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算空曠的院子裏此時卻顯得有些擁擠,二十多名跨刀提矛,態度囂張的官兵正把李淩身邊的十來名護衛都給圍了住,同時在院子外頭,更有二三十個官兵包圍院落,不讓任何人進出,其中十人手裏居然還有弓箭,瞄著院中。


    正因如此,那些護衛才不敢做出過激的舉動來,但臉上卻難掩憤怒,為首的傅雄更是叫著:“你們好大的膽子……”但被人拿矛一逼,斥責的後半句話就不敢出口了。


    看到這一幕的李淩臉色唰一下就沉了下來,把眼往眾兵丁身上一掃,迅速落定在門前那個身著甲胄,跨刀扶腰的軍將麵上:“你們這是做什麽?”


    他身上的官威迫壓過去,還真讓那軍將為之一愣,但隨即又挺起了腰杆,哼聲道:“本官是奉命前來拿賊的。我聽說你們這兒有大膽狂徒居然敢在府衙生事,把三名罪犯給帶了出來,我們刑部執掌天下刑獄大事,自然是要前來拿人了。”


    “你說的可是褚家兄弟?”李淩稍稍定了下心神,上前兩步,盯著對方的雙眼問道。


    “正是,把人交出來,然後你們,都跟老子走一趟。”


    “憑什麽?他們犯了什麽罪?還有,我是從洛陽府衙把他們帶出來的,也是得了洛陽尹的允許才接收的他們,你們刑部有何權利要我交人,還跟你們前去領罪?”李淩的氣勢再起,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就因為我們是刑部!”這軍將明顯不想和李淩多作口舌之爭,立馬就果斷下令,“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部拿下!敢有反抗的,就以同謀論處!”


    “是!”眾軍士立馬摩拳擦掌地便要衝上來。


    “我看誰敢!”他們才一動,李淩已厲聲大喝,同時袍袖一抖,便把自己的官憑給取了出來,往那軍將麵前一亮,“我乃堂堂朝廷命官,揚州知府,誰敢放肆!”


    這一下,果然讓眾軍卒都為之一驚,剛剛想要撲上拿人的動作更是頓住了,然後所有人都拿眼看向了自家上司,等著他給出命令。


    那軍將在看到李淩的官誥後,也明顯錯愕了一下,自己隻是個七品武官,又沒有刑部的確鑿搜捕文書,還真不敢對一個朝廷官員下手啊。同時,他心裏更是在作著咆哮:“你一個朝廷官員,在京城裏待著怎麽不住館驛,卻要跟個普通百姓似的住什麽客棧啊……你要是在館驛裏,我敢這麽不管不顧地來拿人嗎?”


    這些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從其眼神,還有顫抖的麵容上,李淩倒也能看出幾分,知道他已經生出怯意了。便又哼道:“你叫什麽名字,在刑部任何職?今日膽敢在本官麵前放肆,本官定要去刑部,找你們的上司討要一個說法!”


    “還有本官!”萬申吉擔心李淩這麽個外敵知府分量不夠,當即把自己皇城司的腰牌給給亮了出來,往那軍將麵前一晃。


    隻這一下,明確這兩人身份的軍將的心態是徹


    底崩了。想他們這些京城裏當差的人,其實日子真不好過,想要拿個人犯什麽的,總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哪個權貴高官。


    今日好不容易知道是去某個沒什麽名氣的小客棧拿人,他還覺著這次不但能耍夠威風,說不定還能討得些好處呢。可結果,卻又正正撞在了鐵板上,這是真不給自己留任何活路了啊。


    心裏悲號著,這軍將還是老老實實單膝跪地,見禮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卑職刑部督捕司裨將馮貴,參見兩位大人。還請大人恕罪,小人這也是……也是奉命行事,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多有衝撞!”


    為首的軍將這般一軟,其他兵卒自然也再囂張不起來了,一個個全都訕訕收起了兵器,然後也呼啦跪了一院,倒把更外邊本還滿是驚慌,生怕受到牽連的客棧老板夥計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店裏居然住了這麽個大人物呢。


    至於李淩這邊院子兩旁的其他客人,倒是表現得頗為淡定,從刑部眾人殺氣騰騰地過來時,他們就已經猜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了,所以一個個都開啟了看戲模式,就差手裏在拿把瓜子了。


    李淩黑著臉又看了他片刻,這才道:“所以是刑部哪位大人讓你帶人前來啊?可有相關文書罪證?”


    “沒……沒有。”因為李淩沒有讓他起來,馮貴隻能跪那兒回話,氣勢更是落到了低穀,聲音都格外的小,“我們是奉了督捕司沈員外之命行事……”


    “那你就回去告訴那沈員外,沒有確鑿證據,就算是刑部也不能胡亂拿人,這是我李淩給他的一點忠告。去吧!”說著,李淩把手一擺,就跟驅趕蒼蠅似的,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可是大人,那三個嫌犯……”人已站起,馮貴卻沒有即刻離開,而是有些猶豫地瞥了眼那邊緊閉的屋子,這要空著手回去,自己也不好交差啊。


    李淩再次一哼:“本官還沒把事情說明白嗎?沒有搜捕文書,沒有罪證,誰也不能胡亂拿人。若是你們那什麽沈員外不肯罷休,就讓他自己來此見我。”


    看出李淩的堅決,又看看一旁更叫他感到心驚的皇城司官員,馮貴終於不敢再作堅持,彎腰行禮後,便帶人快速退去。


    來得突然,去得更快,隻頓飯工夫,這五十來名刑部官兵就全都離開了客棧。直到這時,店裏的掌櫃夥計什麽的才上前見禮,又是討好,又是賠罪,顯然之前就是他們給帶的路,眼見李淩身份更高,自然有些惶恐。


    對此,李淩倒真沒放心裏,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就隻隨口安慰了兩句,便打發了他們離開。然後,又叫過李序,讓他去看看褚家三兄弟,也安慰他們一番。


    直到這些事情都做完了,李淩才重新帶了萬申吉回到房中,兩人眼中都有光芒閃過,幾乎說出了同樣的話來:


    “人應該在刑部!”


    是的,雖然刑部這些人的到來


    打攪到了李淩,讓他頗為不快。但他們的出現,卻也把一個答案送到了他的麵前,褚十五應該就在刑部手上,此案必然和刑部脫不了幹係。


    因為要不是如此,刑部吃飽了撐的會無緣無故派人來,甚至都想把李淩等人都給帶回去?還不是因為他們在知道了擊鼓鳴冤一事後,做賊心虛,才會想到索性把褚家三兄弟也一並拿下了。甚至於,就連洛陽府方麵也是打的同樣主意,本來是打算把人拿住,然後等刑部上門,交給他們,順便賣個好的。


    可結果因為李淩的出現,讓他們的全盤計劃被打亂,然後洛陽府就順水推舟,撇清自身,而刑部則在收到風聲後,果斷就要把人拿住。唯一不同在於,洛陽府是知道李淩身份的,而刑部那邊卻不知道。於是這麽一來,反倒把自己給暴露了,讓李淩順勢猜到了褚十五人在刑部。


    而在這句話出口後,李淩又突然笑了起來:“我也是真夠傻的,其實答案早就擺在麵前了,之前怎麽就給忽略了呢。”


    “大人這話是何意?”萬申吉有些疑惑道。


    “他們都說了,褚十五是要秋後問斬。試問,京城除了刑部,還有哪個衙門能有秋決之權?”李淩失笑搖頭,自己不在京城為官,居然這點常識都給忘了。好在,現在知道也不算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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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隨後,他的笑容又是一斂,人在刑部,事情隻怕是越發難辦了,因為那遠不是自己能應付的實權衙門,何況現在真正執掌刑部大權的,還是永王孫璘!


    永王孫璘,太子之外,朝中唯一的掌有實權的皇子,不但深得當今皇帝寵愛,還有屬於自己的班底黨羽,甚至都能對太子的位置造成極大威脅的存在。


    光這幾條,就足以讓任何一個朝廷官員感到棘手了,而對李淩來說,更大的麻煩在於,自己和永王之間還有恩怨。想當初自己剛經科舉進入朝堂,就曾被永王刻意拉攏,然後便發現自己被人利用,差點成了攻擊太子的一個犧牲品。


    好在李淩及時做出應對,使自己全身而退,還得到了皇帝賞識。隻是這麽一來,卻也把永王給徹底得罪了。雖然礙於某些緣故,永王到底不敢報複,可李淩照樣也不敢與之正麵為敵啊,那完全就是雞蛋和金剛石之間的較量了。


    可誰能想到,時隔幾年,他居然又站到了永王的對立麵,而且這回的事情看著更嚴重,還是自己主動成了永王的對頭。


    李淩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同樣皺眉的還有萬申吉,他也明白了這次之事有多嚴重,半晌後,才試探著道:“大人,此事……”


    李淩擺了下手,製止了他的勸說,然後緩緩呼出一口氣來:“事情比我想的更嚴重,但是,還是那句話,人命關天!既然我已經走出這一步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何況,刑部那邊怕也是已經知道我插手此事了。”


    是啊,已成定局,現在再退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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