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


    綿綿春雨越下越大,半空中隱約響起陣陣雷鳴。


    但所有人都呆立在岸邊,幾乎沒注意到冰冷的雨點正淋在身上。


    他們的心思都放在對岸的一場激戰裏。


    對岸,迎著風雨飛揚的“嶽”字大旗下,三支青甲騎兵正化作三條靈活凶猛的青龍,步步蠶食著往日戰無不勝的金兵。


    如雷的鐵蹄聲和兵器碰撞拚殺的呼喊聲淹蓋了澮河的滔滔浪聲,清晰地傳到了這邊。


    戰鬥完全是一麵倒的情況。


    兩萬名嶽家軍飛雲騎人馬合一,放利箭、射硬弩、投短槍、拔利刀,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默契至極,金兵還沒來得施展最擅長的騎射攻勢便已倒下大片。


    嶽飛手挺銀槍率先殺入金兵陣中,銀槍寒芒四起,所到之處金兵非死即傷,數名金國將校齊齊拍馬圍攻,數招之間便已被嶽飛殺敗,金兵一陣慌亂。


    主力萬餘飛雲騎緊隨嶽飛衝鋒,當真是氣勢如虹,銳不可擋,配合三麵合圍的強大氣勢、箭弩槍的一輪強攻,片刻間已瓦解了金兵的鬥誌,早因主帥之死而軍心動搖的金兵頓時潰不成軍,向四麵八方亡命而逃,卻被外圍包抄的飛雲騎一輪箭雨射倒無數,鮮血染紅了草地,更有數千金兵在飛雲騎強大的衝擊力下,被撞得跌落澮河,摔死淹死者極眾。


    戰鬥持續時間並不長,不過一刻鍾左右,兩三萬金兵非死即潰,再無頑抗之力。


    最終隻有不到一萬的金兵拚死突圍出去,往殷城方麵逃去。


    嶽飛沒有追擊,他勒立灰毛馬,高聲下令,兩萬飛雲騎立時止步,不動如山。


    這邊岸上的餘化龍看得暗暗心驚。秦家軍裏最精銳的黑甲驃騎衛和白甲神刀衛人人都是一流高手。單兵素質極強,能有超越金兵的戰鬥力並不奇怪。但嶽飛的這兩萬名飛雲騎明顯隻是普通軍人,全憑默契的配合、森嚴的法度、精良的訓練、靈活的陣法形成如此驚人的殺傷力。


    光看這兩萬騎兵衝鋒追擊絲毫不亂、進退步調幾乎趨於一致、令行禁止,可知平日訓練是何等用心。軍紀何等嚴明,比起秦家軍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嶽家軍同樣是將帥同心,上下用命。加上有嶽飛這無敵統帥,這支兩萬人的騎兵幾乎可以橫掃天下,所向披靡。


    “若嶽飛和統領大人爭天下,那到底誰會贏?”餘化龍心裏剛閃過這個可怕的念頭便不敢再想下去。他一向自詡才學無雙,智計妙絕,哪怕對上秦陽也未必會輸,但看了這一場完全硬撞硬的殲滅戰後。手心全是冷汗,竟絲毫沒有勝過嶽飛的把握。


    嶽飛縱馬奔到岸邊,輕躍下馬。


    大風吹過,他背上腥紅的披風隨風飛揚,威風八麵。這邊岸上的百姓軍民高聲喝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風雨中看不清嶽飛的相貌表情,但可以看到他正朝著這邊的秦家軍揮著手。


    “秦陽義弟可在對岸?”


    冷風將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百姓兵士頓時安靜下來,目光全集中到秦陽身上,眼光充滿了驚訝與敬服。


    原來秦統領和嶽大將軍是結義兄弟!


    秦陽早已在眾人的攙扶下到了岸邊,他踮腳遠望,綿綿雨簾下,義兄偉岸的身影屹立在對岸。


    淚水瞬間便濕透了他的眼眶。


    他仿如在遠方獨自拚搏了數年的遊子。再度見到至親的親人般,喉頭哽咽,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嶽飛是他來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結交的好友,更是曾一起訴衷腸、定誌向的結義兄弟。這份情誼絲毫未因多年的分離而變淡,反而像美酒,越藏越是甘醇。


    數年前與義兄離別時的情景曆曆在目。(.無彈窗廣告)秦陽哽咽著,那首一直深埋心底的歌浮上心頭,忍不住高聲地唱了出來:


    “兄弟一別,傷心處,瀟瀟淚落。


    萬裏路。江山依舊,知音難覓。


    唯以熱血酬壯誌,盡將寂寥灑疆場。


    待相見,把酒共言歡,訴衷腸!”


    他功力隻剩下不到一成,歌聲混在滔滔的河水聲中,堪堪傳抵對岸,但情真意切,相逢的激動與喜悅盡在其中。


    嶽飛同樣熱淚盈眶,他任由熱淚滾下,豪邁的笑聲在半空中回蕩:“小兄弟,你我既再相見,自當喝一杯!”


    他從懷中掏出酒囊,仰頭喝了一半,一抹嘴,高聲道:“小兄弟,接著!”他手臂高揚,黝黑的酒囊遠遠拋了過來。


    澮河寬近百丈,那酒囊竟能飛越滔滔河水,準確地落到了這邊,手勁之強準頭之精,讓人歎為觀止。


    兩岸軍民齊聲喝彩。


    秦陽功力未複,但身為接近四級上的絕頂高手,接住這遠拋過來的酒囊卻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他輕舒手臂,已將那酒囊接在手裏。


    秦陽心中激動,豪氣頓生,回應一聲:“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仰首,白酒如練倒入口中。


    酒是烈酒,情更是真情!


    酒盡!


    秦陽高高舉起空了的酒囊,他不擅飲酒,酒氣上湧,臉上一臉潮紅,但他挺立岸邊,與隔河相對的嶽飛遙相呼應。


    兩岸軍民再次喝起彩來,深深為這對結義兄弟的豪氣與深厚情誼所打動。


    嶽飛再次放聲大笑,欣然高呼道:“好!好!此刻我們隔岸相逢,晚上再在新縣把酒言歡!”


    他撥轉馬頭,點齊兵馬,徑直朝著新縣的方向馳去。


    他帶著兩萬嶽家軍來去如風,瀟灑至極。


    望著“嶽”字帥旗遠去,秦陽心懷大暢,高聲道:“走,我們也回新縣!”


    數萬軍民齊聲應諾。


    ……


    廣陵城一處偏僻小巷裏的破舊民居前,親衛張渙一腳踹開早已破了個大洞的木門,皺著眉走了進去,心裏直罵娘。這陰雨綿綿的鬼天氣,世子不回府玩女人,跑來這個地方又髒又破幹嘛?他原本正和那小丫鬟正滾床滾到緊要關頭,被吳暉拍門叫了出來極是不爽,但礙於世子張寶山的威勢隻得依令出來,欲求不滿而產生一肚子的怨氣卻是壓不住。


    四名身材壯碩的轎夫抬著轎子入內。


    “世子,到了。”親衛吳暉同樣不滿,但他比張渙會做人,臉上還是無比恭敬。


    “辛苦了。”回答他的卻是一個好聽的少女聲音。


    咦?怎麽世子的聲音變了?吳暉還沒反應過來,車門打開,一道淡黃色的人影已閃身而出,兩條小辮子輕輕飛揚間,一雙纖手連環出拳,快捷無倫直擊他中線要害。


    吳暉大驚,連忙出掌要擋格,但那人影變招極快,纖手一圈一蕩,雪白的粉拳已從他橋手間的空門直線擊入,正中他下顎,寸勁一透,吳暉登時暈了過去。


    親衛張渙聽得聲響回頭,認出是那郡主府裏的秦姑娘,嚇了一跳,又見同伴瞬間被打倒,急忙拔出佩劍刺了過來,星兒腳步如風,一個包腳馬已閃到他身後,右手閃電揮出,劈中張渙後腦,張渙悶哼一聲,癱倒在地。


    那四名轎夫也是世子府的侍衛,慌忙各拔刀劍迎敵。


    星兒早探知他們的武功不過二級上左右,根本不屑拔夜明寶劍,施展出哥哥傳授的詠春拳與天道門的飄雲掌法,三五招之間已將四名轎夫盡數打倒。


    她撕下眾人腰帶,將他們手腳都紮紮實實地綁了起來丟到牆角,隨後從轎子裏提起早已被她用銀針刺昏的張寶山,聽得周圍沒動靜,便悄然掠出了這間偏僻的小屋子,在小巷裏提氣急奔。


    張寶山這張最佳擋箭牌,她可沒打算輕易就放過。


    小巷裏細雨綿綿,偶有大風吹過,便有數點雨滴打來。廣陵城彌漫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霧裏,視野範圍極差,為星兒的逃亡帶來了極大的好處。


    星兒知道此時廣陵城已開始戒嚴,處處都是遊騎崗哨,絲毫不敢大意,一邊飛奔一邊聽著四處的動靜。


    她在廣陵住了近兩個月,對大街小巷已頗為熟悉,記得“慶記米鋪”在前麵兩條街道的巷口處。此時外麵大街上兵馬不斷巡邏,雖有雨霧掩護,想不被人發現地通過卻也不易。


    她將周圍的道路回憶了一遍,幹脆不出小巷,施展輕功翻過旁邊院子的圍牆,從大院的屋子間穿梭而過,又從後院的圍牆翻出,如是者一連數次,已穿過兩條街道,來到“慶記米鋪”的附近。


    星兒飛身跳上屋頂,伏在屋簷處。漫天的春雨早已將她那身淡黃色的衣裙打濕,兩條小辮子也濕漉漉地粘在胸前,她顧不上整理儀容,小心翼翼地俯瞰著慶記米鋪。


    越安全的地方說不定越危險。這個據點雖說隱秘,多年來未必沒有泄露的可能。一著不慎,等待她的可能是天羅地網。


    慶記米鋪門前的街道中行人稀少,偶爾有行人經過也隻是腳步匆匆。米鋪半掩著門,似乎隨時準備關門打烊。


    星兒手裏提著當朝世子,自然不方便從正門進去。她趁著街道上巡邏的遊騎正好走遠、周圍又沒行人的機會,縱身急躍下屋頂,如輕煙般衝刺數丈,眨眼間穿過街道,腳尖一點地,拔地而起,已躍上慶記米鋪的牆頭,她正要偷偷觀察裏麵情況。


    “誰?”忽然一聲輕喝,劍光掠起,一股凜冽至極的劍氣朝著圍牆上的星兒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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