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乘火打劫的奸商被擊敗,他們的糧食全被以低價接收,同時諸如孫讓、金掌櫃這樣出手相助的隨州商人也得到了不少好處,最後的結果堪稱皆大歡喜了。


    尤其是對整個隨州的百姓來說,當沈家傳出消息,說是今後糧價都穩定在十五文上後,更是萬姓歡騰。糧價的穩企意味著與它掛鉤的諸多行業商品的價格也會得到穩定,同時這又會帶動其他本已價格走高的物品的回落,從而讓太多人不必為今後的生存犯難,對諸多做工為生的城中百姓來說,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保障了。


    至於鄉間田野中的農民,也在此事後得到了沈家的鼎力相助,他們果然是說到做到,隨後幾日裏不但在城中多處店鋪開設出借糧的攤位,更是特意派出人到城外以及隨州府轄下的縣城鄉鎮作宣傳,真正做到了送糧入鄉,以緩解當地因災情而導致的糧荒種荒,這讓本就聲名極佳的沈家更是受百姓尊崇,在隨州幾乎成了萬家生佛般的存在。


    至於真正促成這一切的李淩,或者說“淩厲”,知道他身份的卻不多,他並沒有想要以此為自己揚名的意思,反而還希望沈家能幫著保密,不被更多人知曉自己的存在。


    當然,這一點能瞞過絕大多數百姓,但官府那裏是肯定瞞不過的,就在商戰勝利後第三天,府衙便已把話傳到了沈家,知府大人想見一見這位幫助隨州度過難關的義商,對此,李淩自然不可能拒絕了。


    到了當日,他又帶上李莫雲幾個,外加一個神色異樣的舒文慶就往府衙而去。在走到半路上,舒文慶還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幾次偷眼打量李淩,卻又有些不敢開口。


    早察覺到這一點的李淩便突然看著他道:“舒兄,你有什麽想說的直說便是,不必如此為難。”


    “我……”舒文慶看看李淩,眼底帶著一絲畏怯,但很快還是問道,“所以淩老板你從一開始打的就是幫隨州度過難關,不讓那些人用低價以糧食換地的主意吧?”


    他還記得一開始來隨州時,李淩給他們的保證是什麽,那就是擊敗那些競爭對手,然後獨霸整個隨州糧食買賣,從而獲取重利。可在之後的一場場爭鬥算計中,他卻明顯察覺到李淩想要的不是利益,甚至為了對付那些奸商不惜自損,正因如此,那位周掌櫃才會果斷抽身離開——本來他就沒多少糧食在手,返回廣安不作參與也不算損失。


    可舒文慶不一樣啊,他可是花了大價錢購入大批糧食,意圖在隨州的買賣中賺上一筆的,結果卻又是幾番變化。雖然到最後自己還是有賺——那些從蔡範胡梁等商人手中低價購入的糧食李淩可沒有獨吞,當再以平價賣出時,沈家也好,他也好,那都是可以從中受益的。但即便如此,他心中的疑慮也不見消,忍了幾日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李淩扭頭又看了他幾眼,笑著道:“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反正你我賺到錢了總是真的


    ,你又何必總計較於這些細枝末節呢?”如果到了這時對方還沒能瞧出些異常,那才真讓李淩感到吃驚呢,所以他的表現頗為平靜。


    “可是……為什麽?”雖然這次同樣賺了錢,可其中的風險卻遠比原先的打算要大,舒文慶委實無法明白其中的道理啊,唯一的解釋就在於對方的身份了,“淩老板,你到底是什麽人?”


    “嗬嗬,有些事情遠比賺不賺錢更重要,至少我是這麽看的。我輩行商,養家糊口固然要緊,可也不能為了那點黃白之物卻把做人的底線都給丟了,那樣是成不了真正的大商賈的。興國邦,安萬民,讓更多的人從商業中受益,才是真正的為商之道。”李淩神色肅然地看著對方,直把舒文慶看得心中一個激靈,下意識便垂下頭去,不敢與之有目光接觸了。


    李淩這才收回了目光,輕描淡寫道:“至於我的身份,不過是一個路見不平,想要做些什麽的商人而已。你就不必深究了。”


    這話舒文慶是不可能再信了,但此時也不好再作深究,從李淩身上感受到極大壓力的他已經可以確信,這位身份要遠比那些所謂的皇商貴重得多。這才是真正的貴人啊。


    說著話,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府衙跟前,然後隻有李淩和舒文慶得以進入二堂,其他人則隻能等在外頭。


    在知府大人的公廳前,李淩見到了這隨州知府王堯臣,這是一個無論姓名容貌打扮,都是典型朝廷官員的人,相貌方正,舉止優雅,在見到李淩二人後,也沒什麽官威,隻隨意一笑,便讓二人進來落座。


    “二位義商所做之事本官已經都知道了,真是難得啊,你們雖非我隨州之民,卻能為我隨州盡心竭力,甚至不惜得罪那些背景深厚的世家大商。本官在此就代我舉城百姓謝過二位了。”一開始,王知府的態度就很是親切,說話間,居然真就起身行禮。


    這下舉動自然唬得舒文慶連忙避讓,口稱不敢:“大人言重了,我等隻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而且小民也是我隨州之民,雖然是轄下的廣安之民。”


    “即便如此,也是難得。看看其他那些為虎作倀的商人,便可知你之義舉有多不容易了。”王知府一麵說著,一麵看向李淩,卻發現這個外地商人從始至終都顯得頗為淡定,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禮遇而亂了分寸,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


    這讓他越發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這個叫淩厲的外地商人一定有著不一般的身份,此人可以交好,不能結仇。這讓他臉上的笑容愈發親切:“當然功勞最大的還是淩先生,就沈先生所言,這一切都是在你的出謀劃策和內外奔走之下才能成功的,實在是讓本官心生敬意啊。”說著又拱手為禮。


    李淩坐那兒受他一禮,然後才慢悠悠道:“我既為大越子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受難,既有能力幫上一把,自然要施為。倒是知府大人,請恕在下鬥膽問上


    一句,既然您是本地父母官,為何卻不能出麵幹涉,幫治下百姓一把呢?”


    “這個……”王堯臣壓根沒想到李淩會有此一問,竟有些不知該作何回應才好了。片刻後,才道:“事出突然,而且衙門手中也是糧食不足,所以才隻能任由那些奸商胡作非為了。”


    “是嗎?這可與在下所知道的一些情況不符啊,因為根據朝廷法度,一般州府都起碼設有兩到三個官倉用來應對可能出現的災情,此為常平倉。可為何以湖廣糧儲之豐,隨州府衙卻不能拿出糧食來以平抑糧價,卻要我等小商人出手與人周旋呢?


    “大人,這其中的原委怕是不能以一句事出突然可以解釋的吧?還有,就我所知,不光隨州如是,整個湖廣各地的情況都不樂觀,雖然各地糧價無法和之前隨州的糧價相比,可也遠遠超過了百姓能接受的極限,此等結果的原委,不知大人能否幫我解釋一二啊?”


    舒文慶聽到李淩這番問題後,整個人都慌了,差點想要逃出門去。你一個商人,哪來的膽子如此質問堂堂知府?你不要命了,我還要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知府在聽到這番質問後居然並未動怒,反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囁嚅道:“我……有些事情並不像外間所見般簡單,官場之上更是處處是難,還望淩先生能夠體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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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淩眯了下眼:“可是與那幾家背後的勢力有關?”


    王堯臣再度陷入沉默,但這次的不作聲其實也算是給出答案了,他已經默認了這一推斷的合理性。


    李淩笑了下:“怪不得,這麽看來,他們應該不會就此罷休吧?”畢竟這次眾奸商可賠了個底朝天,這也意味著他們背後的那些勢力那些人也把本錢給虧了出去,以那些家夥的行事風格,又豈會善罷甘休?


    “這也正是本官請你們前來的目的所在,你們還是盡快離開此地吧,要再不走,怕是要來不及了。”王堯臣苦笑一聲,即便麵前這位看著也有相當的來頭,可他真不認為對方能與那些人背後的勢力一爭短長。


    李淩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掌握了對方的心理與為人,這是個典型的官僚,不求有功,隻求無過,同時又不敢得罪上司,所以才會出現隨州的這一場變故。


    但往往就是這樣自以為無過的官僚,才是最害人的,隻從隨州這段日子的變故就可知他的危害了。要沒有自己出手,隻怕當地百姓真要從此失去自己賴以為生的土地,成為那些大家族的奴隸了。


    王知府隻當李淩是有所猶豫,便又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淩先生,這次你都已經成功了,也賺了不少,還是見好就收吧,不然恐有大禍臨頭啊。”


    話剛出口,還沒見李淩有何反應呢,一名衙差已急匆匆跑到了門前:“大人,巡撫衙門有人來,說是要捉拿欺詐害民的賊人,叫作淩厲和舒文慶的,讓我們府衙幫著出動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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