有的是意見不合談不攏而不歡而散的情況,那時作為主人的道一句送客也在情理之中,但有一點卻很關鍵,那就是主客雙方的地位必須是主高客低,至少也得是地位相當,才好不講情麵地把人趕走。


    可眼下的雙方,明明李淩隻是個縣令,而楊天佑可是六品經曆,哪怕是在縣衙,也斷沒有被人驅趕的道理。這讓楊天佑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片刻後才勃然而怒:“放肆!”


    他砰的一下拍在茶幾上,滿麵鐵青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下屬,想要斥責,可一時間,又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而李淩則是半點不讓地與之對視,目光炯炯:“這兒是本官的衙門,你才放肆!”


    “你……”楊天佑剛一起身想再說什麽,就見一名身材魁梧,麵容凶狠的差役大步進到屋內,衝他一引道:“楊大人,請吧!”還真就要將他趕出縣衙,連再與他爭論一番的意思都沒有了。


    劇烈的怒火一下就在楊經曆的心頭燃燒,他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盯著李淩道:“李淩,你一個區區七品縣令並無權讓本官離開!”他決定用身份來作壓製,真不信收拾不了這麽個愣頭青,小縣令了。


    那漢子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便欲出手,這家夥敢這麽跟我家姑爺說話,非得好好教訓不可!在這些漕幫漢子眼中,官員什麽的其實也就那樣,打了也就打了。可就在他手一抬要把人抓住時,李淩的聲音再起:“誰告訴你本官是七品了?”而後掃了眼那漢子,“你把那邊架子上的卷軸取來。”


    李淩的命令倒算是救了楊天佑,那漢子微微一愣,還是答應一聲,轉身過去,將放在最顯眼處的一個小卷軸拿了來,然後在李淩的示意下,遞給了一臉疑惑的楊天佑。


    楊天佑有些茫然地接過,腦子裏還在轉著李淩剛說的那句話呢,他說自己不是七品?可如今大越地方縣令不都是七品嗎,即便有例外的,那也是省城所在或是京畿之地的重要縣的縣令才能是六品啊,可華亭這麽座三等小縣,怎可能讓個六品官當縣令呢?


    直到他隨手打開卷軸,看到這份官誥上明明白白寫著的李淩的品階是從六品後,楊天佑才確認對方所言非虛。他居然和自己品階相當?這怎可能?


    楊天佑徹底愣住,而李淩則乘機哼道:“別說本官與你官階相當,就算我真是七品,縣衙之內也是由本官說了算,我是主官,你不過是府衙一下屬,竟敢在此放肆狂吠!


    “來人,給我把他架出去,再敢胡鬧,嚴懲不貸!”


    “是!”那漢子等的就是李淩的這一聲號令,當即獰笑一聲,先奪過楊天佑還捧在手裏的官誥,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在對方的一聲驚


    呼中,拖著他便往外走:“府衙來的又如何,在咱華亭縣衙,是龍都得盤著!”


    直到身體失控拖地後退,楊天佑才從剛剛的震驚中回神,連聲驚呼:“李淩,你不能這樣,我是府衙所派官員,你要與整個府衙為敵嗎?”


    “就算是府衙也管不了我一個縣令用什麽人!你回去告訴那什麽楊同知,他因何而動我心裏明白,小心自己的烏紗帽!”李淩滿是挑釁加鄙夷地來了一句,便再不理會這位還在大叫掙紮的府衙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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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幕落到外間諸多新來的縣衙差吏眼中,所有人露出了震驚之色,同時也對李縣令更添了幾分敬畏。


    咱們的李縣令可遠比之前所想更加強勢啊,不光徐家人等不被他放在眼裏,就連府衙來的大官兒也落得如此下場,那豈不是今後再沒什麽可怕的了?


    想到這一點,這些本還有些忐忑的差吏精神都是一振,連胸膛都挺得更直了,自覺之前決定到縣衙當差是個正確的主意。


    一路拖了人穿堂過院,漢子很快就把楊天佑帶到了門前,那邊幾名隨行的府衙官兵還在等候,並談論著待會兒能在縣衙這邊撈多少好處呢——以如今大越官場上的風氣,他們跟隨來這一遭,多少都有些車馬費可拿,不然就是得罪了自家大人。一個縣令,敢得罪自家經曆大人……嗎……


    他們才剛說著這些,就瞧見一條漢子拖了個人大步出來,剛開始因為有些距離還看不清楚,待人繞過影壁,他們才驚訝地發現那個被狼狽拖行,不斷掙紮叫喊的,居然就是自以為沒人敢得罪的楊經曆!


    “大人……”幾人一怔後才想起自己的職責,立刻大叫著就要上前救援,不想此刻本來還與他們隨口閑聊的幾名縣衙差役卻紛紛抽刀,一下就擋在了他們麵前:“縣衙重地,擅闖者死!”


    明晃晃的刀尖指定了他們,讓這些府衙兵丁心頭一寒,立馬就止住了衝過去的動作,隻有兩人高聲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家大人不敬!”


    “還不讓路!”


    但麵前這四五名差役卻連眉毛都沒動半下,臉上卻是殺氣騰騰,直盯著他們,讓他們感受到了對方的決心,隻要他們敢闖,這些鋼刀就絕對會劈砍過來。


    一眾府衙兵丁看著好像挺雄壯的,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劍拔弩張的局麵,心一下就虛了,口中雖還叫著大膽放肆,身子卻很誠實的不但沒有再上前,反而往後退了兩步,卻是怕對方真是一言不合拔刀斬來。


    而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裏,楊天佑已被拖到了大門前,那名漢子頗為挑釁地掃過一眾官兵,口中叫道:“奉李縣令之命,驅逐府衙經曆官楊天佑,限你等半個時辰內離開縣城,不然後果自負!”說完手一抬一揮,便把百多斤重的楊天佑摔了出去,噗通一聲摜在地上,又咕嚕嚕朝前滾了幾下,這才被那些官兵七手八腳地攙扶起來。


    縣衙門前素來


    都是一座縣城裏最熱鬧的地段,此時剛過中午,人更是不少。大家剛剛就被這邊針鋒相對的爭吵給吸引了目光,然後就看到了如此驚人的一幕,一名朝廷官員就跟雞仔似的被人丟了出來,人滾地,帽子更是直接從台階滾到下方,直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完全都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了。


    片刻後,才有人發出陣陣驚呼,然後吸引了更多百姓前來觀看。雖然那丟官出來的一下看不到了,但那官帽飛出,衣衫淩亂,滿是塵土的狼狽樣兒的官員還是挺新鮮的,周圍人等自然是要看個夠本了。


    “大人,你沒傷到哪兒吧?”有官兵一邊為楊天佑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關切地詢問。直到被人啪啪啪地拍了一陣,羞惱欲死的楊經曆才回過神來,麵上陣紅陣白,又瞧見了下方還在圍觀自己,指指點點的百姓們。


    “還在這兒站著做什麽,快帶本官離開此地!”楊天佑當即大聲叫道,再繼續留在此處隻會讓更多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淒慘樣兒,這次算是栽了,隻能先回府城,找楊同知告狀,再尋機報複回來了。


    聽到這聲怒斥,眾兵士才明白過來,趕緊攙扶著身子酸疼的楊大人就往下走,有人更是虎了張臉,揮舞著連鞘刀衝下方百姓喝道:“看什麽看,小心我等拿你定一個汙辱官員之罪!”


    這話還真有些用處,頓時嚇得眾百姓往後退去,不少人更是趁此散了。而那喝退百姓的兵卒還很機智地過去把那掉落的官帽給撿了起來,在楊大人上馬後,交還與他。


    片刻後,這支剛剛還耀武揚威而來的府衙隊伍就灰溜溜地走了,除了一肚子氣,和楊天佑的滿身塵土與疼痛外,他們卻是什麽收獲都沒能帶走。


    而在他們走後不久,身後便傳來了一陣哄笑,這刺耳的笑聲,讓楊天佑的身子又是一震,差點就從馬上摔下來,恨得他身子再度劇烈顫抖,卻又無可奈何。


    “李淩,走著瞧,我會讓你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裏惡狠狠地來上這麽一句了。


    ……


    “你說什麽?那府衙來的官員居然被李淩趕了出來?”


    沒一會兒工夫,縣衙發生的事情就被報到了一直等著消息的徐紫洋這兒,老人驚得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聲音都控製不住,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本以為隻要府衙上司一到,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呢,畢竟說到底李淩也隻是個小小縣令,怎敢與上司衙門作對?


    可現在,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他不但沒買府衙官員的賬,還把人給趕出了縣衙,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不對,徐紫洋突然皺眉,這事不對。


    以他對李淩的一些了解,這個年輕人既能從京城冒起,就絕不可能是個頭腦簡單,隻求一時痛快的魯莽之輩,他這麽做定有緣故,也定有後招應對。


    隻是,這些緣故和後招又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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