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一邊帶著兵馬急奔,一邊回想起最新得到的情報。


    從得到的情報來看,殷城本不該這麽輕易被攻破的。


    殷城能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頑抗數天,正是因為有西路軍副元帥魏興坐陣,親自指揮防禦戰,加上人人知道一旦城破就會被金兵屠城,故上至將領,下至百姓兵士,人人都誓死守城。


    不料金國侵宋的都元帥元顏斜用了極為一招高明的分化策略――“傍晚前投降者不殺”。於是很多西路軍將領兵士策劃降敵,魏興得悉情況下,親自斬了數名陰謀開城門投敵的將領,震懾了軍心,這才勉強保住殷城不失。但西路軍經過一次動搖後,開始畏戰不前,再不複先前的眾誌成城。


    金國大軍的攻城之勢也空前猛烈,近六萬兵馬盡數出動,悍不畏死地從四麵八方同時攻城,魏興不得不親上城頭指揮戰鬥,結果在清晨時被投石車的巨石砸中死在城頭,主帥一死,西路軍更是無心應戰,大開北門逃命,十數萬百姓也一起棄城而逃,金兵一湧而上,占領了殷城,大肆劫掠屠城,又派出兵馬四處追殺西路軍和逃跑的百姓。


    西路軍且戰且退,兵士與百姓死傷無數。也不知是從哪裏傳出秦陽大軍在新縣的消息,於是幸存的近十萬百姓都往著這個方向逃命。


    兩個時辰前,秦家軍營寨的中軍帳中,聽完偵騎接連不斷地報來的消息後,眾人將目光都集中到秦陽身上,聽候他作決定。


    秦陽略一沉思,問餘化龍:“餘軍師,若我要出兵去救殷城逃亡過來的百姓,在哪裏迎擊金兵最是合適?”


    餘化龍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樣問,便指著淮南地圖殷城與新縣之間的大片河流道:“統領大人,這澮河流域。而這是澮河的主幹流,河麵寬達數十丈,隻有一座名為‘澮橋’的鐵索木橋可以通行,隻要我們能火速進軍。(.無彈窗廣告)扼守住這條要道,就可以拖延敵軍兩三個時辰。他們要殺往新縣,隻能沿河而走,澮河水道眾多,不利騎兵,他們必須繞上遠道才能追上百姓們。”


    秦陽“嗯”了聲,隨即肅然道:“眾將聽令!”


    眾人精神一振,肅立候令。


    秦陽首先道:“餘軍師,林副使,麻煩你們將各位受傷的將領、所有傷員和重要後勤物資等分批運往白沙關。鄭指揮使馬上趕回白沙關。準備接濟百姓入關事宜。馬將軍率一萬名秦家軍留守本寨,若金兵追至,一定要想辦法拖住他們,為百姓撤入白沙關爭取時間。”


    鄭宗和馬智同時應道:“得令!”


    餘化龍插口道:“統領大人,那你手裏頂多隻剩下兩萬兵馬了……”


    秦陽沉聲道:“無妨。我帶神刀衛、鐵甲騎兵加上鄭指揮使帶來的援軍組成兩萬人的騎兵大隊,奔赴澮橋攔截金兵,營救殷城逃亡過來的百姓。”


    餘化龍皺眉道:“統領大人……金兵就算在攻破殷城時折損些人馬,昨晚一戰又傷亡萬餘人,依然有超過五萬人馬,金兵戰鬥力本來就強盛,你隻有這兩萬兵馬。怕是太魯莽。”


    秦陽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極為冒險,神刀衛隻餘下兩千不到,鐵甲騎兵也隻剩下七千左右,身上多半帶傷,其餘一萬餘名騎兵則全是新兵。要以這樣兵馬對抗剛剛奪取殷城、士氣正盛的金兵,無疑是極為魯莽、不智的。但秦陽無法坐視近十萬來投奔他的百姓被金兵屠戮。更克製不住心裏湧起對金兵們的仇恨。近兩萬秦家軍的血債,像是一根尖刺,刺得他內心鮮血淋漓。


    他捏緊拳頭道:“放心,澮河流域河道多,騎兵難以合圍。我到時自會想辦法破敵。”


    餘化龍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忽然道:“那我也一起去。”


    秦陽怔了怔,餘化龍近來真的改變了不少,以前幾乎是不會主動請戰的。他心裏欣喜,但考慮到他的傷勢,便勸道:“軍師,你傷勢未好,不宜出征,何況外麵在下雨,你傷口會感染的。”


    餘化龍搖頭道:“我傷勢已好了大半,何況澮河一帶水道複雜,沒我帶路你們要繞上不少彎路。”


    神刀衛副指揮使林希也站出來道:“統領大人,末將也請戰!我手下的兄弟們傷亡了近千人,這筆賬一定要找金狗算清楚!”


    秦陽見他們態度如此堅決,隻好答應下來。


    眾將分頭行事,很快集結起兩萬兵馬,火速進發……


    寒風吹過,夾著涼意的雨絲打在秦陽臉上,令他從不久前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他見餘化龍、林希臉色發青,知道兩人傷勢未愈連續行軍極是辛苦,便下令休息片刻。


    春雨雖細,尤會濕衣,兩萬秦家軍都披起蓑衣,既擋雨又禦寒。


    休息期間,秦家軍都極有紀律地倚馬而坐,無人交頭接耳。


    這些隨軍出戰的秦家軍兵士沒有秦陽等將領的複雜想法,他們隻抱著單純的念頭。


    在這個各路諸侯都為一己私欲而戰的亂世,隻有他們的秦統領,明確地表達了為百姓、為平民而戰的理想,這對於出身屬於最低層黎民百姓的秦家軍兵士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秦陽施行的政策,使得他們的親人有飯吃,有衣穿,更給了他們一個安居樂業的夢想。


    這次出兵抗金,相當於是為父老鄉親而戰,為保家衛國而戰,為戰友們的血仇而戰!


    因而兩萬騎兵注視著黑驃馬上極目遠眺的統領大人,心裏充滿了對主帥的信任與誓死追隨的決意。


    秦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兵士們信賴的目光。


    事實上他此時除了仇恨,更多的是感受肩膀上的壓力,昨晚近兩萬秦家軍的犧牲再次讓他感受到自己作為主帥,每一項命令都是何等重要。任何一個錯誤的決定,都可能導致巨大的傷亡。眼前這些兵士是隨他出征的,他有責任更有義務為他們著想,保證他們以最小的犧牲達成最佳的戰略目的。他更想到,夕嵐曾說他還有死劫未解,那這死劫是否會像昨晚那樣,為兩萬秦家軍帶來嚴重的傷亡?


    而百姓們趕赴新縣投奔他也是一種信賴,這信賴本身就是一種壓力。


    壓力就像頭頂上密布的陰雲般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夕嵐似乎察覺到秦陽的心情,她回過身,伸出纖纖小指揉了揉秦陽緊鎖的眉頭,無比可愛的幼女臉蛋上現出一抹溫柔至極的微笑:“陽陽,不要想太多了,你隻要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伴著你。”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伴著你。


    冷雨斜斜打在秦陽的臉上,隨即被兩行滾燙的液體衝散。


    他再次被夕嵐的深情所感動了。


    夕嵐從不掩飾對他的情意,這次更是千裏相隨,一同闖過槍林箭雨,一起出生入死過,始終不離不棄,為了他甘願承受自責引他離開軍營,為了他願意割腕滴血救餘化龍等人……


    這份深情,他哪怕萬死都不能報其十分一。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緊緊抱住夕嵐嬌小柔軟的身軀,嗅著她身體發出的淡淡芳香,整顆心忽然灼熱起來,強大的戰意與勇氣流遍全身。


    不管怎樣,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必要果斷走下去,排除萬難,平安回到親人與愛人身邊!


    秦陽見眾人休息得差不多,便高高舉起馬鞭,大喝道:“出發!”


    秦家軍轟然而應。


    在餘化龍這本活地圖的指引下,半個時辰後秦家軍已抵達澮河近郊,離這片殷城附近最大的河灘流域隻有五裏路。


    忽然有偵騎飛快奔回,滿臉緊張地報道說:“統領大人,前方三裏處發現大批百姓的蹤跡。後麵有數千金國騎兵正在窮追不舍,西路軍大多拋盔棄甲混在百姓中,隻有一千不到的兵士在後麵頑抗。”


    金兵居然已過了澮橋?秦陽眉頭深鎖,立即帶著餘化龍等人衝上旁邊的高坡,掏出望遠鏡。


    漫天綿綿雨絲之下,隱約看到大批人影步履蹣跚、拖兒帶女地向著這邊逃命,估計有數萬人,應該是殷城裏隨亂軍最先逃出來一批的百姓。幸而澮河流域支流極多,騎兵衝鋒不便,金兵分散為數個部隊,分頭追蹤劫掠百姓。


    秦陽鬆口氣道:“看來隻有這些敵人過了澮河。”


    餘化龍眼中閃過陰森的殺氣:“這天氣極方便設伏,統領大人,我有一計可以輕易吃掉這些金狗!”顯然他想起了昨晚那些為他而死的兵士們。


    秦陽聽完他的計謀,雙眼精光閃動:“好,就依軍師所言,軍師與林副使身上有傷,留守本陣設伏,誘敵之事由我去便好。”


    他見兩人臉上滿是殺氣,又特意囑咐道:“軍師,林副使,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傷勢未愈不得出戰,不然軍法處治。”


    餘化龍與林希對視一眼,心裏都湧起陣陣溫暖,齊聲應允下來。


    其時雨霧彌漫,視野受到極大限製,確實最適宜伏擊。


    秦陽帶著精選出來的三百騎神刀衛撕開漫天雨霧,在潮濕的平原上掠過。


    鐵蹄密集,雨水四濺。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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