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咬牙切齒,仿佛具有血海深仇,嘶啞沉悶中壓抑到極點的男性粗獷聲音,從門簾後傳來。


    “邦!邦!”


    隨之,是一聲又一聲沉悶的剁肉聲,仿佛在發泄內心的所有怒火,都傾瀉與棧板上的肉裏。


    七夜聽到這裏,臉上浮現一抹驚咦,猶豫一下,果斷轉身,直接離開。


    這裏的種種遭遇,太過匪夷所思,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在沒有一定把握下,他絕不會輕易冒險。


    可就在這時!


    簾子後傳來一聲男子飄忽的不滿。


    “小朋友,你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七夜邁出的腳步,僵在原地,臉上浮現一抹驚咦。


    他發現我了?


    什麽時候發現的?


    “小子,難道要我出來請你嘛?”


    男人聲音裏透出濃濃的不耐煩,還有一絲竭力壓抑的狂躁。


    洶湧的火焰,猛然大漲,仿佛在與男人的心情遙呼相應。


    七夜眼見被人發現,猶豫一下,思量其中得失利弊,最終咬牙轉身,走向簾子。


    “嘩啦!”


    他掀開烏血滿布的簾子,謹慎的探出腦袋,觀察起簾子後的世界。


    簾子後的地方很大,一眼看不到盡頭,像是到了某種屠宰場,宰殺牲畜的地方。


    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驚人的血腥味。腳下血水橫流,甚至能看到地上胡亂扔的碎肉和內髒,還有剔的幹幹淨淨的大腿骨,堆砌在角落,像座骨山。


    廠房裏懸掛著許多宰殺後,衝洗的白白淨淨的屍體。


    有牛羊豬,也有人類和一些叫不出名字,但體型誇張龐大,有些像大蜥蜴、鱷魚的大家夥。


    七夜眉頭一擰,愈發對眼前的詭異場景,感到心驚。


    他拎著斬首大刀,小心側身進來,順著筆直的通道,朝火焰亮起的地方,慢慢走去。


    廠房左手邊,整片整片的連貫區域,懸掛著無數掏去內髒的屍體,像是某種可供顧客挑選貨物的地方。


    右手邊,是一條通暢過道。


    隨著他越來越深入廠房,空氣裏開始彌漫驚人的寒氣,很多貨物都掛上了冰霜。


    終於,他走了快半個小時後。


    在廠房角盡頭的角落處,看到一組奇怪畫麵。


    一個身材高大,全身隻穿著一件牛皮圍衣掛裙,赤著雙臂,手裏拎著一柄威猛剁骨刀,腳上蹬著一雙高腰雨鞋,踩在血水冰渣混合的冰冷地板上,對著案板上一截類似人類屍體,哐當猛跺。


    他一邊跺,一邊咬牙切齒罵著:“狗男女,跺死你們,剁死你們……”


    對方背對著七夜,所以看不出具體麵貌,隻能看到男人微微弓著腰,有些職業病,男人情緒很暴躁,氣勢很強。


    這裏的寒氣極重,男人身上很多地方都布滿了冰霜,但一旁角落,有一個巨大壁爐,裏麵的火焰,蒸騰狂湧,把男人身上凍住的冰霜,很快又消解開。


    所以,男人身上就形成了一道極其詭異的畫麵。


    他身體一半滿布冰霜,一半蒸騰冒著騰騰熱氣,仿佛置身於水生火熱,可對方絲毫不覺,就像一個勤勞老黃牛。


    隨著男人幾刀下去,把屍體剁開,伸出大手,掏幹淨內髒,抓起旁邊衝水頭,衝洗下屍體,利索取來一柄鋒利閻王鉤,鉤住屍體小腿腿骨,直接一把把一噸重的大家夥扛在肩頭,掛在一旁懸架上。


    七夜這才看清楚,對方處理的屍體,是一種類似麋鹿的古怪人形生物。


    男人處理完屍體,棧板外懸浮的機械絞盤,一陣滾動。從遠處昏暗的地方,順著纜繩,再次滑溜緩出一排裹屍袋。


    突然!


    七夜瞳孔一縮,看到了纜繩懸掛的裹屍袋裏,露出三個熟悉的身影。


    他倒抽口冷氣,失聲叫道:“白、蔣龍、桃地再不斬……!!???”


    順著索道滑下的裹屍袋,停在男人麵前。


    “它們是你的朋友?”


    男人忽然扭頭,掛著黑眼圈的凹眼窩,帶著某種病態和詭異,直勾勾盯著宇智波七夜,聲音沙啞的問。


    “嘶……”


    七夜看到男人的麵貌,嚇的踉蹌後退一步,臉上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


    “嗬嗬!嚇到你了嗎?”


    男人不工作的時候,似呼挺正常的,似呼覺察到自己的冷漠嚇到了外人,自覺收斂了下外溢負麵的情緒。


    他看到七夜露出的驚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麵部殘缺的部位,臉上浮現一抹悵然。


    “我叫安東尼·伊萬,不知小朋友怎麽稱呼?”


    安東尼放下剁骨刀,轉身把粗糙帶毛染血的大手,在皮革衣上使勁蹭了蹭。


    安東尼的熟絡,讓七夜下意識的再次後退一步,因為對方的容貌,還有身體幾個部位露出的慘烈,讓普通人根本一時間無法適應。


    那是一種挑戰人類認知極限的傷勢。


    安東尼整個麵部,像被利器劃傷,留下十餘道縱橫交錯,恐怖刺眼的疤痕。如果僅僅是這樣,七夜倒也不會露出怯意。


    但密布傷痕的西方麵孔上,左半邊臉,像是被某種強酸腐蝕,露出恐怖的白森森骨頭,甚至骨頭都被腐蝕出斑斑凹坑,從裏麵不斷爬出滑膩的白色蛆蟲。


    這到底得多大仇恨,才能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


    七夜上下又打量了眼安東尼,可越看麵色越是難看,最後忍不住彎腰,從地上瘋狂嘔吐。


    “嗬嗬!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安東尼嘴角扯動,露出一個善解人意的溫和笑容,體貼的後退兩步,舉手衝對麵的少年表示,自己並無惡意。


    “Sorry!”


    七夜勉強起身,用衣袖抹去嘴角汙漬,衝安東妮抱歉一聲,“真的很是失禮,我沒有任何輕視先生的想法。”


    安東尼的紳士舉動,讓七夜身受觸動,連忙解釋一句。


    “哈哈!我理解,真的,我還活著的時候,我的那些老夥計,看到我這副模樣,他們都嚇尿了。”


    安東尼爽朗大笑,“你已經很不錯了,孩子!”


    七夜微微頷首,卻忍不住又看向安東尼皮衣下的慘烈身體。在對方左半胸腔的地方,透過皮裙磨破的地方。


    本該肌肉虯軋,渾身健壯的身體。


    此時卻露出一副腐爛臭肉的模樣,甚至隱隱約約,透過腐爛的臭肉,出現了令人頭皮發麻的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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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讓人忍受不住來自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不適。


    這得遭受多大的折磨,才能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目光向下蔓延。


    他瞳孔又是一縮,剛才雙方距離太遠,沒有看得太清。現在距離較近,他立馬看出了那雙斑駁沾染黑色汙漬的高腰雨鞋,在對方腳踝的地方,各自被打入兩根足有拇指粗的鋼釺,從雨鞋穿透而過。


    鋼釺已經鏽跡斑斑。這個東西在男人身上,可見已經頗有時間了。


    可想而知!


    對方腳踝處,遭受了怎樣的懲罰。


    地上冰淩混合汙血的冰涼血水,不斷順著鋼釺穿透雨鞋的地方,不斷泌出。安東尼抬腳走步的時候,雨鞋漲起,血水順著孔洞湧出,雨鞋落下,冰涼的血水又順著孔洞流入。


    明明冰涼刺骨的雪水,安東尼卻仿佛絲毫不覺,或者說,肉體上帶來的痛苦,已經遠遠讓他無法觸動。他內心裏,有比肉體痛苦還要強大的痛,深入骨髓那種。


    在鋼釺末尾,是一根足有三指粗,形似胡蘿卜粗的巨大鐵鏈,盤成一團,把男人雙腳死死鏈接一起,讓對方不能離開工作台太遠。


    七夜倒抽一口涼氣,猛搓了搓牙花子,“……這得多疼啊?哪個孫子這麽歹毒,這狗不幹的事,都被他幹了?”


    殺人有錯嗎?


    為了掠取利益,為了救人,甚至為了自己,殺人沒有錯。這種強盜邏輯,是每一個殺人者在殺人時的理由。


    可殺人誅心,把人殺了,又用如此歹毒方法折磨一個人,那就是該被剁碎了喂狗呢。


    七夜從沒覺得殺人和被殺,有什麽錯,可對待一個死人,都如此殘忍冷酷,隻怕剁碎了喂狗,狗都不吃。


    安東尼聽到七夜自言自語,哈哈大笑,醜陋瘮人的怪臉,露出一抹欣慰的表情。


    “我果然沒有幫錯人!”


    “嗯!???”


    七夜麵露茫然,試探問道:“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們以前見過???”


    悄然間,他對眼前這位男人,露出一種尊敬和同情,稱呼都變成“先生”。


    “你這麽快就忘記了?當你拿起碎骨刀時,這把超凡道具本身自帶的詛咒審判,它並沒有降臨,你難道就不奇怪,它為什麽沒有降臨?”


    安東尼意味深長的點醒。


    “呃……”


    七夜愕然,然後撓頭憨憨一笑,“我以為是我無所不在的帥氣,折服了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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