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有才就是任性


    範弘道從朱郡主住處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三更了。他接著月色趕回察院衙署,卻見大門緊閉。


    正如老吏魏安所言,大明各衙署和城門是一樣的,每天晚上都會緊閉門戶,禁絕內外出入,天亮後才會再打開。


    範弘道站在大門外,聲音不高不低的叫了幾聲,如果裏麵門房有當值的衙役,應該能聽到。然後說幾句好話討個人情,開小門溜進去就是。


    不多時,果然聽到裏麵衙役問道:“門外何人?”


    範弘道連忙把自己姓名報上,再過了一會兒,卻又聽到有人說:“範朋友難道不知道,衙門夜晚禁止出入的嗎?”


    範弘道聽得分明,這聲音居然是對頭韓延昌韓秀才,不由得暗叫一聲“完蛋”。別人或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通融,但是這韓延昌肯定不會給自己方便。


    原來郜察院上任後定下製度,四個屬員夜晚輪流值班,有什麽情況需要處理時,衙役就會將值班的人叫起來,今晚恰好輪到韓秀才。


    “範弘道你明知法度,仍要執意外出,可謂知法犯法,難道不羞愧麽!無有火急大事,這門是不能開,我看你也別想著進來了,還是在門外反省吧!”


    韓秀才難得抓住範弘道錯處,隔著大門教訓。範弘道懶得與他羅嗦,二話不說扭頭就走,找地方住宿去了。


    雖然範大秀才此刻兜裏還是沒什麽銀子,但絲毫不發愁,畢竟這河東鹽池司鹽城與京城不同。


    在這不大的司鹽城裏,巡鹽察院就是最大的衙門。他範弘道身為察院老爺的親信屬員,隻要報出名號來,各家客舍旅店酒樓誰能不賣麵子?


    所以在衙署大門這裏,話不投機後扭頭便走。司鹽城裏何處不可去,反正他範弘道是絕對不會拉下臉來,苦求韓秀才將自己放進衙署。


    及到次日清晨,察院衙署梆子聲響起,這表示著郜老爺升堂,召集屬下們去參見,這種清早集會的術語叫排衙。


    察院這裏動靜其實還不算太大,如果換成人員眾多,業務繁雜的衙門,例如府衙縣衙,排衙儀式好似上朝一般轟轟烈烈。


    人數很好清點,郜禦史掃了兩圈,立刻就發現少了一人,便疑惑的問道:“範弘道在何處?”


    魏安稟報道:“昨日散了後,範弘道便出了衙署。”


    郜禦史又問昨晚值班的韓延昌,“可曾見他回來?”


    韓秀才很有技巧的答道:“昨日三更時分,範弘道回來過,然後又走了。”


    郜禦史皺起眉頭,昨晚終究仍然沒拿定主意,今早還想與範弘道再深入探討一下,可沒想到範弘道居然人不在這裏,還來了個夜不歸宿。


    隨即郜禦史對衙役吩咐道:“爾等去城中找一找範弘道,找到了就讓他回來!”


    正在此時,門子急匆匆的進了大堂,稟報道:“門外來了個客店掌櫃,說是替一位範先生傳話!”


    於是郜禦史下令將那掌櫃帶進來,此後見那掌櫃進來行禮,並稟報道:“範先生昨晚宿在小店,然後今早委托小的來察院傳個話。”


    郜禦史連忙詢問道:“他讓你傳什麽話?”


    “範先生說,本地位於三省交界之處,西邊南邊各有渡口。自古以來便為交通要衝,想必附近多有古跡,所以他今日要外出憑吊古跡,暫不回衙了。”


    以郜禦史的好脾氣,此時也險些想粗口。他還以為範弘道有要緊事情相告,所以緊急請了別人來傳話,卻不想居然是這回事!


    說什麽憑吊古跡,怎麽看怎麽像是撂挑子!難道隻因為昨天自己沒有采納他的意見,所以今天就跑出去罷工了?


    眾人也議論紛紛,感慨這範弘道真是有才任性。


    郜禦史有種活久見的感想,他這輩子已經年過半百,但真沒見過如此任性的下屬。


    不管他了,等他回來再狠狠訓誡他,郜禦史暗想。偌大一個察院衙署,沒範弘道也一樣!


    郜禦史心裏強行放下範弘道。正要開口時,門子又衝了進來,對郜禦史稟報道:“外麵又來了幾夥人,都是三名鹽商的家人,此時在大門外嚷嚷放不放人!”


    昨天有鹽商聚眾鬧衙,範弘道臨機處置,抓了三個領頭的,然後還拷打出重要口供。


    此後其他鹽商都被放掉了,唯有這三個被關在察院衙署裏。所以在今天,三家的家人都找到察院來打探消息並要人了。


    郜禦史與眾位屬員商議道:“諸位以為,這三人是放還是不放?”


    眾人一時間齊齊沉默,這些人是範弘道抓的,口供是範弘道問出來的,主意都在範弘道那裏,他們沒信心越殂代皰。


    以範弘道的性子,在他負責的事情上胡亂插手,誰知道範弘道會怎麽想?所以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放人,麵對老禦史的詢問,隻能用沉默來回應。


    老禦史無奈,再次發問道:“諸位有什麽想法盡管說,不必藏著掖著!主持此事的範弘道人又不在這裏,正要靠爾等集思廣益!”


    這真的沒法回答,在決定下一步行動之前,當然沒法說放人還是不放人。如果先放了人,而以後要對鹽運司官員采取行動,豈不就會出現走漏風聲的情況?


    如果不放人,繼續封鎖消息,到最後沒有行動,那豈不平白無故的替衙署招黑?畢竟無緣無故的抓著三個鹽商,又不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傳出去實在不會好聽。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現在算是看出來了,範弘道昨天一開始就畫好了路線,從拷打鹽商逼供開始後,就很難再有別的路子可走。


    郜禦史出於謹慎,可能對範弘道的激進有顧慮,想著求一個穩妥法子。結果還是走進了死胡同,到現在也沒找到別的路子,說不定還耽誤了最好時機。


    而且關鍵在於,別人就算有想法有主意,但是也覺得自己不會比範弘道更高明,幹脆就不獻醜了。


    郜禦史忍不住歎口氣,難道離了範弘道,事就不能辦了?


    韓秀才站了出來,挺直了身軀,緩緩舉手行禮,目光堅毅的對郜禦史說:“如若老大人不嫌棄,在下願請纓!”


    郜禦史微微猶豫,這韓秀才到底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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