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城外,曠野之上。


    一人半伏著身子正行走在半人多高的荒草中間,一邊走著,還不住回頭張望幾眼,似是擔心會受到追擊。


    這是必然的戒備,實在是此番是他多年來少有的失手,而以官軍的實力,極可能後方已經有人追擊上來了。而且,自己還在這場千軍叢中行刺的戰鬥裏帶了傷,再加上為了脫身不顧一切地從高高的城頭躍下,腿腳也有扭傷,自然讓自身實力也打了大大的折扣,可不能讓人追上。


    此人自然就是羅天教三大護法之一的影子了,作為天下刺客中的頂尖者,他可太明白一擊不中就當遠揚以求自保的重要性了。好在如今漆黑的天色給了他足夠的掩護,讓他能更快遠離襄樊,躲藏起來。


    再度回過頭來後,影子的腳步越發的快起來,一隻手前探不斷撥開迎麵的亂草,一隻手則按在腰間,隻要一有什麽不對,他便能在第一時間出招殺敵。


    “嚓嚓嚓嚓……”腳底踩著草葉,他已遠離襄樊有五六裏地,身後依舊沒有什麽人馬追擊聲傳來,這讓影子心下稍稍放鬆,看來在襄樊的亂局之下,官軍是騰不出手派人追趕了。那自己再過去一段,就可轉道某處藏匿起來,靜等下一個機會……


    這個念頭才剛,心中警兆陡生,影子的腳步便是一頓,目光穿過前方荒草,看向不遠處的黑暗。入眼的除了一眼望不到邊的荒草叢外,還有一道端然而立的身影,就跟是在此與他有個約會般的從容平靜,見他停下,對方還抬眼看來,臉上有一絲頗具深意的笑容閃過:“你終於來了!”


    要不是時間和地方都不對,要不是對方手中的刀正在慢慢出鞘,這一幕真有點像是朋友間的會麵了。而影子在看到他後,更是身子一僵,眼中滿滿的都是戒備之色:“邵秋息……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所以在這兒等著我?”


    眼前給他帶來極大威脅與壓力的,正是曾經的羅天教護法,邵秋息!


    同樣作為羅天教護法,兩人間的交情其實並不深,倒是在之後邵秋息與羅天教反目,因為種種緣故,兩人才多有正麵交鋒。但幾戰下來,依舊是個誰也奈何不了誰的局麵,至少在許多人看來,兩人是同一級的頂尖高手,甚至作為刺客的影子要比邵秋息更加的可怕。


    邵秋息依舊緩慢地抽刀出鞘,目光盯著三丈之外的影子,口中悠悠道:“這幾年裏你我互相追逐交手已不下十回,雖然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但我終究還是有些收獲的,比如已經對你的許多習慣有了深入的了解,知道你在得手或失手後如何選擇退路。所以今日,我在此等候,也不過就是據此推斷罷了。而你,也沒有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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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子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不錯,若說現在這天下間還有什麽人最了解自己,就非眼前的對手莫屬了。這讓他的心更是一提,在轉念間就打消了後退或往旁邊逃竄的想法,邵秋息既然敢把戰場選在這兒,一定有相關的後手,到那時自己反而越發被


    動。


    高手之間的對決,除了尋找先機破綻外,心境也是極其要緊的一環,一旦有一方未戰先怯,那後果都是致命的。這讓影子的呼吸慢慢變長,變緩,而眼中的光芒則開始盛了起來:“看來今日你我是難逃決戰了!”


    “這正是我一直都希望的。以前每一戰你都不肯盡全力,要麽尋找空隙脫身逃離,要麽就是找其他幫手,或是以其他人的生死來使我投鼠忌器。但今日在此卻不一樣了,這兒隻有我們兩個,地方也足夠開闊,正適合光明正大地一戰!”邵秋息目光鎖死對手,緩聲說道,過半的刀身已從鞘中抽出,這讓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勢頭越發的強大,把對手完全籠罩。


    影子也明顯感受到了這一點,深知等其拔刀出鞘的那一刻,自己必將麵對一個最強的邵秋息。可眼下的形勢卻讓他退不得,隻能盡量伏低身子,寒聲道:“為什麽?你我當年都是聖教護法,縱然沒多少交情,也不算敵人。可如今你卻三番五次地想要殺我,真就一點情麵都不留嗎?”


    邵秋息手上的動作依舊在持續著,刀已出鞘近三分之二,目光也越發的亮了起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當初我入羅天教隻是因為曾受前任地長老大恩,也曾立誓不叛教,至死不渝!


    “不過,這一切都在幾年前西南的那場變故中煙消雲散了。是你們先背叛的我,那就別怪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我一生練刀,眼中不過恩怨二字,恩必償,怨必報,如此而已!”


    “那我呢?當初西南之事與我何幹?”說這話時,影子的身子又低了三分。


    “如果沒有你點頭,趙成晃有那麽大的膽子孤注一擲?還有,那些偷襲我的人手上的功夫,不正是你精心教授的嗎?你雖然極力讓他們有所隱藏,但親身受過之後,我還是能分辨得出的。”邵秋息目光再亮,隻有一個刀尖還在鞘中,就要徹底拔刀出鞘了。


    而就在這時,影子先動了,他單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已如靈貓般急躥向前,同時右手跟著擺起,點點銀光劈麵就往邵秋息襲去。既然無法說動,那就隻能是手底下見真章,來個你死我活了。


    “嗆——”刀在這一瞬出鞘,聲作龍吟。


    一點寒光在邵秋息的手中暴起,然後迅速擴大,居然一下就把已射到麵前的那蓬細針給籠罩住了。叮當聲中,影子以之傷敵無數的奪命針就這樣被輕鬆擊潰,彈射四方,沒一根能近得了邵秋息身的。


    而這一刀並沒有隨之而止,而是在擋下那些銀針後以更快的速度席卷著直朝前方旋斬而來。一路之上,那些處在其刀風進路上的荒草枯葉竟是全數被攪成碎屑,然後徹底不見。


    三丈距離,幾乎是轉瞬即至,叮響聲中,兩人手中兵器已正麵相撞,然後隻一頓間,影子已被打得身形失控,倒飛出去。他手中短刀和邵秋息的佩刀一交之下,根本不是對手,不但刀口崩了個大口子,力道傳來,更把他打得倒飛。


    可這時的他眼中卻無


    半絲意外或驚慌,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兩人同為聖教護法,自己最大的長處還是在於行刺之道,與純粹以刀法揚名天下的邵秋息之間的差距自然是極其明了的。更別提對方在此養精蓄銳,又養足刀意來此一招了,這一刀就是他全盛之時都招架不住,更別現在了。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真要死在這兒了。因為邵秋息刀已出鞘,而且這一刀還已發出,這就給了他以敗脫身的機會。


    失控飛出的影子陡然就在空中一個折身,雖然口鼻裏有鮮血噴出,但還是讓他由此找到了逃脫追擊的機會。在餘光瞥見那刀光直直襲來的同時,影子已落地,一滾,然後人如蛇走貓躥,幾乎貼著泥地,就往左手方向電射而去。


    作為刺客殺手,除了隱匿身形和猝然襲殺的種種手法外,他最強的還是輕身遁逃之術。隻要讓他拉開距離,就是邵秋息也別想追上。


    隻一個呼吸間,他已躥出四丈,完全脫離了對方刀光追擊的範圍。隻要再加把勁兒,拉遠一些,憑著他的潛蹤躡行的本事,便可徹底躲過追擊,從而安全離開了。


    就在他心中生出一絲得意,覺著自己又能逃出生天時,突然腳下踩中某物,啪嗒一下,那東西已扣住了他的腳踝,然後是劇痛傳來,讓他本來還急速前掠的身形為之一滯,然後就是一個趔趄,幾乎栽倒於地。


    “捕獸夾……”影子低頭,滿是驚恐和疑惑地看著腳上掛著的巨大夾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在這樣的荒野草叢裏,怎麽就會有這樣要命的陷阱機關?


    確實要命!他本來還能拉開與邵秋息的距離,可這一下,卻把他引以為傲的身法給徹底破去,然後就看到邵秋息施施然從後走來,目光依舊淡漠,口中則繼續慢悠悠道:“我剛才就提醒過你,我對你已經很是了解,今日不可能再給你脫逃機會了。若你剛才敢放手一戰,或許還有三成機會殺我。但現在嘛,卻是連一成可能都沒有了!”


    “你……卑鄙!”影子是真沒想到,一個天下間屈指可數的大高手,居然會在這樣的對戰中用上如此不堪的手段。


    邵秋息卻嘴角一翹:“我與李淩相交一場,別的還未必領會,但有一點真理卻已接受。與像你們這樣的宵小作戰,我們就不能當什麽君子,隻要是能打敗你們的,都是正當手段。戰場之上,兵不厭詐。何況,你一個刺客,不也是奉行這一準則才多年殺人無數的嗎?”


    話音落,刀光起。


    這一回,影子已無法躲避,隻有迎麵殺上。隻是傷勢加重,心理也起了大變化的他這時卻連拚一把的機會都沒有了。


    勝負,一刀即見分曉!


    刀光起,寒光碎。慘叫聲傳出老遠,邵秋息凝立在對方身前,看著這個與自己齊名的羅天教中最讓人談之色變的刺客,影護法,在呆立半晌後,終於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在鮮血不斷於指縫中滲透出來後,如被伐倒的樹木般,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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