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認命的處罰


    為了範弘道這個“異類”,李司業一晚上沒睡好,怎麽處罰範弘道不是問題,但處罰範弘道之後怎樣才能不引起反彈卻是個問題。


    前祭酒羅大人不就是因為處罰範弘道之後,引起劇烈反彈才會黯然下台的嗎?這不能不引起李司業的警惕,誰知道範弘道再次被處罰後,又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


    天亮後,李司業隻能長歎,若是國子監裏沒有範弘道這樣的監生就太好了!


    其實在國子監裏,來混日子的權貴子弟很多。但這樣的人如果因為行為太過分,被學官處罰了,最壞結果也是引發家長不滿而已,至少學官是得到朝野輿論支持的,如果遇上開明的家長反而會覺得罰的好。


    而現在的範弘道比那些權貴子弟還要難纏,最起碼處罰那些權貴子弟後,不會引起朝野鋪天蓋地的非議和質疑啊,更不會引起眾說紛紜的陰謀論。


    所以有教官議論說,範弘道現在很有監霸氣質,對此李司業深深同意,心裏點一萬個讚。


    用過早膳,李司業就很勤勉的上班去了。他坐在公房內繼續發愁的時候,忽然門外通報,監生範弘道來求見!


    但願此人是主動來負荊請罪的吧,李司業一邊幻想著,一邊讓範弘道進來。


    範弘道今天裝束整齊,上上下下一絲不苟,與昨日放浪形骸的模樣恍若兩人。他手裏拿著一紙文書,恭恭敬敬的呈遞給李司業。


    這種恭順態度讓李司業稍稍放了心,他就怕範弘道在自己這裏行為出格,那就要弄得自己騎虎難下了。


    李司業將文書接了過來,不明就裏的低頭看去,原來是申請出監曆事的文書。


    優秀的監生都有出監曆事的資格,經過國子監批準後,便可去吏部報名等待分配。但出監曆事不意味著肄業,身份上仍然是監生,學籍還在國子監,隻不過出監曆事可以視為一種特殊的學習過程,與坐監讀書有所不同。


    李司業想了想,又翻了翻,然後才說:“按照規矩,文書上應當有教官考語,但你這卻沒有。”


    範弘道很幹脆利落的答道:“徐博士極力挽留,不肯放學生出監曆事!”


    李司業又問道:“徐博士為何不同意你出監曆事?”


    “學生也不甚明白,所以請李大人做主!”範弘道請求道。但他這理直氣壯地樣子,讓李司業一時失語。


    按道理說,徐博士不同意範弘道出監曆事,範弘道就應該糾纏徐博士去,但範弘道卻二話不說,越級把文書扔到李司業麵前。


    李司業當然有權力直接批準範弘道出監曆事,讓徐博士的意見完全無用,但是李司業憑什麽要這樣做?憑什麽為了範弘道這小事,不給徐博士麵子?


    所以範弘道的表現不能不讓李司業犯嘀咕,這算怎麽回事?難道自己還求著他出監曆事不成?想到這裏時,李司業忽然靈光一閃,範弘道這樣的麻煩製造者出監曆事,也許是好事!


    如果被朝野上下視為國子監第一人的範弘道在繼續違規犯紀,尤其是像昨天那種情況,學官還真不好管。


    但若範弘道出監曆事去,平時不在國子監打轉,那他們學官就眼不見心不煩了,也不用發愁再遇到範弘道抽風時該怎麽辦的問題了。


    所以放範弘道出監曆事,讓他在外麵飄著,是長遠的、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辦法,不然按起葫蘆浮起瓢,總會不斷有麻煩出來。


    有了想法後,豁然開朗的李司業咳嗽一聲,“你這申請文書先不提,先說說你昨日狷狂失禮、攪亂班序的事情。”


    範弘道立刻很端正的表態說:“學生昨日多有感懷,酒後孟浪,使得課堂不寧,心中追悔莫及,甘願接受大人處罰,其它別無二話!”


    有這句話,李司業就放心了。他最怕的就是處罰範弘道後,引發出什麽不可預測的反彈,既然範弘道自己都承諾“甘受處罰別無二話”了,那這種擔憂就不是問題了。


    “那麽.”李司業剛說出兩個字,眼神下意識飄到桌案上的申請文書,突然又閉上了嘴。如果自己不批準範弘道出監曆事,那範弘道還會不會“甘受處罰別無二話”?


    李司業恍然大悟,原來範弘道的算計在這裏!製造出麻煩,然後又給自己一個情麵接受處罰,換取自己批準出監曆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如果李司業已經被扶正為祭酒,而且位置坐穩的情況下,他一定要與範弘道好好說道說道,讓範弘道見識見識學官的鐵拳!


    但現在的李司業隻是一個代理主官,一個正在想盡辦法尋求扶正的副職,他不敢冒任何風險,對任何事務的最上策都是息事寧人,力求不可多生枝節。


    李司業瞪了範弘道半天,最後咬牙道:“本官決定,罰你三年口糧!你可有怨言?”


    太祖皇帝規定,坐監讀書的監生每月都由朝廷發放口糧,現在的標準是每月三石,以供監生在京生活之用。


    罰掉三年口糧,就等於把所有朝廷補貼扣光了。屬於聽起來很嚴重,但對範弘道本身而言又不算什麽的處分。


    李司業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然是在內心權衡得失後的結果。或者說,李司業認命了,就按著範弘道設計的劇本走了,因為這是目前的最優選擇。


    所以範弘道當然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即上前行大禮道:“多謝大人寬厚,學生知錯了!”


    李司業又道:“你且去吧,公告最後就會貼出來!至於出監曆事申請,本官也準了,過兩日給你發放相關文憑,總不能一邊公告處罰你,一邊批準你出監曆事!”


    範弘道大喜道:“學生明白!大人恩德,學生沒齒難忘!”


    從你嘴裏聽到幾句好聽話可不容易,李司業沒再說什麽,隻朝外揮了揮手,讓範弘道麻利的從自己眼前消失。


    等範弘道走到門檻這裏,身後忽然又傳來李司業的聲音:“本官還有個加罰忘了說,罰你閉門思過三日,期間不得進入太學門!”


    範弘道搖頭晃腦的長歎一聲,原來自己如此不受待見,李司業竟然連國子監都不想讓自己進來了。也罷,就等著三日後拿到曆事文憑,然後去吏部報名吧!


    之後路過博士廳,範弘道又遇到了阻礙他出監曆事的徐博士。徐博士雖然是老學究,但人不傻,他看到範弘道從彝倫堂方向過來,立刻就猜到範弘道去找李司業了。


    範弘道也沒否認,行禮道:“徐先生安好,學生剛從李司業那裏出來,他準了學生出監曆事。”


    徐博士也沒惱火,笑眯眯的說:“你知不知道,吏部左侍郎趙誌皋跟我是同鄉,而且當年同在國子監共事過?我請他出麵,從吏部把你退回來,也不是不可行。”


    趙誌皋?範弘道立刻驚到了,這是現吏部二把手,按曆史走向未來當過十年首輔,比申時行加王錫爵加王家屏的首輔時間都長!


    機關算盡的範弘道無語問蒼天,我恨這種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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