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暗害一隊全員,此等罪名不小。做這事冒的風險也大,一隊隊員就連吊車尾葉延放在其他隊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賀六渾更是一隊中的佼佼者,他親自押著人犯進入中軍大帳,拓跋朗已然在帳中等候多時。


    人犯進入大帳,賀六渾在他膝窩處踢了一腳,他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這就是方才被阿康姑娘逮住的意欲在一隊酒中投毒的人?”拓跋朗問。


    “六哥,就是此人,他被阿康識破詭計,竟然還想挾持阿康,幸好阿康的身手好,葉延又拉了她一把,沒有受傷。”


    “是麽?看來這幾日葉延對阿康的集訓有用。”拓跋朗笑道,轉而又看下帳下跪著的人,仔細瞧了一眼說:“你是哪個隊的?”


    那人並未回答。


    倒是一旁的宇文吉翻了翻冊子道:“六哥,此人是十三隊中的一個中尉。丘穆陵家的。”


    “丘穆陵?”拓跋朗挑了挑眉,“好啊,又是一個丘穆陵。”他摸了摸自己還未完全好透的大腿,笑道,“你們算是栽在阿康的手上,上回塞罕壩,也是丘穆陵。”


    他從帳中榻上站起,緩緩走到人犯麵前問道:“我問你,二哥究竟許了你什麽,讓你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來刺殺我和我一隊的將士?一隊的將士中,難道沒有你丘穆陵家的人?”


    一隊乃是丘穆陵、步六孤和賀賴三部族人組成,丘穆陵是大族,占了一隊的一半,雖然一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不是丘穆陵部族人,丘穆陵部在拓跋朗的手上,卻並無半點吃虧。


    “哼。”人犯冷哼一聲,說道:“六殿下,敢問一隊又有多少是純血胡人,又有多少是卑賤的漢女所生的賤種?殿下既然讓那些出身低賤的人做所謂的精英,自不能怪我們心生不滿。”說罷又冷冷瞪了賀賴賀六渾一眼。


    賀賴賀六渾的母親是漢人,自然是他口中所謂漢女所生的賤種。他眯了眯眼,一把踩住那人的腿骨,冷笑道:“漢女卑賤,可你還不是栽在了漢人女子的手裏!”


    “呸!”那人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柔弱的漢人怎可和我們相提並論!哪個漢女能騎馬,不過是每日守著一畝三分田種種罷了!我們草原子民,何必去同那些綿羊一樣的漢人爭搶那些絲毫不能放牧的土地!平白損了我大魏的兵力!”


    拓跋朗懶懶坐回榻上,翹起二郎腿道:“你別給我說這些堂而皇之的話,我還不知道你?自詡身份血統高貴不願居於人下,隻可惜,你確實打不過賀賴賀六渾。”他瞥了一眼賀賴賀六渾手臂上鼓脹的肌肉,又看了一眼那在賀六渾襯托下格外瘦小的丘穆陵氏犯人,冷笑一聲,“你連一隊的一個醫女都打不過。阿康,你過來。”


    謝燦原本就在一旁安靜聽著,聽到拓跋朗喚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葉延。葉延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她才低頭上前,問道:“將軍何事?”


    拓跋朗指著那個跪在下方的人犯,丟給她一把軟鞭說:“那個人看不起你們漢女,你說該如何處置?”


    謝燦接過鞭子,那人卻抬起頭來,對她猛而齜牙:“喝!”


    “老實點!”賀六渾又踢了他一腳,這一腳委實不輕,那人頓時一個不穩匍匐在地,可依然掙紮起身怒喝:“拓跋朗!你自己不分尊卑與漢人為伍,混亂我胡人血統,必將遭到天譴!”


    “天譴?什麽天譴?”拓跋朗冷笑,“我隻知道,在軍中乃是以軍功取勝,誰厲害,誰就能當主將!你以為靠著祖上蔭蔽就能在我軍中混日子?簡直做夢!步六孤裏!”


    步六孤裏應聲出列:“六哥!”


    “你也是純胡人,你倒是說說,讓賀賴賀六渾這個漢女所生的兒子做隊長,你可有不服?”


    步六孤裏答道:“六哥,賀賴確實比我厲害,我沒有不服!”


    賀賴賀六渾也上前一步:“六哥,一隊素來以實力說話,若是哪日步六孤裏能打敗我,這隊長自然是讓與他做,隻是目前還不能。”說罷衝著步六孤裏挑了挑眉。


    步六孤裏也毫不客氣回敬:“賀賴隊長,總有一日我能打敗你,到時候你可不能耍賴。”


    “那是自然!我賀賴賀六渾的隊長也是靠實力取來,若是被你打敗,自然沒臉繼續做隊長,不過步六孤兄隻怕還得再練幾年!”


    “呸!”一旁聽著的人犯又是吐了一口唾沫,“不知好歹!漢女生的賤種見識淺薄!”


    聽著那人一口一個“漢女”、一口一個“賤種”,謝燦都覺得心頭氣悶。原先在齊國之時,最是見不到齊人淩虐越人,如今到了魏國,又變成了胡人欺辱漢人,她手中的指甲扣緊,抓著鞭子的手也不住顫抖起來。“漢女?這位丘穆陵公子難道忘了方才是誰發現你的?”她冷冷道。


    見她開口,拓跋朗讚許一笑,“阿康說得甚是。”


    那丘穆陵人轉過臉來盯著她,嘰裏呱啦說了一頓胡語,謝燦聽不懂,然而拓跋朗卻聽懂了,一把奪過謝燦手中鞭子,啪的一聲抽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頓時皮開肉綻。


    “拓跋朗,他說了什麽?”能讓拓跋朗如此動怒,必然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拓跋朗收了鞭子,冷冷道:“汙言穢語、不聽也罷。拖下去軍法處置,以儆效尤。”


    賀賴賀六渾上前一步答道:“是。”隨後兩個一隊隊員便將人犯拖了下去。


    “拓跋朗!你同太子的主張永不會得逞!我大魏貴族亦是不會聽胡漢混血的雜種擺布!拓跋朗!!”那人一邊叫喊,一邊被拖了下去。


    直到那聲音漸行漸遠,拓跋朗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啪的一聲,馬鞭抽到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六哥!”宇文吉立刻出聲製止。


    “宇文吉,這是第幾個了?”拓跋朗顯然是真的動怒了,聲音都不如往日清亮,帶著一絲喑啞。


    “第三個。”宇文吉恭恭敬敬答道。


    “二哥真是好本事,竟然在我的軍營中安插了那麽多的人。”他揉了揉太陽穴,“此番幸虧阿康發現了。”


    謝燦看他疲憊的樣子,也不敢妄然發言,隻一味拿擔憂的眼神看他。這軍中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


    “六哥你看接下來該怎麽辦?”賀賴賀六渾問道。這幾次軍中出現太多類似的事件,確實需要好好整頓。


    “齊國是肯定要打的。二哥的主張與我何幹?他愛養馬,就一輩子養馬去!賀賴賀六渾,你著人去仔細盤查軍中是否還有這樣的人在。”


    賀賴賀六渾抱胸行禮:“是。”


    “阿康你過來。”拓跋朗對她招了招手,“你是漢人,問你些問題。”


    謝燦上前,洗耳恭聽。


    拓跋朗問:“阿康你覺得,是遊牧好,還是農耕好?”


    謝燦是越國人,越國多田地,百姓仰仗的是耕種,而非放牧,她答道:“我自然認為有田地耕種,對臣民來說,穩妥些,遊牧自是逐水草而居,沒有農耕穩定。”


    拓跋朗點點頭:“確實,我和大哥都做這主張,隻可惜魏國千裏草原,沒有什麽適合耕種的地方。”


    她心中頓時明朗,問道:“所以要去攻打齊國,占領齊國土地以供耕種?”


    拓跋朗點了點頭。


    謝燦心頭一動,不管拓跋朗的出發點如何,他終是要攻打齊國,這個結果,也是她想要的,於是她說:“這樣豈不甚好?”


    賀賴賀六渾上前一步:“這樣當然是好,隻可惜那些個自詡純血統的人不願意做農民種地,還覺得放牧遠遠強於耕種。”


    “那還真是膚淺。”謝燦回答,“拓跋朗,不是我托大,當初越國雖然國土在三國之中最小,可是卻是最為富庶,這你承不承認?”


    拓跋朗說:“自然承認。江南富庶誰人不知?”


    “齊皇也正是看中了江南千頃良田,才出兵攻打我越國,可見田地有多重要。魏國人口眾多,疆域廣闊,卻遠不及當初越國富庶,也是因為沒有良田的緣故。”她的目光灼灼。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拓跋朗點點頭,“隻可惜以我二哥為首的人依然覺得遊牧最好,隻怕到時候齊國占著越國千頃良田,迅速富庶起來,又要打我大魏江山的主意。”


    她聽著,點了點頭:“所以呢?”


    “齊國那群小崽子是肯定得打的,田也得占,咱們不和那幫井底之蛙一般見識。不過我得寫封信給大哥,讓他注意著點,二哥恐怕最近要有所動作。”


    謝燦垂著眼,靜靜聽著他所說的一切,心中已經將目前的局勢清理了一遍,了解了個大概。拓跋朗和他的大哥主戰,任人唯賢唯能,但是以他二哥為首的人卻與他們背道而馳,不主張攻占齊國,又輕視漢人,兩相比較,她當然知道該怎麽做。


    烺之哥哥,他日若能借著拓跋朗之手,為他報仇,將來她去到地下,也不會無顏見他了。


    她暗自捏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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