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先生這時候出來是有什麽事嗎?”時天剛打開門,一直守在門口的嚴伍手下便恭敬的問道,“有什麽屬下可以幫您的嗎?”


    時天穿著端整,所以男人斷定時天不是去洗手間的。


    “睡不著,出去走走。”


    時天有些無力的合上門,淡漠的說完便轉身順著走廊向前走,視線一直無神的望著前方。


    男人跟在時天身後,“時先生看上去臉色不太好,是哪不舒服嗎?”


    “沒事。”


    時天緩緩向前走,四周的氧氣仿佛被一點點的抽幹,時天感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視線裏筆直到頭的走廊在他眼裏開始交錯,模糊,最後變成膠片般的灰白色,在他的眼前開始扭曲,猙獰....


    抬手抹了下眼睛,低頭一看,濕熱的淚水附著在指間,然後便有一滴滴透明的液體滴落在掌心。


    時天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所以跟在時天身後的男人並不知道時天在流淚,他隻寸步不離的跟著時天。


    正在這時,男人接到了嚴伍打來的電話,詢問時天的情況,男人如實據說,聲稱時天並未入睡,而是在俱樂部地下四處閑走。


    “時先生,伍叔想和你說話。”男人將手機遞給時天,時天轉身接下,男人這才看見時天被淚水浸濕的雙頰,不過那張臉,無半點悲茫,甚至有些僵硬。


    “是不是因為明天要走了,舍不得這個長大的地方,所以睡不著?”嚴伍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義父這邊的生意已經料理好了,明天離開前都閑著沒事,正好過去陪你聊聊天。”


    “嗯。”淡淡的一聲,仿佛不帶任何情感色彩。


    “時天,你....沒事吧?”


    “沒事,我正好也有很多話想跟義父您聊。”


    嚴伍能從時天的聲音裏聽出明顯的冷漠和敵意,但他沒有再問,而是繼續和藹道,“好,義父半小時之後就到。”


    時天將手機遞給男人後,轉身繼續向前走,恍恍惚惚的拐了好幾個彎,最後看見一扇寫著“激情”字樣的大門,時天下意識的推門準備進去,結果被身後的男人上前伸手攔住。


    “時先生,這裏的表演實在不適合您觀看,您在這裏也住幾天了,應該知道裏麵上演的是什麽樣的節目,屬下擔心您看了之後會感覺不舒服。”


    嚴伍有叮囑過他的手下,盡量不要讓時天進入這些房間,這幾天時天也很有自覺,並未靠近這些房間半步。


    “讓開。”時天望著男人,冷冷道,“我讓你,讓開。”


    男人收回手,低著頭,身體迅速側向一邊,他有義務提醒,但沒資格阻撓,“抱歉時先生。”


    時天看也沒看男人,直接抬腳走了進去,此時此刻,沒什麽比安靜更讓時天覺得難熬,他需要沸騰炸耳的尖叫和喧鬧來狠狠撞擊耳膜與大腦。


    他不想再去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也無心再去幻想未來,一層層的欺騙與虛偽緊勒著他,越是重振身心,越是敞露心髒,最後自己在活與死的縫隙裏支撐的世界,越是鮮血淋漓。


    越是去相信,越看清**的醜陋。


    時天坐在觀看席的最中央,四周是帶著麵具與披風的沸騰人群,刺耳的尖叫與呐喊不絕於耳,最前方的舞台上,放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牢籠,一名金發碧眼的女人在裏麵瘋狂起舞,伴隨著妖嬈舞姿,一件件衣服從她身上掉落,而籠子外麵,有一頭雄壯的成年虎,在馴獸師的指揮下,正不斷的扒著鐵籠的鐵杆嘶吼著,尖牙一次次的啃噬著鐵杆,似乎想直接衝進去將裏麵幾近赤.裸的女人撕碎咬爛。


    籠子的鎖帶著些許智能科技,因為有時會放不隻一頭野獸,為保籠內人的安全,所以不僅牢籠本身堅不可摧,而且籠子的鎖從外麵是怎麽也打不開的,唯一的打開方法就是裏麵的人踩著籠子中央的一個按鈕持續五秒。


    正是如此香豔刺激,而又充滿黑暗獸性色彩的表演,刺激著在場的一群人跟野獸一樣吼了起來。


    時天就這麽坐在座席中央,麵無表情的看著前方,但視線卻落在那隻老虎身上,耳邊此起彼伏的呐喊令他大腦得不到絲毫的運作,整個身體都仿佛陷入一片死機狀態。


    有那麽一刻,時天甚至羨慕那頭野獸。


    時天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他的世界那麽髒,他現在有什麽立場說悲傷...


    表演持續了二十幾分鍾結束,已經鬧騰了半夜,結束後所有人便也離了場,最後諾大的空間,就隻剩下時天一個孤零零的坐在這。


    嚴伍進來後,走到了時天身旁坐下,手輕輕搭在時天的手,連責備都麵色慈祥,“怎麽坐這,而且還不戴麵具披風,幸虧觀眾席燈光很暗,不然一不小心被人認出來怎麽辦,臨走前的這一晚,可不能出什麽意外啊,否則這幾天的努力就白費了。”


    時天抽回了被嚴伍握住的手,動作生冷,兩眼依舊望著前方,“義父,你知道當年我家那場大火是誰放的嗎?”


    嚴伍一愣,臉色頓時僵硬起來,但依舊輕聲道,“怎麽好好的突然問這個?”


    “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平靜的聲腔,平靜的麵容,“突然發現有很多自己想不明白的。”


    嚴伍感覺到了時天的不對勁,但還是不確定時天是否知道了什麽,於是歎了口氣,“你也知道,你父親他當年做生意得罪不少人,這火啊,真說不準是誰放的。”


    “是嗎?”時天蒼白的笑笑,“那場大火讓我失去了母親,我雖然一直把那場火當作老天爺對時家的報複,但也曾無數次在心裏詛咒那場火的幕後凶手不得好死,我想為我母親報仇,我做夢都想殺了那個人。”


    嚴伍眯起眼睛注視著時天的側臉,凝視好一會兒才抬手輕輕拍了拍時天的肩,“別給自己那麽多的心理負累,這件事義父幫你查。”


    時天轉頭望著嚴伍,注視著嚴伍的雙眼,“義父當年為什麽和我父親絕交?絕交後,義父為什麽對時家的生意做那麽多的**?”時天清楚的記得當年,在嚴伍和父親鬧翻之後,時家的生意便不斷受到惡意的阻撓與攻擊,聽了那段錄音才知道,當年時家倒勢,多數是嚴伍使的詐。


    而理由,就為勝利後的一件戰利品.....


    如此可笑。


    拍撫著時天肩膀的手頓時僵硬在了半空中,即便光線幽暗,嚴伍還是能看到時天雙眼裏浮動的寒意,如果現在他還不說服自己相信時天已經知道一切,那就太自欺欺人了,“和你父親有些小矛盾,年輕時性子都浮,遇到些小分歧很容易就翻臉。”嚴伍輕聲說著,溫柔的拍著時天的後背,“時天,你看上去不太精神,要不回房休....”


    “義父,您知道嗎?我父親本來是想等我回去的,他一直都舍不得我....他本來,是可以說服自己堅持下去的....”


    “時天,有些事越想越難過,回去休息吧。”嚴伍握住時天的手,輕聲道,“無論發生過什麽,時天你都要相信,義父是真心實意的疼你。”


    時天沒有說話,起身後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出了門,嚴伍的那名手下依舊寸步不離的跟在他的身後,直到時天進入自己的房間,他才一如既往的站在門口守著。


    時天回房間後,目光呆滯的望著地麵,過了不到兩分鍾,時天突然打開床邊方桌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把銀白色的折疊式小刀,然後從卡槽裏折出鋒利的刀鋒。


    時天望著視線的刀,嘴角抽動,神經質的笑了起來,最後哈哈大笑,笑到流淚....


    他要毀了那些混蛋所覬覦的東西....


    刀剛貼在臉上,剛想猛地劃動,門突然被敲響,時天迅速將刀折起放回自己的口袋裏,這時嚴伍推門走了進來。


    “怎麽哭了?”嚴伍走到時天跟前,抬手為時天擦著眼淚,一臉的心疼,“還在想以前的事嗎?”


    時天視線垂在地上,他撇頭扭開嚴伍的手,“沒事。”


    嚴伍坐在時天身旁,他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槍放在時天的手中,輕聲道,“這你拿著,用來防身。”


    時天望著手中的槍,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


    嚴伍起身,撫摸著時天的頭發,“我來就是為把這槍送給你,無論什麽時候,你的安危在我眼裏比什麽都重要。已經很晚了,睡吧。伍叔就睡在隔壁,明早醒了就來叫你。”說著,嚴伍轉身朝門口走去。


    時天突然舉起槍,槍口直指向嚴伍的後背,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的盯著快要開門離開的嚴伍,隻是,槍口卻一直在顫抖著。


    嚴伍似乎對身後時天的持槍動作全然未覺,很平靜的向前走,然後拉開房門。


    時天閉上眼睛,又猛的睜開,最後一咬牙,扣動的扳機!


    殺完嚴伍再自殺!


    這就是此刻他所選的路!


    隻是,槍沒有響,隻是嘎達一聲空響。


    槍裏,沒有子彈。


    “真讓義父心寒啊。”嚴伍停在門口,沒有轉身,聲音透著渾厚的寒意,“你居然真的忍心開這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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