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十二月的察汗淖爾大雪紛飛。一隊的隊員回來後需要大量的醫療,胡圖師父和他的幾個助手顯然已經適應了這些,在他們回來的當日就準備好了各類藥材。而七個沒有參加冬訓的一隊隊員,包括步六孤葉延在內,都被胡圖師父抓了壯丁。


    跟著一隊一起去塞罕壩的那位醫士名叫碎奚,回來的時候亦是一身的傷,不過比別的那些隊員好些。


    在軍營中待了一個月,謝燦仍然不是很能理解一隊冬訓的意義,賀六渾回來的時候扛著一隻野狼,步六孤裏也背了一大卷的獸皮,他們這群人,看著像是去塞罕壩打獵去似的。


    她去營門口迎他們,賀六渾是第一個到的,將扛著的狼屍體丟給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拓葉延,然後衝上去問謝燦:“阿康有沒有想我?”


    謝燦沒回答他這個問題,瞧了一眼那狼。那狼看著體型極為碩大,一身銀灰色皮毛油光水滑。賀六渾不知道是怎麽弄死它的,身上竟然沒有一絲傷口。葉延長得瘦弱,那匹狼的體型看著比他都大。


    賀六渾見她對那狼有興趣,無不自豪的說:“我們端了一個狼群,這是那頭狼,也是奇了,往常狼群的頭狼都是公狼,這群狼的頭狼竟然是隻母狼。這狼群極為厲害難纏,不過還是讓我們拿下了。今年塞罕壩上雪下得早,若是晚一步去,隻怕這些狼都得餓得皮包骨頭,那時候那毛就不好看了。”他說著,又朝著後麵隊伍裏招了招手,賀賴家的另一個男子瞧見,快速上前了兩步,手中拎著兩隻狼崽子,背上背著的包裏還塞了好幾個,那些狼崽子都還未睜眼,還在嗷嗷叫。


    謝燦一驚,往後退了幾步,不解地瞧著賀六渾。賀六渾摸了摸腦袋,又咧嘴笑得露出整齊的白牙,說道:“這些崽子我打算養在營中,你喜歡哪個?挑一個去。”


    謝燦瞧了瞧那一團毛茸茸的狼崽,她從沒養過什麽寵物,更是不知道該怎麽養狼,有些猶豫。


    賀六渾從他族弟的手裏接過那兩隻,說:“我當時端了那母狼的窩的時候,就覺得這兩隻你一定會喜歡。”那兩隻都繼承了頭狼的銀灰色毛皮,叫聲也比兜子裏的那些小狼大些,看著就很健壯。


    謝燦很想去接,但到底有些不敢,說:“我聽說狼很難養熟。”


    “沒事。”賀六渾說,“若是養不熟就宰了。”


    這解決方法還是過於簡單粗暴了。謝燦最終還是沒有伸手。


    拓跋朗這個時候在帳中處理事務。一隊回來了,他還得繼續跟進下一步的訓練計劃。因為今年的冬訓提前,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安排,宇文吉嘲笑他這是自作孽。謝燦近幾日總是會提起賀賴賀六渾,按理說他們接觸的時間也不超過一天,但是賀六渾給謝燦留下的印象如此之深,就連最先遇上謝燦的拓跋朗都沒法比。


    宇文吉倒是不用管訓練的安排,不過一隊回來後,後勤的事情也需要安排起來,因此他也去帳中找拓跋朗。


    “賀賴賀六渾回來了。”


    “我知道。”拓跋朗捏著筆,撐著頭,“那小子,之後每天一隊的訓練增加一項,每天早上道察汗淖去跑一個來回!”


    宇文吉知道這是拓跋朗的賭氣,這半個月來謝燦天天嘴邊不離賀賴賀六渾,因為他在臨走之前幫葉延製定了謝燦的訓練計劃,就算人不在營中,可是每天的存在感還是刷滿了。而拓跋朗自從那日在察汗淖偷親了謝燦一次之後,盡管她嘴上說著原諒,但她還是一直找借口躲著他,葉延那小子也不知道怎麽了,竟然還幫著,導致有幾天拓跋朗都找不到謝燦的人。


    “隨便你,訓練內容製定的事情又不是我說了算。”宇文吉笑笑,“我來問你,賀賴賀六渾說要在一隊的帳篷旁邊蓋個圈,他們捉了幾隻野狼想要養著。”


    拓跋朗抬起頭:“養狼?他這是犯什麽傻,狼那種東西是能養得熟的?”


    宇文吉搖搖頭:“他們今年端了一個極大的狼群,那個頭狼還是隻母狼。賀賴帶回來一堆小狼,說是要給阿康姑娘養著。”


    拓跋朗啪的一聲放下筆:“什麽?送給阿康!這小子——”


    宇文吉一把將他按住,以免他一衝動衝出帳子和賀賴賀六渾打一頓。雖說他是將軍,可是論起摔角功夫來,不一定能勝得過塊頭大且一直進行魔鬼訓練的賀六渾。


    拓跋朗氣憤地說:“賀賴家的這小子,我讓他當一隊的隊長,是讓他追姑娘的?我看我要寫封信給母後,讓她趕快挑個隨便哪家的姑娘指給他,慕容家的那位真不錯,美人配勇士!”


    宇文吉笑笑:“慕容家的那位小姐,還不是你自己惹上的,別想推給人家賀賴家。何況他一半漢人血統,隻怕慕容家那群人不會接受。”


    “漢人怎麽了?”拓跋朗說,“賀賴那小子做事雖然不地道,但是好歹在一隊也是綜合能力最高的,步六孤家那個不是少爺?照樣幹不過他。”


    雖然他怒於賀賴賀六渾吸引了謝燦的注意力,但是對於他的能力,他給出的評價依然客觀中肯。


    宇文吉知道老友不過嘴上說說要給賀賴賀六渾穿小鞋,但是他絕對不會將個人私事和軍隊中的公事混淆,賀賴家那小子沒什麽可以擔心的。


    他掃了一眼桌上拓跋朗剛剛寫好的訓練計劃,說:“那你準不準他們蓋狼圈?”


    拓跋朗無奈地攤手:“狼崽子都帶回來了,還不蓋?難道把那些狼都放到羊圈裏頭去?對了,阿康呢?”他確實又是好幾日沒有見到阿康了,這段時間她要麽在胡圖師父的藥帳要麽就是在校場,無時不刻不是忙著的,看她繞著校場一圈一圈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都有些心疼,然而她自己堅持,他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她的體能上去了,不論是對軍隊還是對她本人,都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宇文吉說:“去接賀賴他們了。我剛才在營前瞧見她,抱著隻狼崽子很高興的樣子。其實我覺得阿康和賀賴挺好,出身也配得上。”


    阿康是漢人,賀賴賀六渾的母親也是漢人。胡漢混血在胡人處的地位極低,賀賴賀六渾的母親在家中是受寵的女奴,但盡管受寵,也不能改變她不是胡人的事實。賀六渾在賀賴家中的地位很差,遠不如那些純胡人血統的兄弟。而京中那些自詡血統純淨的小姐們,盡管愛慕勇士,卻仍然不會願意嫁給一個混血的男人。


    同樣的,皇後亦不會允許拓跋朗去娶一個漢女。


    拓跋朗聽了宇文吉說的話,隻是翻了一個白眼,將手中剛寫好的訓練計劃丟給他,說:“我們軍中何時看過血統?”


    宇文吉不再說話,拿著那訓練計劃退出去了。


    醫帳中,謝燦和胡圖師父等人正在忙著給歸來的勇士們清理傷口和包紮,他們在塞罕壩上不知道幹了些什麽,渾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雖說經過初步的治療,好得也差不多了,但有些傷口大的,還是需要好好清理一番。


    葉延蹲在地上逗謝燦的狼,因為拗不過賀六渾,她最後還是挑了一隻,那是隻公狼,尾巴尖上有一塊白斑,像是沾了雪。他拿了牛皮袋子裝了羊奶,拿小勺子喂給那狼吃,那狼餓了好多日,舔著勺子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連一旁正在等待包紮的那位隊員都忍不住被它逗得笑出聲。


    “你管它叫什麽?”葉延問道。


    “阿炅。”


    葉延雖然母親是漢人,也會說漢話,但是漢字卻認識的不多,他想了想問道:“是哪個炅。”


    “一日一火。”謝燦答道,謝家他們這一代,男子從日字,女子從火字,日火想合,乃為炅,“乃是火光的意思。”


    “哦……”葉延所有所思,但是很快就把這些拋在一旁,專心逗起狼來。


    賀六渾走過來,也是先逗了逗阿炅,隨後對謝燦說:“狼圈搭起來了。”


    謝燦早就見識過一隊的效率,對他們這群人而言,搭個狼圈不過是一會兒的事情,於是頭也沒抬,說道:“一會兒我再去看。”


    賀六渾又逗了一會兒狼,說:“方才我瞧著六哥臉都黑了,聽說他小時候被狼咬過,嘿嘿嘿。”


    一旁排隊等待上藥的士兵亦是爆發出一陣哄笑。


    葉延抬眼瞧了瞧他,一陣腹誹,拓跋朗臉黑隻怕不是因為怕狼,而是因為不滿賀六渾送狼給阿康獻殷勤吧。這段時間他一直同阿康在一起,拓跋朗的心思,他就算用後腦勺都能看出來。賀賴隊長對人素來熱情,神經又粗大,他送阿康狼,多半是因為覺得她孤苦無依,又讚賞她的醫術。不過隻怕他早就成為六哥的假想敵了。


    因為人手多,很快傷員就已經全部處理好,這時候步六孤裏進來宣布去校場集合,幾個躺在醫帳裏閉目養神的士兵也都站起來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


    謝燦也整理了下東西,和胡圖師父道了別。如今她也能說些簡單的胡語,胡圖師父笑著揮了揮手,她便抱起地上爬來爬去的阿炅,跟著葉延去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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