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過胡元覺,確認他已招認一切,又不可能自盡後,時間已來到三更之後。


    但李淩卻並沒有就睡,因為還有一件要事等著他去辦呢,那就是與邵秋息見麵,聽他說說有什麽更要緊的發現。


    邵秋息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當兩人於府衙二堂的一間簽押房中相見,李淩還想稱謝並寒暄兩句時,卻被他立刻打斷:“你我之間就不要有太多客套了,咱們還是直奔主題吧。其實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到底羅天教的根在哪裏?”


    “嗯?”李淩沒想到他這一開口就問出了這麽個嚴峻而重要的問題,便是一愣,隨即才若有所悟道,“莫非邵前輩你已查到,羅天教真正的總壇所在?不對啊,你之前不就是羅天教的護法嗎,怎會不知其總壇所在?”


    邵秋息幹咳了一聲:“實不相瞞,其實在我入教的那十多年間,羅天教是不存在總壇一說的,甚至於到底以何人為首都不好說,幾位長老之間互不服氣,少有配合,也沒個教主什麽的在上頭下令約束,所以也就由他們各自為政了。


    “這樣的羅天教固然在實力上有所折扣,但也多了一層保障,使得官府沒法兒通過抓住一條線便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的教徒,甚至查到教中重要人物的所在。”


    李淩細想了下,便深以為然地點頭。當初自己才聽說羅天教之名時,他們對天下的危害確實沒想象中那麽大,所以成為各地官府除之後快的存在,還是因為幾十年來羅天教總與朝廷過不去,幾次起兵作亂有關。也正因為此,各地官府對羅天教也總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不過這幾年裏,羅天教自打西南開始,鬧出的事情就越來越大,前兩年更是敢和北邊的鬼戎人勾結在一處了,這危害已經比之前大出了數倍不止……


    “所以現在的羅天教已經有了變化,至少是有了他們的主心骨,自然也就有了所謂的總壇了?”李淩很快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眉頭更是深鎖,“而按眼前的情況來看,你的意思是,這湖廣就是他們新定的總舵?”


    “恐怕很有可能,至少我這段時日多番查探所得到的線索都指向了此一點,至少湖廣是他們重點開拓的關鍵處,所以為了不引起朝廷官府的注意,他們在此地的行事就變得格外小心,不到有相當把握時,寧可低調隱藏,也不肯暴露自身。”


    頓了一下後,邵秋息才又說道:“你有沒有產生過一個疑問,明明湖廣這邊已因災情民不聊生,為何卻不見羅天教參與其中?以往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亂局了,總不能突然改變風格,或是沒人可用了吧?”


    李淩在剛才也想到了這一層,此時也表示讚同:“確實,這一點仔細想來總透著古怪,就好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般。要是前輩你所查到的不曾有錯,那就是他們在隱藏真正的,更大的圖謀,並在不斷蓄積著實力了。”


    “唔,我確實是這麽


    想的,也想沿著這一想法仔細深查。隻可惜啊,現在的羅天教和我在時已大不相同,他們行事更有章法也更隱秘,哪怕是我,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查到一點端倪,發現了影子他們的行蹤。結果,就讓我查到他們居然去和胡家的人聯絡,想要設局害你。”


    “也多虧了前輩的及時察覺,出手相助,不然我怕是……”


    “救你是應該的,隻是這麽一來,線索又斷了。”邵秋息說著,目光一閃,“不過有一點,我應該不會看錯,那就是隨著他們開始出手,意味著他們之前的布置已經差不多就位了,很快,他們就會在湖廣當地攪動風雲。要是真讓他們得逞,隻怕其帶來的破壞力還在江南等地之上。你可得要做好應對的準備啊,不然……”


    李淩聽到這兒也不覺倒抽了一口涼氣。光那些貪官奸商的組合就夠他應付了,現在居然還有個實力更強,更為莫測的羅天教,那湖廣一旦真出亂子,可不隻是小鬧騰了,甚至有可能釀成大越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騷亂。


    要知道湖廣這大半年來可是飽受天災人禍的侵害,百姓的日子可是過得夠苦了。這兒就跟個鋪滿了幹柴的房間似的,一旦丟進一根火把,就能把整個房間都給燒成灰燼,甚至還會擴散著影響到周邊地區。


    而更關鍵的在於,湖廣還是大越的糧倉所在,一年的糧食短缺或許影響還不是太大,可要是真亂上幾年,不用多,隻要兩三年的一直不能供應糧食給朝廷,那這大越天下還能安穩嗎?


    “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成真!”李淩在沉默後,斬釘截鐵道。與這可能的大亂比起來,什麽奸商貪官,什麽朝廷中的攻訐算計,都得靠後了。


    然後他又看向邵秋息:“前輩,你還查到了什麽有用的線索嗎?比如他們到底藏身在哪兒?尤其是那些重要人物,他們總得有個真正的落腳點吧?還有,湖廣這許多的州府,他們又會以哪裏為主要突破口?”


    這回邵秋息卻讓他失望了,搖頭苦笑道:“這些東西我都仔細去查過,結果一無所獲。本來通過影子這條線,或許能有更多收獲,但為了確保你的安全,也被我暫時放掉了。”


    李淩默然,這答案是他最不希望聽到的。隻知道敵人即將出手,而且這次的亂子一定極大,卻連確切的時間,以及他們的主攻點都不知,這讓他心中的不安與煩躁更甚,徹底坐不住了,便在房中來回踱步。


    “他們即將動手,而且是在多年布置後的一次行動,那必然不可能隻是小打小鬧。而就此來說,他們不可能在湖廣的一些縣城或是小州府內出手,而是該集中在幾處大的州府,比如武昌、襄樊、黃州等地……


    “可武昌乃是湖廣治所,官軍足有數萬之多,一旦真起亂子,必能迅速反應,他們很難有成效。襄樊也差不多,那兒也有三營超過兩萬兵馬,那難道是選在黃州這樣次一級的州府嗎?


    “不,若我是他


    們,想要一舉打開局麵,就得挑這兩個最要緊的州府下手,隻是該如何應付官府呢?”


    一麵自言自語,李淩的腳步卻是越走越快,同時心裏更是懊惱,自己真不該大意忽略掉這個老對手的。明明一直以來這樣的天災正是羅天教蠱惑萬民趁火打劫的好機會,自己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反而隻忙於和地方上的勢力和官員明爭暗鬥,還想著一舉將他們拿下呢……不對,他們在這時候突然去和胡家人接觸,欲借刀殺人除掉我,又是圖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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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淩心裏突然閃過一個疑問,腳步也驟然一停:“難道是為了消除後患,怕我壞了他們的好事?還是依舊想要報仇,所以順便先除了我?


    “不對,這不對。他們應該很清楚一旦真起事成功,湖廣生亂,我在此地必然成甕中之鱉,他們到時再對我下手也不遲。至於擔心我會識破他們的圖謀就更不可能了,我都沒有在湖廣留意過他們,若非今日之變,甚至都將他們給忽略了。


    “那他們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地要借刀殺人?迫不及待了?還是說另有我沒想到的圖謀呢?胡家,武昌的胡家……”


    又一番念叨後,李淩眼中光芒閃爍,一個大膽的猜想驟然而生:“前輩,你說在經曆了幾番失利後,羅天教的實力是不是已經大損了?”


    “這是當然的事情,羅天教在二三十年前曾受重大打擊,險些被朝廷徹底剿滅,連他們的教主和諸多教中高手也全數戰死,然後直到幾十年後,才重整旗鼓,但論實力,依然沒法與全盛時相比,哪怕現在又有了主心骨……然後,在江南,在北疆,他們又接連失利,損失了諸多人馬……”


    “既如此,他們真能在湖廣鬧出如江南時那般的大動靜來嗎?哪怕這兒是他們苦心經營的總舵所在,哪怕現在湖廣百姓過的確實很不好,但他們也無法做到一呼百應的地步吧?他們就不怕才剛一起事,就被官軍迅速鎮壓嗎?”


    邵秋息一愣,他還真沒有往這個角度仔細考慮過呢,現在一想,還真有著一定到底破綻:“那他們到底在作何圖謀?”


    “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在借力打力,借我之死來迫使湖廣當地的官員士紳勢力成為他們的助力?畢竟我可是朝廷欽差,若真死在隨州,死在胡家人的毒酒之下,那無論是胡家還是他們背後的那些官員,怕都逃不脫幹係吧。畢竟現在滿湖廣的人都知道我正與他們作對開戰呢。


    “一旦我於今日在太白樓身死,蔣貴勳他們便再無其他路可走,隻能一條道走到黑,起兵造反了!”


    在這個念頭生出時,李淩還有些遲疑,但隨著話說出來,他卻有了六七成的把握,恐怕事實,以及羅天教的真正目的就在於此了!


    而如此一來,更嚴重,也更迫切的一個事實就放在了他眼前——時間不多了,恐怕羅天教很快就會攛掇武昌那邊起兵造反,自己不能再在隨州逗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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