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和陳健來到了“零下一度”。
隔著玻璃門可以看到於鑫安在教一群人做蛋糕，他在中間，胖胖的身軀很有力。
剛坐下，一個小服務生就笑盈盈地走過來，溫柔地說著：
“請問你們需要點什麽？”
陳健看了看我，示意我先點。我隨便點了一個意式濃縮，一隻香蕉船，就把菜單遞給他。
他笑笑，“把你們老板叫過來吧。”
“我們老板現在正在做蛋糕，有什麽事情我傳給老板就好。”
“你就去說，他朋友來了。”
陳健語畢，看到服務生去了前台，又把目光轉向我，“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一下子停頓了動作，舉著叉子的手停在半空，又重重落下，如同我的心。
終於是想要提到魏星辰了麽？
“你不恨他了？”我不去看他，繼續搗著香蕉船，都快搗成了泥。
“恨……”陳健說，“不過更是惋惜吧，謝小瓷的父親與魏星辰的媽媽之間誤會是有很多，魏星辰那個人……缺乏安全感了，以前我居然沒有看出來。”
“怪誰？怪老天吧！”我歎道，“如果謝小瓷的父親沒有心髒病，就沒有了一切狠心的放手，就更沒有了魏星辰的仇恨。”
說著說著，淚竟然掉了下來。
“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你們又怎麽了？”
我正眼看著他，“你是在尋找五個人之中結局最圓滿的那個麽？”
他不語。
“沒有。”我立刻否定，“其實我們都是傷害的最深的那個人，隻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
凝重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於鑫安很快過來了。
“好久不見啊。”於鑫安笑得很燦爛，和陳健握了握手。
“就你們兩位？”
他又欠扁地補了一句。
“不然呢？嫌人太少了？”陳健應著，鄙視道。
於鑫安……現在還不知道一切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好好好……我換個問法。”於鑫安無奈，清了清嗓子，“哎呀，兩位今天好有興致，吃點什麽？難得來一趟，免費。”
“這些都免費？”
“嗯呐。”
“有檸檬茶麽？”陳健說了一句，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不過於鑫安點點頭，“有啊！這不是謝小瓷最愛喝的麽？以前這裏麵根本就沒有檸檬茶，自從她做了我的員工之後檸檬茶一直不斷。”
“哎？對了！謝小瓷和魏星辰怎麽樣？在美國什麽時候回來啊？”他問了一句，“公司和這裏沒有謝小瓷好無聊。”
陳建的眼神瞬間變得暗淡。
“她不回來了。”
“為什麽？”於鑫安有點失落，“難道她不想念我這個風流倜儻器宇軒昂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上司老板麽？！”
陳健沒再回話，我怕於鑫安看出端倪，就忙笑道，“得了吧你，你那麽討厭誰會想你啊？”
“人家好傷心啊……”於鑫安立刻變了樣子，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令人作嘔。
他還真是越來越不正經……
“你正經點！現在有女友了？”
“有了。”於鑫安有些洋洋得意地說著。
隨後，他叫了服務生，要了兩杯檸檬茶和一種我從未聽說過的點心名，又轉向陳健，笑盈盈的說，“你不愧是謝小瓷最好的朋友啊，連點個飲料都能和她一樣，被她傳染了？”
或許是習慣了吧，無論謝小瓷是否在身邊，總能開口閉口她喜愛的，記下她的點點滴滴。
以後，這個成熟的陳健，也會更加成熟，更加細膩地對待他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突然，手機在我的口袋裏麵震動，伴隨著清脆的鈴聲，我一看來電，就朝兩個人說了一句“抱歉”，然後走到店外。
怕是隻有一個人，才能讓我避開陳健。
“喂？”
“雨杉，我回來了。”
清亮的聲音，與那天給自己打電話的聲音不同。
又是一個回來的故人。
你看，他們之間的默契出奇的好，越有默契，感情越深。他們就算經曆了那麽多，彼此深處的情誼卻也深入骨髓。
“嗬嗬，那你現在在哪？”我問。
“剛做完地鐵，想找個地方吃飯。”
“來‘零下一度’吧，陳健也在這裏。”
那邊沒有了回話。
“早晚也是要麵對的，不如趁此機會修複一下你們的感情。”
那頭傳來輕笑的聲音，“你不認為我站在他麵前有種挑釁的意味嗎？而且，我也太底氣不足，畢竟是我傷害謝小瓷在先。”
“江雨杉。”
背後穿來的聲音差點沒把我驚得將手機甩出去，我轉頭，看到的是眸子黯黑的陳健，“讓他過來吧，我有話跟他說。”
我舉著手機，小心翼翼地聽電話那頭魏星辰的反應。
“‘零下衣服’是哪條街來著？我去。”-
等到於鑫安看到自己的弟弟來了的時候，差點沒一個猛子把他撲倒，幸虧魏星辰力氣比較大，不然早被他掛在身上的於鑫安給壓倒了。
“小星星，你也來了，陳建和江雨杉都在這裏。”於鑫安很沒節操地和他調著情，近幾年沒有謝小瓷的教導果然是非常……
被於鑫安的舉動，魏星辰覺得一陣惡寒。
“滾開！你這個狂拽猥瑣男。”
說罷不停地將於鑫安推開。
這似乎為接下來可能會凝重的氣氛帶來了些許快樂。
我忽然地就想起了那天他打來的那個電話，心裏猛地像絞成了千萬段，類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今天，到底哭了幾回，自己也數不清楚。
淚，都是為了別人而流。
“雨杉，你怎麽哭了？”魏星辰看見我，拿出了紙巾遞給我。
“太，太激動了。”我努力讓自己揚起嘴角，麵對他。
“來了啊……”
一旁的聲音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愫。
魏星辰看到陳健，笑了笑，帶著疏離。
“幾年沒見了啊。”陳健歎道。
“嗯。”魏星辰也沒有什麽話說上，況且有著傷害他朋友的“罪名”，任誰都會不自然。
場麵冷了下來，彼此都不說話，顯得有點尷尬。
於鑫安看到之後，就大圓場道，“小星星，你要點什麽啊？隨便吃，免費。”
魏星辰看了看我們倆，“你們點了麽？”
“你先點吧。”
陳健一直沒點。
“那我不客氣了。”魏星辰捂了捂肚子，“好餓。”
看到他這個樣子，眼神裏又透著對於鑫安的報複神情，嘴角上翹起一抹壞笑，我就知道這小小的桌子恐怕要承受他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了。
於鑫安越聽越膛口結舌，一臉誇張地聽完魏星辰想要的東西。
“小星星你也太狠了點吧！你點那麽多能吃完麽？”
“吃不完打包回家吃。”魏星辰一臉無害地微笑著，成心耍他。
於鑫安咽了一口口水，視死如歸的表情，又轉向陳健，“你……”
“哦，我要番茄醬。”陳建倒是淡定的出奇。
於鑫安撲上去，嬌羞的樣子堪比芙蓉姐姐，“還是你好！”
“外加把魏星辰剛點的那些我也要一份。”
後半句話，如晴天霹靂，加在了於鑫安的頭上，他瞬間石化。
我看著他那個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果不其然，小小的桌子盛不開那麽多東西，隻好移到旁邊的大桌子上，店裏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我們。
我吃完了那隻被我搗得不成樣子的香蕉船，又靜靜地看著魏星辰，他會不會發覺那天的那通電話打錯了呢？
“魏星辰。”陳健細嚼著食物，略有所思地看著他，“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挺恨你的。”
我沒抬頭，自然也就看不到魏星辰的樣子，他沒回話。
“你那麽欺騙謝小瓷的時候，我的確就想把你給殺了。但知道一些事情之後，我拒絕的……”
陳健說不下去了，歎了一口氣，而魏星辰還在微笑著。
“像江雨杉說的，命吧。”
“她還好嗎？”魏星辰終於由緘默開了口，似不經意一問，雲淡風輕，和別人問的一樣，都是同一個問題，他問的讓人感覺分量不輕。
陳健沒回答。
“她不回國了？”
又是一個問題，又是沉默的回答，我一直都在想著那天的電話，加上他看似不輕不重的提問，我又忍不住，眼裏又開始變得模糊。
我一直認為陳建算個隱忍的，但是他隻是拘於小事，而魏星辰，則是大事隱忍。他心裏於表麵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兩種極端，他寧願一直被人誤會……
餐桌上又是一片死寂。
陳健似發了狠的，吃著點的餐，好像在泄憤。
“你知不知道，謝小瓷被你欺騙了那麽多之後，竟然還會原諒你！還會替你說話，魏星辰你他媽的知道嗎！謝小瓷做完換心手術一直叫得是你的名字！她還是那麽掛念你！”
魏星辰看著陳健，笑了，嘴中說出了這番話
“好兄弟，謝謝。”-
魏星辰和我一起回去的路上，說的全是旅遊中途遇到的事情，我沒有心思，卻還是在應和著。等他講完之後，我已經到了家門口。
“阿辰……”我抿了抿嘴，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怎麽了？”
“你前幾天是不是喝醉了？”
“前幾天？”他想了想，“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傻瓜，你給我打電話了。”
“打電話……”魏星辰皺了皺眉，努力回想著有沒有這件事，得到的卻是一臉茫然，“我忘了，不知道啊！”
“忘了？”我有些失望。
“我說了什麽？”
“嗯……”我故意做俏皮狀，“就是讓我轉問陳健和謝小瓷好不好啊之類的。”
“噢……”他點點頭，表情全然不在乎的樣子，“那她什麽時候回國？”
“她，不回來了。”
是不能回來了。
“那我先走了，你早點睡。”魏星辰跟我說了再見，然後瀟灑地轉過身，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為什麽突然覺得……他的背影有些顫抖呢？
上到二樓，我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零下一度”時的點點剪影從我的腦海裏麵匆匆劃過，拚湊成一個可能的答案。
我猛地掉頭衝出去，急切地尋找著魏星辰的背影。
是我太疏忽了！太疏忽了……陳健那麽有意地在表示，表示謝小瓷已經不在的事實，而自己情緒流露得也太過頻繁，一個人一時間哭了那麽多次，任誰都會起疑，何況是心細如絲的魏星辰，他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終於，在一處陰暗的角落，我看到他用手抵住額頭，撐著電線杆，一切的偽裝全部都在此刻坍塌，他原本修長的影子卻一點一點變的越來越小，最後縮成一個點，埋入落寞的角落裏。
我感到黑色的潮水正在從他的腳下蔓延上來，憂傷再次滅頂，鋪天蓋地。
誰會想到，在別人麵前意氣風發的他，在無人的時候，竟也是如此脆弱，流露出了最真實的情愫。
我想，可能此刻沒有人比他更痛苦的了。
抱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已經是晚上10:14分了。
我將身軀埋入沙發，想著這幾天所有的事情，就像從腦海裏麵過濾一遍，留下大塊的悲傷過濾不去。
黑暗中，細小的浮塵慢慢地沉寂在時間的底部，我閉上雙眼，感受著它細小的變化，總有那麽一絲絲浮動的韻律。
按開手機屏幕，一處的光亮渲染了周圍，驅逐了一部分蔓延擴散的黑暗。
靜下心來，總能想起很多被衝散的細節。
想起了陳健的那個問題，以後，我打算怎麽辦。
誰知道呢……反正，在我的世界裏麵，魏星辰這三個字，不可能輕易地揮之而去，就像他的世界，也有兩個字的刻骨銘心。
你們一定很好奇，那天他到底跟我說了什麽。
其實，連我自己都在他打電話的那一刻有些眩暈，懷疑我那時候聽到的是否真實。
如果，不是我在追問了一句。
如果，不是我錄了下來。
如果，不是我注意到了存電話簿時“小瓷”“雨杉”兩個名字開頭的字母緊緊挨在一起。
翻出錄音列表，點下了播放鍵。
很多喧囂的聲音如萬馬奔騰地用來，再加上錄音時那獨特的機械聲，顯得格外縈亂。
裏麵，明顯地傳過來他醉醺醺的聲音，是接到聲音就此靜止，我耳邊隻能聽到他說：
謝小瓷，對不起。
我愛你……
聲音戛然而止，忙音如心跳般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錄音筆的問題，我聽到他的聲音居然那麽嘶啞，像兩片對著的砂紙抵在一起發出的巨大摩擦聲，在這個因為過度空蕩的房間裏麵產生了巨大的回音。
聲音撞到天花板，疼痛，眩暈，墜落。
現在知道又有何用？那個人在也不會聽到。
不過太晚。
不過兩個世界的相隔。
（全文完）
隔著玻璃門可以看到於鑫安在教一群人做蛋糕，他在中間，胖胖的身軀很有力。
剛坐下，一個小服務生就笑盈盈地走過來，溫柔地說著：
“請問你們需要點什麽？”
陳健看了看我，示意我先點。我隨便點了一個意式濃縮，一隻香蕉船，就把菜單遞給他。
他笑笑，“把你們老板叫過來吧。”
“我們老板現在正在做蛋糕，有什麽事情我傳給老板就好。”
“你就去說，他朋友來了。”
陳健語畢，看到服務生去了前台，又把目光轉向我，“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我一下子停頓了動作，舉著叉子的手停在半空，又重重落下，如同我的心。
終於是想要提到魏星辰了麽？
“你不恨他了？”我不去看他，繼續搗著香蕉船，都快搗成了泥。
“恨……”陳健說，“不過更是惋惜吧，謝小瓷的父親與魏星辰的媽媽之間誤會是有很多，魏星辰那個人……缺乏安全感了，以前我居然沒有看出來。”
“怪誰？怪老天吧！”我歎道，“如果謝小瓷的父親沒有心髒病，就沒有了一切狠心的放手，就更沒有了魏星辰的仇恨。”
說著說著，淚竟然掉了下來。
“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你們又怎麽了？”
我正眼看著他，“你是在尋找五個人之中結局最圓滿的那個麽？”
他不語。
“沒有。”我立刻否定，“其實我們都是傷害的最深的那個人，隻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
凝重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於鑫安很快過來了。
“好久不見啊。”於鑫安笑得很燦爛，和陳健握了握手。
“就你們兩位？”
他又欠扁地補了一句。
“不然呢？嫌人太少了？”陳健應著，鄙視道。
於鑫安……現在還不知道一切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
“好好好……我換個問法。”於鑫安無奈，清了清嗓子，“哎呀，兩位今天好有興致，吃點什麽？難得來一趟，免費。”
“這些都免費？”
“嗯呐。”
“有檸檬茶麽？”陳健說了一句，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不過於鑫安點點頭，“有啊！這不是謝小瓷最愛喝的麽？以前這裏麵根本就沒有檸檬茶，自從她做了我的員工之後檸檬茶一直不斷。”
“哎？對了！謝小瓷和魏星辰怎麽樣？在美國什麽時候回來啊？”他問了一句，“公司和這裏沒有謝小瓷好無聊。”
陳建的眼神瞬間變得暗淡。
“她不回來了。”
“為什麽？”於鑫安有點失落，“難道她不想念我這個風流倜儻器宇軒昂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上司老板麽？！”
陳健沒再回話，我怕於鑫安看出端倪，就忙笑道，“得了吧你，你那麽討厭誰會想你啊？”
“人家好傷心啊……”於鑫安立刻變了樣子，像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令人作嘔。
他還真是越來越不正經……
“你正經點！現在有女友了？”
“有了。”於鑫安有些洋洋得意地說著。
隨後，他叫了服務生，要了兩杯檸檬茶和一種我從未聽說過的點心名，又轉向陳健，笑盈盈的說，“你不愧是謝小瓷最好的朋友啊，連點個飲料都能和她一樣，被她傳染了？”
或許是習慣了吧，無論謝小瓷是否在身邊，總能開口閉口她喜愛的，記下她的點點滴滴。
以後，這個成熟的陳健，也會更加成熟，更加細膩地對待他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突然，手機在我的口袋裏麵震動，伴隨著清脆的鈴聲，我一看來電，就朝兩個人說了一句“抱歉”，然後走到店外。
怕是隻有一個人，才能讓我避開陳健。
“喂？”
“雨杉，我回來了。”
清亮的聲音，與那天給自己打電話的聲音不同。
又是一個回來的故人。
你看，他們之間的默契出奇的好，越有默契，感情越深。他們就算經曆了那麽多，彼此深處的情誼卻也深入骨髓。
“嗬嗬，那你現在在哪？”我問。
“剛做完地鐵，想找個地方吃飯。”
“來‘零下一度’吧，陳健也在這裏。”
那邊沒有了回話。
“早晚也是要麵對的，不如趁此機會修複一下你們的感情。”
那頭傳來輕笑的聲音，“你不認為我站在他麵前有種挑釁的意味嗎？而且，我也太底氣不足，畢竟是我傷害謝小瓷在先。”
“江雨杉。”
背後穿來的聲音差點沒把我驚得將手機甩出去，我轉頭，看到的是眸子黯黑的陳健，“讓他過來吧，我有話跟他說。”
我舉著手機，小心翼翼地聽電話那頭魏星辰的反應。
“‘零下衣服’是哪條街來著？我去。”-
等到於鑫安看到自己的弟弟來了的時候，差點沒一個猛子把他撲倒，幸虧魏星辰力氣比較大，不然早被他掛在身上的於鑫安給壓倒了。
“小星星，你也來了，陳建和江雨杉都在這裏。”於鑫安很沒節操地和他調著情，近幾年沒有謝小瓷的教導果然是非常……
被於鑫安的舉動，魏星辰覺得一陣惡寒。
“滾開！你這個狂拽猥瑣男。”
說罷不停地將於鑫安推開。
這似乎為接下來可能會凝重的氣氛帶來了些許快樂。
我忽然地就想起了那天他打來的那個電話，心裏猛地像絞成了千萬段，類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今天，到底哭了幾回，自己也數不清楚。
淚，都是為了別人而流。
“雨杉，你怎麽哭了？”魏星辰看見我，拿出了紙巾遞給我。
“太，太激動了。”我努力讓自己揚起嘴角，麵對他。
“來了啊……”
一旁的聲音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愫。
魏星辰看到陳健，笑了笑，帶著疏離。
“幾年沒見了啊。”陳健歎道。
“嗯。”魏星辰也沒有什麽話說上，況且有著傷害他朋友的“罪名”，任誰都會不自然。
場麵冷了下來，彼此都不說話，顯得有點尷尬。
於鑫安看到之後，就大圓場道，“小星星，你要點什麽啊？隨便吃，免費。”
魏星辰看了看我們倆，“你們點了麽？”
“你先點吧。”
陳健一直沒點。
“那我不客氣了。”魏星辰捂了捂肚子，“好餓。”
看到他這個樣子，眼神裏又透著對於鑫安的報複神情，嘴角上翹起一抹壞笑，我就知道這小小的桌子恐怕要承受他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了。
於鑫安越聽越膛口結舌，一臉誇張地聽完魏星辰想要的東西。
“小星星你也太狠了點吧！你點那麽多能吃完麽？”
“吃不完打包回家吃。”魏星辰一臉無害地微笑著，成心耍他。
於鑫安咽了一口口水，視死如歸的表情，又轉向陳健，“你……”
“哦，我要番茄醬。”陳建倒是淡定的出奇。
於鑫安撲上去，嬌羞的樣子堪比芙蓉姐姐，“還是你好！”
“外加把魏星辰剛點的那些我也要一份。”
後半句話，如晴天霹靂，加在了於鑫安的頭上，他瞬間石化。
我看著他那個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果不其然，小小的桌子盛不開那麽多東西，隻好移到旁邊的大桌子上，店裏所有的人都在注視著我們。
我吃完了那隻被我搗得不成樣子的香蕉船，又靜靜地看著魏星辰，他會不會發覺那天的那通電話打錯了呢？
“魏星辰。”陳健細嚼著食物，略有所思地看著他，“其實有時候我真的挺恨你的。”
我沒抬頭，自然也就看不到魏星辰的樣子，他沒回話。
“你那麽欺騙謝小瓷的時候，我的確就想把你給殺了。但知道一些事情之後，我拒絕的……”
陳健說不下去了，歎了一口氣，而魏星辰還在微笑著。
“像江雨杉說的，命吧。”
“她還好嗎？”魏星辰終於由緘默開了口，似不經意一問，雲淡風輕，和別人問的一樣，都是同一個問題，他問的讓人感覺分量不輕。
陳健沒回答。
“她不回國了？”
又是一個問題，又是沉默的回答，我一直都在想著那天的電話，加上他看似不輕不重的提問，我又忍不住，眼裏又開始變得模糊。
我一直認為陳建算個隱忍的，但是他隻是拘於小事，而魏星辰，則是大事隱忍。他心裏於表麵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兩種極端，他寧願一直被人誤會……
餐桌上又是一片死寂。
陳健似發了狠的，吃著點的餐，好像在泄憤。
“你知不知道，謝小瓷被你欺騙了那麽多之後，竟然還會原諒你！還會替你說話，魏星辰你他媽的知道嗎！謝小瓷做完換心手術一直叫得是你的名字！她還是那麽掛念你！”
魏星辰看著陳健，笑了，嘴中說出了這番話
“好兄弟，謝謝。”-
魏星辰和我一起回去的路上，說的全是旅遊中途遇到的事情，我沒有心思，卻還是在應和著。等他講完之後，我已經到了家門口。
“阿辰……”我抿了抿嘴，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怎麽了？”
“你前幾天是不是喝醉了？”
“前幾天？”他想了想，“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傻瓜，你給我打電話了。”
“打電話……”魏星辰皺了皺眉，努力回想著有沒有這件事，得到的卻是一臉茫然，“我忘了，不知道啊！”
“忘了？”我有些失望。
“我說了什麽？”
“嗯……”我故意做俏皮狀，“就是讓我轉問陳健和謝小瓷好不好啊之類的。”
“噢……”他點點頭，表情全然不在乎的樣子，“那她什麽時候回國？”
“她，不回來了。”
是不能回來了。
“那我先走了，你早點睡。”魏星辰跟我說了再見，然後瀟灑地轉過身，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為什麽突然覺得……他的背影有些顫抖呢？
上到二樓，我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零下一度”時的點點剪影從我的腦海裏麵匆匆劃過，拚湊成一個可能的答案。
我猛地掉頭衝出去，急切地尋找著魏星辰的背影。
是我太疏忽了！太疏忽了……陳健那麽有意地在表示，表示謝小瓷已經不在的事實，而自己情緒流露得也太過頻繁，一個人一時間哭了那麽多次，任誰都會起疑，何況是心細如絲的魏星辰，他怎麽可能察覺不到……
終於，在一處陰暗的角落，我看到他用手抵住額頭，撐著電線杆，一切的偽裝全部都在此刻坍塌，他原本修長的影子卻一點一點變的越來越小，最後縮成一個點，埋入落寞的角落裏。
我感到黑色的潮水正在從他的腳下蔓延上來，憂傷再次滅頂，鋪天蓋地。
誰會想到，在別人麵前意氣風發的他，在無人的時候，竟也是如此脆弱，流露出了最真實的情愫。
我想，可能此刻沒有人比他更痛苦的了。
抱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已經是晚上10:14分了。
我將身軀埋入沙發，想著這幾天所有的事情，就像從腦海裏麵過濾一遍，留下大塊的悲傷過濾不去。
黑暗中，細小的浮塵慢慢地沉寂在時間的底部，我閉上雙眼，感受著它細小的變化，總有那麽一絲絲浮動的韻律。
按開手機屏幕，一處的光亮渲染了周圍，驅逐了一部分蔓延擴散的黑暗。
靜下心來，總能想起很多被衝散的細節。
想起了陳健的那個問題，以後，我打算怎麽辦。
誰知道呢……反正，在我的世界裏麵，魏星辰這三個字，不可能輕易地揮之而去，就像他的世界，也有兩個字的刻骨銘心。
你們一定很好奇，那天他到底跟我說了什麽。
其實，連我自己都在他打電話的那一刻有些眩暈，懷疑我那時候聽到的是否真實。
如果，不是我在追問了一句。
如果，不是我錄了下來。
如果，不是我注意到了存電話簿時“小瓷”“雨杉”兩個名字開頭的字母緊緊挨在一起。
翻出錄音列表，點下了播放鍵。
很多喧囂的聲音如萬馬奔騰地用來，再加上錄音時那獨特的機械聲，顯得格外縈亂。
裏麵，明顯地傳過來他醉醺醺的聲音，是接到聲音就此靜止，我耳邊隻能聽到他說：
謝小瓷，對不起。
我愛你……
聲音戛然而止，忙音如心跳般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錄音筆的問題，我聽到他的聲音居然那麽嘶啞，像兩片對著的砂紙抵在一起發出的巨大摩擦聲，在這個因為過度空蕩的房間裏麵產生了巨大的回音。
聲音撞到天花板，疼痛，眩暈，墜落。
現在知道又有何用？那個人在也不會聽到。
不過太晚。
不過兩個世界的相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