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差役抬了一副擔架進入縣衙二堂,在不少衙門吏員和住在此處的百姓好奇目光的打量下,送入到李縣令的公房中。直到這時,這些好奇的目光才都被主人們收了回去,既然是縣尊大人的事情,自然是不會錯的,哪怕看著有些古怪。


    擔架上是雙腿齊膝而斷,整個人比兩三日前要憔悴蒼老許多,麵色慘白,雙目緊閉,看著就跟還在昏睡中的方進博。


    自那一夜被楊輕綃斷腿擒拿後,他們這些羅天教逆賊就被一直關押在大牢中,隻被草草做了些緊急包紮救治,便丟在一旁,直到此時,才被李淩記起,叫到跟前。


    方進博當然沒有昏迷,腿上錐心的痛感讓他三日來都沒能睡好過,他更清楚此時自己將被帶到誰人麵前,現在閉目裝昏隻是為了擺明自己不願合作,不肯交代任何事情的態度而已。


    在擔架落地後,周圍便靜了下來,直過了半晌,他才聽到一個緩慢的腳步聲靠近過來,然後停在了自己身旁,似乎有人正居高臨下的審視著自己,這讓方進博很想睜眼看個明白,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隻在心裏猜測著李淩接下來會如何招呼自己。


    又是一陣沉默,李淩的聲音才從左側響起:“方進博,事到如今你還想作負隅頑抗,與本官為敵到底嗎?”


    見對方依舊閉目不語,李淩也未有多少惱意,隻是緩緩說道:“我想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你們一切計劃都已失敗的結果了吧?本官也不妨告訴你一句實話,你妄圖掘開河堤,放江水淹城的陰謀已被我手下人等輕易化解,不光你已落到我縣衙之手,就是你那些同謀下屬人等,也不是被當場格殺,就是已被擒拿。所以,你們羅天教的一切陰謀都已失敗,而你的生死更在我一念之間。現在,你可以與本官說些什麽了嗎?”


    即便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想,可在聽到李淩的這一番話後,方進博還是感到一陣失落。真就失敗了?自己辛苦籌謀多年,做好了一切準備,結果真就被身邊這個才到華亭不過數月的年輕縣令給破解了?


    失落、懊惱、懷疑……諸多情緒夾雜在一塊,讓他再難保持心態的平和,猛然睜開雙眼,用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身側微笑的李淩:“你說謊,要是我們的全盤計劃都被你破壞,你壓根就不會費這個心思與我見這一麵了!”


    “那你可想錯了,哪怕你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本官依舊會按律審你,即便要將你千刀萬剮,該有的程序也不能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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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現在卻不是在定罪審我,隻是想從我口中套問出更多東西而已。”方進博咧嘴一笑,看了看空蕩蕩的公房,這裏除了他和李淩,就隻剩下兩個佩刀的漢子了,顯然不算審案的公堂。


    李淩倒也沒有回避,也笑著點頭:“你說的不錯,本官此時提你前來,確實想問你一些事情。你方進博行事倒也夠穩重,一早就把徐方兩家多年積攢下來的糧食都藏了


    起來,你若還有一絲絲的悔改之心,就該把這些糧食的去向老實告訴本官,如此也算是為你犯下的罪孽做一點補償了。”


    “糧食?你怎麽就知道我還有糧食在手?”


    “這不明擺著的嗎,你們方家的糧倉和徐家一樣,幾乎空空如也,但以你家之富,豈會如此不堪?唯一的解釋,就是你早在事發之前,就將這些糧食藏匿了起來,就跟你一早就把你的家眷人等都秘密送出城去一般。”


    “李縣令果然心細啊,連這一點都被你看出來了……”


    “不是我心細,是因為道理就擺在這兒,更何況還有徐家那事在前呢。徐紫洋等人之死,與其說是徐森為了報複,倒不如說是你為了隱藏真相而殺人滅口!很顯然,他們的糧食和你方家糧食在一起,他們也知道藏匿糧食的位置所在!”


    李淩一針見血地道出了破綻,讓方進博又微微一愣,但旋即便又嗬嗬地笑了起來:“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不錯,我兩家的糧食就是被我安排送出了華亭縣城,現在知道其下落的,也就我一人而已。但我憑什麽要告訴你它們的下落,好讓你壞我教大事嗎?


    “我也不怕告訴你一些實情吧,我教這次不光是針對華亭,鬆江府,甚至整個江南,都是我們要攪亂的所在,而且這幾日間,大事就會接連發生。你以為隻有你華亭一縣會被破堤嗎,不,是江南所有重要城池,都將形成水患,到那時,富庶的江南便會成為澤國,兩千多萬百姓將成流民,他們會因為生存問題而成為官府朝廷的一個巨大包袱。


    “而我聖教要做的,無非就隻是拿出一些糧食來,便可聚攏這一股巨大的力量,讓他們攻城拔寨,讓江南成為我們的土地,讓這裏的千萬百姓成為我們的教眾和子民。如此,我們就有了與大越朝廷一爭天下的籌碼,這天,就要變了。


    “你以為隻憑你一人便能改變如此浩浩大勢嗎?不,你什麽都做不了,你連救自己一縣百姓都做不到。我看得出來,你們現在應該還是遭了災,糧食已成為了你們最大的命門,可隻有我手裏掌握著糧食下落!你求我啊,就算你求我,跪下來給我磕頭,我也不會告訴你那些糧食在哪兒的!哈哈哈哈……”


    到最後,他更是暢快大笑,直笑得渾身劇顫,直笑得腿上的傷口都崩裂開來,又見鮮血不斷滲出,可他依然還在那兒笑著……


    李淩注視著他那張猖狂的笑臉,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直到對方笑聲止住,他才輕輕一哼:“為了你們的一些妄想,就不惜讓無數無辜百姓慘遭橫死災劫,你們羅天教果然不愧為古往今來最歹毒的一股勢力,我要將你們徹底掃滅的想法也果然不錯!”


    “嘿嘿,成大事者不計小節,他們的犧牲是為了換來全新的天下,所有人的死都是值得的。你不知道我羅天教到底因何而生,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


    麵對方進博這一副不


    以為然的樣子,李淩隻皺了下眉頭,卻沒有追問下去。江南會麵臨巨大的災禍這一點他其實已經在前兩日裏就從徐森口中套出來了,從華亭的情況來看,別處應該也不樂觀,所以他才沒有即刻派人去府城求援,跟老師要糧,而是把主意打到了方家身上。


    而現在他更是可以確信,江南的亂子要比想象中更大。而且羅天教這回的野心也不止於破壞江南財富田土,他們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後麵的一係列行為,已經做好了趁火打劫,趁著水患作亂的準備了。


    同時,他也更相信方進博所說,他掌握了一大批糧食的說法。因為真要想聚攏百姓,形成造反之勢,對羅天教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官府到時還有多少力量抵擋,而在他們手上有多少錢糧。


    看著李淩這一副沉重表情,方進博越發得意:“事到如今,你已不可能改變江南大勢。若我是你,現在能做的隻有兩個選擇,其一就是趁著情況還不明朗,趕緊辭官逃命,或許還能保住你的小命;其二,就是歸順我聖教,為我所用。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死撐到底,但到那時,你真就隻能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淩回看著他:“我倒以為我可以平定這一場陰謀叛亂,就像我及時阻止你們欲掘開河堤放水淹我縣城一般!”


    “就憑你?你連華亭縣這些百姓都拯救不了,你少上沒糧,官倉裏的糧食都多半被我兩家用盡辦法給侵吞了,你還憑的什麽去拯救江南?”


    頓一下,他又挑釁似地看向李淩:“當然,你可以嚐試著逼問我,從我身上問出那些糧食的下落。但你覺著我會告訴你嗎?或許你該對我用刑才是……對了,有一點就算我不說,你也應該看得出來,重傷後的我現在很是虛弱,或許隻要一頓板子就能要了我的命……我為了聖教並不怕死,你呢?你就不怕因此失去最後的一點希望,最後一條找到糧食的線索嗎?”


    如此直接的挑釁話語拍到了李淩麵上,讓他的臉色瞬間一黑,他緊緊盯著對方,卻隻能看到方進博充滿了不在乎的冷笑。他早就豁出命去了,在斷腿後,更是把死當作了解脫!


    李莫雲在旁看著,心頭急怒,卻又無能為力。他武藝再高,也不可能在此事上幫到公子啊。


    就在這時,一人匆匆來到門前,衝裏頭叫了聲:“大人,有結果了。”正是常帆。


    李淩一聽他說出這話,精神猛然就是一振,不再理會方進博,就趕緊走將過去:“怎麽說?”


    “人已經被我們拿住了,暫時還沒有帶來。不過,他們送來了這個。”常帆說著,把一掛金鎖,一個白玉的觀音吊墜送到了李淩手上,在拿到這兩件東西後,李淩的雙眉便是一挑,臉上再次露出了勝券在握的表情,之前的焦躁情緒已一掃而空。


    而那邊擔架上的方進博雖看不到門前的一切,但沒來由的,心頭就是一沉,已感覺到情況似又有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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