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半月,經水路,李淩終於在九月底時回到了京師洛陽。


    不過此時的他還不能回家,身為奉旨欽差,按照朝廷規矩,必須得等到把差事交接之後,才能顧及自身私事,所以他隻能先讓李莫雲帶人把姐姐和棠棠送回家去安頓下來,自己則前往皇宮交旨。


    好在此時才過中午,足以讓他在今日辦完相關之事回家,而且因為這次是受皇命去的湖廣,交差自然是入宮,倒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姐姐母女此番回來心下終究有些忐忑不安,她們都沒和輕綃見過麵呢。


    對此,李淩隻能是稍作安慰:“姐姐你們放心去就是了,那是我的家,也是你們的家……而且輕綃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們與她見了後自然知曉,何況我早前已經寫信去了家裏,又有月兒在家……”


    這番話確實讓李樂兒的情緒平定了些,然後她又有些遲疑地看看自己弟弟:“淩弟,爹爹那裏……”這一路而來,她到底還是知道了一些自己父親所犯之事有多嚴重,現在人都被押來京城,心中難免恐慌。


    “姐姐放心,我一定會想法保下爹的,他畢竟是我們的親人。”李淩現在能做的就是安慰,至於到底該怎麽做,他心裏其實也沒個定數呢。


    在打發了姐姐她們離去後,李淩又讓其他人馬將諸多從湖廣押送來的人犯送去刑部天牢,這些人中既有湖廣官員,也有羅天教逆賊,還有江湖賊匪,全都來頭不小,甚至可能在京中也引起不必要的亂子來,所以必須盡快安置。


    現在的刑部有自己的老師坐鎮,比起其他衙門可要安全得多了,所以李淩徑直把人送了過去,然後才把欽差衛隊就地解散,和蕭承誌兩個直奔皇宮。


    等他們真抵達皇宮前時,已是未時過半,太陽都有些往西偏了。在跟把守宮門的禁軍交上腰牌,表明來意後,兩人暫時就在那兒等候著。不一會兒,就瞧見陸縝有些顫巍巍地緩步出來。


    對上這位年高德劭的宰相,李淩二人還是頗為尊敬的,當下就齊齊躬身施禮。陸縝也在遠處認出了兩人,便停步在他們麵前,咳嗽了兩下才笑道:“李溫衷,蕭將軍,你們可算是回來了。你們可知道,這段日子朝堂之上關於你李溫衷的爭論就沒有消停過,就連老夫所在的政事堂,都因此耽擱了不少事情呢。”


    “陸相言重了,下官實在擔待不起。”李淩忙有些惶恐地欠身道,“不知您所謂的爭論又是指什麽?”


    “這不明擺著的嗎?自然就是你從湖廣拿來的羅天教逆賊一事了,不瞞你說,就連陛下對此都甚感為難呢,所以許多彈章都被他留在了銀台司中。”陸相笑著說道,又深深看了眼李淩。


    話雖然沒有說透,但意思已經清晰傳遞過去,讓李淩的眉頭也為之緊皺,事情要比自己想的還要棘手啊,這是有人在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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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瀾,想把李桐與自己的關係鬧得人盡皆知,從而使自己無路可走啊。


    正說話間,一名內侍從宮裏走出來,給李淩他們略略施禮後,示意他們隨自己入宮陛見。皇帝這次的召見倒是頗快,李淩二人不敢怠慢,隻謝了陸縝後,便隨其往宮內而去。


    李淩能感覺出來,陸縝跟自己說這些話確是出自關心與好意,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今日見陛下交旨恐怕也會涉及此事,所以必須要拿個準主意出來了。


    本以為此事還能稍作拖延,讓自己和其他人有過商議後再作應對,現在看來,對頭們是不肯給自己這個時間了。李淩眼中光芒閃動,邊走著,邊已在心裏開始了盤算。


    倒是蕭承誌,並不知李淩與李桐的關係,對陸縝那番話也聽得雲山霧罩的,滿心疑問。有心次時問問李淩吧,又因為身旁便是內侍,多有不便,最後隻能是有些別扭地忍了一路,帶著一腔的疑竇,來到了皇帝麵前。


    今日的皇帝看著並不忙碌,禦案上沒幾份奏疏,此時也正拿了卷書隨意翻看著,見李淩二人在殿外叩見,他才放下書,隨手一招:“平身吧,進來說話。”


    李淩二人小心地邁過高高的門檻,立於皇帝麵前,雙手垂於身側,等候著皇帝垂詢。而皇帝則沒有急著發話,而是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淩一番後,才開口道:“李卿,蕭卿,此番去湖廣半年,倒是辛苦你們了。”


    “為陛下辦差,臣等不敢言苦。”兩人同時開口。


    “那就說一說你們這段日子在湖廣都辦成了哪些事吧。”皇帝帶著一絲微笑,隨口說道。


    其實早在李淩從湖廣出發回京前,他就已經把自己這半年來的一切差事細節都寫成了奏疏,急送京城,想必此時皇帝都已經看過了。但既然皇帝此時再問,他也沒有回避隱瞞,便仔仔細細地將自己從隨州到襄樊,再到武昌的一路所見所為給說了下來。


    這一說,便是半個多時辰,皇帝居然都聽得津津有味的,沒有出言打斷。也得虧李淩的口才還算不錯,又是寫小說出身的,好歹沒在皇帝麵前出醜。當然,有些東西他還是做了些改變或回避,比如姐姐她們母女,就被他刻意隱去,還有就是之後他從湖廣得到的諸多好處,自然也是不能在皇帝跟前細說的。


    不過這些東西皇帝也不是太在意,他更重視的還是湖廣吏治上的種種問題。所以當李淩終於把該說的都說完後,他眼中便是厲芒一閃:“蔣貴勳等人真就敢做出此等無君無父,棄國棄家的事情?甚至為了自身利益,還想鋌而走險地對你這個欽差下手?”


    “陛下明鑒,這都是臣與下屬人等所經曆的,不敢有半點虛言。”李淩躬身回道。這時蕭承誌也跟著道:“是啊陛下,臣雖然未經此變故,但從下屬將士口中,還是把當時武昌城內的變故給聽了個七七八八,那些湖廣貪官當


    真是膽大到了極點,此等奸賊若不嚴懲,真就沒有天理了!”


    皇帝陰沉著臉點了下頭:“那羅天教的事情呢?經此一場後,羅天教真如你所說,已元氣大傷,再難成朝廷心腹大患了嗎?”


    “陛下,非是臣自誇,這確實是眼下羅天教逆賊的結果了。此番湖廣之亂,已是他們在多年失利後最後的一搏,在實力已大損的情況下,他們甚至都必須要拉攏襄樊當地的勢力為其所用,才能與官軍一鬥。


    “結果此一戰下,不但使他們的全盤計劃落空,而且那些羅天教中重要之人也相繼伏法,不是被殺,就是被抓。如今羅天教兩大長老,地長老趙成晃和風長老李桐已被臣押回京城,交與刑部天牢看押,隨時都可將他們開刀問斬,以儆效尤。


    “另還有兩大護法,雷霆光和影子都被格殺,屍體也已被帶了回來。陛下明鑒,這羅天教除了剛被推上教主之位,其實並無任何能力與實權的姬無憂外,本就隻有四長老三護法七人做主。而這其中,四長老除了那空長老還不知其身份,刀護法早年已脫離羅天,遠去他方……其他人等皆已伏法。


    “所以在臣看來,羅天教的威脅已徹底終結,朝廷再不用如以往般日日提防,再有愚昧百姓受其鼓舞鬧事了。可以說縱然此番羅天教沒有被徹底連根拔起,卻也再難有任何作為了。”


    皇帝有些歡喜地撫須道:“要真按李淩你所說,那你們這次在湖廣確實為朕為朝廷做成了一件幾十年都未能成的大事了!好,該受大賞!”


    “陛下謬讚了,臣受之有愧,這都是我等身為臣子的該做的事情,我等既受君祿,自當為陛下把差事給辦好了。”李淩忙謙遜了一句,蕭承誌見狀,也趕忙跟上:“臣也是這麽想的。”


    “哈哈,李淩你不必如此謙遜,功就是功,若有功不賞,朕與朝廷還如何服眾?”說著一頓,剛想把話題往自己最在意的一事上引呢,就見李淩突然跪了下來,俯身叩首道:“陛下對臣如此厚恩,實在讓臣既感佩又慚愧,有一事臣實在不忍不說,哪怕陛下會因此怪罪於臣,臣會因此被定罪受刑,臣也必須向陛下坦白此事。”


    他這一番舉動說法,皇帝隻是看得眉眼一跳,倒是蕭承誌給嚇了一跳,滿臉驚訝,不知他這是鬧的哪一出。


    “你想跟朕坦白什麽?”皇帝立刻就問了一句,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臣要稟奏陛下的是,其實那羅天教的風長老李桐,正是臣的生身之父,所以臣的身份……”後麵的話,他似是有些說不下去了,隻能拜伏於地,不再多言。


    “什麽?”在皇帝還沒有做出下一步反應時,蕭承誌已經變色驚呼出聲。這一下確實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了,衝擊之下,讓他都渾然忘了自己是在天子麵前,忍不住就驚叫了出來,話出口,才知唐突,趕緊也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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