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廣安在隨州府境內宛如小透明一般存在類似,隨州在湖廣的存在感也是極其稀薄,遠遠無法與襄樊、武昌等重鎮相提並論,連州城的規模和人口都隻有那些大城的一半不到。


    不過這幾日裏,隨州城卻成了湖廣境內無數人矚目的焦點,更有諸多舟船車馬從水陸二路源源不斷地往這邊趕。這其中既有裝滿了貨物的貨運舟車,也有如眼下這支隊伍般,皆是拉客的舒適馬車。


    坐在隊伍中間位置車內的李淩,此時挑開車簾,已能清晰看到這座平平無奇的州城輪廓了,那是真正的平平無奇,不像西南或北疆某些城池般的凋敝破敗,也不如江南京畿那些重鎮的繁華高聳,就是一座普通到隨處可見的古代城池。


    因為最近有太多相似的商隊商人趕來隨州,再加上官府方麵也做了安排,所以當他們進入城門時沒有過多的挑剔留難,隻稍作檢查,支付了每人十文的城門稅,隊伍便暢通無阻,直入隨州府城。


    入城後,他們也沒像以前般需要各處尋找落腳的客棧,已有打前站的夥計等在必經路口,把隊伍引去了城東一座規模還算不錯的客店中住下。也是在此路上,李淩才得知得虧他們早來了幾日,還派人打了前站,要不然再遲上兩日,怕是隻能在那些破小腳店裏睡大通鋪了。


    因為這次趕來隨州的外地商人實在太多,而且他們多半都出手豪綽,幾乎把環境好,住著舒坦的客棧都給包了下來。他們所入住的雲來客棧都算是最後一間還能空出這許多的院落客房來的客棧了,可即便如此,許多隨行之人也隻能委屈住到旁邊那些小店裏去。


    當然,這些小事李淩是不會去費心的,他們一行十來人,卻獨占一座最大的跨院,完全與其他商人拉開了檔次。


    而在進入客棧落腳,休息沒半個時辰後,舒文慶就引了兩人神情凝重地跑了過來。一見著李淩,他就慌張道:“淩老板,這邊的情況是越發不妙了,就連武昌城中有名的胡家都派人趕來,據說這次他們將大有手筆……”


    “哦?”李淩聞言一挑眉,武昌胡家他倒也有所耳聞,這家不光在商場上極有名頭,就是在官場上也是背景深厚,甚至都算半個皇商了。據說其與宮裏似乎有所關聯,之前皇城司都懷疑過他們可能就是傳說中太子的財神,不過最終沒個確鑿證據。


    “隨州土地又不能產出金子來,怎麽連他們也感了興趣?”李淩隨口問道,但麵前三人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是苦笑搖頭,然後又道:“其實不光武昌有人來,就連襄樊也有蔡範兩大家族派人而來,與他們相比,我等的財勢實在不值一提啊。所以一切都要仰賴淩老板你了!”


    “無妨,即便他們有些官家背景,我也不怕他們。商場上的事情有時鬥的並不是勢力,也不是論誰錢更多,而是時機的把握,有我在,絕不會讓你


    們吃了虧。”李淩依舊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倒讓舒文慶幾人稍稍安心了些。


    見他們神色稍安,李淩又道:“你們來的正好,我正有事需要你們去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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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請吩咐。”


    “我要詳細地掌握今年以來隨州百姓的情況,總體人口數,有多少人逃荒他處,又有多少人從別處逃來。還有,市麵上各種生活必須物資,比如柴米油鹽之類的價格變化,我也都要一份,越是詳細越好。”


    雖然有些不解李淩為何要這許多數據,但既然之前有約在先,舒文慶倒也沒有推辭,當即就答應下來:“以我們這些人在隨州城的關係與人脈,這些瑣碎的數字倒是可以查到,不過卻需要一些時間。”


    “我給你們三天。”李淩豎起三根指頭道,“就目前的情勢來看,留給我們的時間怕是不會太多了。若我所料不錯,什麽蔡氏範氏既然來了人,就不會規規矩矩地與你們這樣的商人競爭,隻怕他們會給相關之人施加壓力,讓這次的買賣提前開始。”


    “啊?這可能嗎?之前明明是定在四月十五,本還差著半來月呢……”其中一名商人驚道。


    “你道他們都跟我一樣會守規矩嗎?若不能把手中的權勢化作優勢,他們這些官商皇商又如何能賺大錢?”李淩不屑地一撇嘴,又擺了下手,“好了,你們就照我的意思去做,這些都是我們能否從中取利的關鍵!”


    見他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舒文慶他們再不敢質疑,連聲答應後,便又離去。而李淩,也跟著起身,招呼了李莫雲,一同外出,去城中四處走走看看,順帶近距離了解隨州災後的情況,以及百姓眼下的境遇。


    ……


    相比於廣安縣城的蕭條,作為州府的隨州城內情況卻要好上許多,至少城裏城外並無聚集起來的難民,大街小巷也是一切秩序井然,隻是路上行人看著還是有些稀少,倒是巡街的官兵衙差倒是不少。


    李淩幾人隨意從街上走過,所看到的,也有不少店鋪關張,就是依舊開著門的,也未見什麽客人上門。另外,他們將客棧所在這這條長街走到盡頭,見到有兩家糧米鋪子還在經營,隻是外頭所掛的牌子上的糧食價格卻讓人看了心驚不已,大米一鬥居然要價三十二文,比廣安時李淩拍賣時的價格還高。


    當然,這其中也有零售與批發之間的差距,再加上這邊賣的是脫了皮的大米,自然要比他買下的穀子貴上許多。可即便如此,這等天價糧食,依舊可以嚇退九成以上的百姓,所以兩家糧鋪門前也是空蕩蕩的,幾可羅雀了。


    眼見在街上已經看不出更多東西來,李淩便索性拐進了一家門臉不大的酒館,落座後,便招呼道:“小二,把你們店裏拿手的酒菜送幾樣上來。”


    這酒館也和其他店鋪一樣生意慘淡,一見有客人上門,從掌櫃


    到夥計都來了精神,尤其是後者,更是顛顛地就跑了過來,點頭哈腰,賠笑道:“客官您二位可是來著了,別看我家店小,無論酒菜那都是隨州城裏最上等的,尤其是咱們自家釀的醉壺春,更是隨州一絕,隻是這價格嘛,卻有些貴了。”


    “隻要酒好,不怕貴。”李淩不以為意地一擺手,讓他盡管把好酒好菜送過來。那夥計更為歡喜,當下一聲答應,很快就去後廚傳話,然後又把一壺酒快速送了上來。


    他倒是沒有撒謊,這酒還沒從壺裏倒出來呢,便有熏人欲醉的香味兒不斷透出,李淩為自己和李莫雲倒了兩杯後,更見酒色極透卻又極純,忍不住端杯小飲了一口,然後點頭讚了句:“好酒!待會兒再給我準備一壇,帶回去,一並算在飯錢上。”


    “好嘞!”夥計見他豪氣,頓時大喜,答應之後,還不忘奉承道,“客官果然是懂酒的,咱們這酒可是三蒸三釀而成,用的全是純糧,那是一點水都不摻啊,自然要勝過尋常水酒了。保管你喝了後,便不再願喝其他酒了。”


    這話自然是誇張了,李淩也沒太當回事兒,隻隨意點頭:“確是好酒。隻是我卻有些奇怪了,既然你們這兒的酒如此之妙,為何生意卻不好啊?莫非是你們的菜肴不好?”


    “客官您這就冤枉我們小店了,咱們的幾樣拿手菜雖然不敢稱什麽佳肴,但滋味兒也是不錯的,就是當初的知府大人也曾吃過,讚不絕口呢。隻是現如今……”說到這兒,他想到了什麽,又把話頭一斷,道一聲菜快好了,就又趕去後廚。


    李淩見此,雙眉更是一挑,給李莫雲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點頭。


    不一會兒,那夥計便端了一托盤四樣菜式送了上來,一邊為他們擺上桌,一邊隨口作著介紹,那都是隨州當地的特色,光看菜肴模樣就頗為誘人了。


    就在他做完一切,想要收起托盤走人時,李淩卻又叫住了他:“且慢,你剛才話還沒說完怎麽就走了?現如今有什麽變故,竟讓你們酒館生意受了如此大的影響啊?”


    “這個……”夥計有些擔心地看了眼那邊的掌櫃,陪笑道:“客官,我一個跑堂的夥計,實在不敢亂說啊,您還是別為難我了……”說著又想抽身後退,不想身子才一動,手就被李莫雲一把叼住,一扯之下,根本就掙脫不了。


    就在他大感驚慌,想要叫嚷時,李莫雲又把一錠銀子放在了他手上:“你若回答我家公子的話,這銀子就是你的。”


    這一錠五兩左右的銀子一下就把夥計的雙眼都給晃花了,他又偷眼看了下那邊櫃台後正打瞌睡的掌櫃,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其實小的知道的也不多,但既然客官一定要問,我也隻能說了。這不,去年咱們湖廣遭了災嗎,我隨州更是損失慘重,田畝幾乎絕收,大家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又哪來的錢下館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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