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監規不容


    現如今國子監的最高首領李祭酒坐在公房裏,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他的難點隻有一個,應該怎麽對待範弘道?


    而繩愆廳的掌事人秦監丞則站在李祭酒對麵,正在慷慨陳詞:“範弘道數犯監規,敗壞綱紀,屢教不改!今次回監又動手毆打同學,影響惡劣之極,理當革除清退,以儆效尤!”


    李祭酒久久沉吟不語,其實範弘道違不違紀都是小事,其實真正的矛盾之處在於,範弘道確實在朝廷惹了大麻煩,可在國子監監生中威望卻很高,處置不當就會引起全體監生的逆反。


    “朝中有老大人已經發了話,言稱我們國子監近些年過於放縱監生,要我們嚴厲整頓風紀!”秦監丞說。


    對這句話,李祭酒不能不重視。所謂整頓紀律,當然是衝著範弘道來的,畢竟如今在名義上隻有國子監能懲罰範弘道了,所以有大人物向國子監施壓也不奇怪。


    想來想去,李祭酒做了一個不是決定的決定,暫且什麽也不做,繼續把範弘道關押幾天,觀察各方反應。做了就有可能錯,不做就不會錯,這個道理李祭酒還是懂的。


    再說以範弘道現在的處境,把他關在繩愆廳大牢裏,就相當於隔絕了外界對他的攻擊,說不定對範弘道本人也是一種保護,所以這沒毛病!


    但是這樣老成的決定,讓秦監丞非常不滿,他抗聲道:“範弘道違紀事實俱在,完全沒有疑問,為何要拖延時日?”


    李祭酒抬眼看著秦監丞,冷不丁的說:“你似乎很著急?實話實說,你到底如何想的?你我好歹也算共事一場,本官想聽你的真心話!”


    秦監丞毫不遮掩的說:“在下淪落至此,都是拜範弘道所賜!本以為無望再起,但時至今日,機緣又出現在範弘道身上!”


    聽到這裏,李祭酒也覺得很奇妙,當初這秦高業被範弘道坑得仕進無望,沒想到一年後鹹魚翻身的機會又是範弘道引出來的,看來是有大人物給他什麽許諾了。


    對秦監丞的官場際遇,李祭酒作為官員還是比較同情和理解的,換成誰也要抓住機會。正在這時,有雜役衝到門外叫道:“大老爺!外麵來了許多百姓!”


    “許多百姓?”李祭酒很迷惑,國子監是讀書人聚集的地方,很少有百姓到這裏來,更別說大批百姓聚集了。


    那雜役詳細稟報說:“他們都是南城百姓,來給範弘道送萬民傘的!還說範弘道離任匆匆,在南城時沒來得及送,所以今天追到國子監來補上!”


    範弘道的萬民傘?李祭酒聽到這個詞,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按道理說,國子監放出去曆事實習的監生能博得百姓如此擁戴,不但是監生自己的榮譽,也是國子監的榮譽。這可是國子監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作為國子監祭酒,理當高興才是。


    但事主範弘道現在還在繩愆廳監牢裏靜養呢,外麵偏偏送來萬民傘,這對李祭酒而言就是輿論壓力了。


    一個萬民傘楷模被關到了國子監繩愆廳牢房裏,這樣錯位的對比,很容易形成熱點輿情。


    這範弘道還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啊,李祭酒正琢磨這個新情況時,秦監丞立刻也說:“屬下隻想對大人說,此時出手幫助範弘道,不一定會有什麽收獲,但如果打擊範弘道,就一定會有人投桃報李!這是屬下從禮部聽到的話!”


    禮部?李祭酒心中的天平終於出現了一些傾斜,禮部是國子監的上司衙門,禮部的意思當然非同小可。


    當然範弘道也有點首輔背景,但範弘道得罪的那些人,勢力不比申首輔小。況且到目前為止,正首尾難顧的申首輔並沒有明確表示過什麽。


    “一頂萬民傘不過虛名而已,何如朝中老大人的嘉獎!”秦監丞趁熱打鐵的勸道。


    李祭酒歎口氣道:“雖然範弘道才華橫溢,無奈監規不容,那就給他處分吧。”


    “是!”秦監丞大喜過望,連忙領命:“屬下這就去草擬文書!”


    監丞是繩愆廳的主管,對監生懲治處分公文當然要出自監丞之手,所以秦監丞十萬火急的離開祭酒公房,回到繩愆廳去辦事了。他擔心夜長夢多,所以打算早早敲定事實。


    李祭酒正端起茶盅品茶,又有雜役快步衝了過來,站在門口用更大的聲音叫道:“不好了!有司禮監的公公來問罪了!”


    這又讓李祭酒吃了一驚,此消息可比剛才萬民傘重要多了。那司禮監地位相當於內閣,司禮監太監號稱宮中內相,他這種祭酒是萬萬不能得罪司禮監的。


    百姓送萬民傘,無非就是輿情壓力,處理不好會挨罵。但是關係到司禮監的問題處理不好,就不隻是挨罵了,丟官降職都有可能。


    但李祭酒又很迷惑,最近並沒有惹到司禮監啊。國子監跟內宮司禮監不能說一點關係也沒有,司禮監不隻負責批奏折,在宮中也負責書籍文字方麵事務,需要大批人手抄書、編纂書集時,經常從國子監借人。


    李祭酒可以確定,最近這段時間國子監與司禮監沒有什麽業務往來,司禮監的人跑到國子監問哪門子罪?


    “那公公是來找範弘道的!範弘道被用為內書堂教習,今天應當去內書堂授課,但他缺席了,所以司禮監隨堂太監陳公公派了人來問罪!”


    什麽?李祭酒心神劇震,甚至還夾雜著點嫉妒。內書堂教習這種差事,就是拿國子監祭酒去換,也不見得虧啊,怎麽就落到範弘道頭上了?為什麽不請他這個祭酒去上課?如果這小太監學生將來能當上司禮監太監,那可就沾大光了!


    當然李祭酒也明白,現在不是羨慕嫉妒恨的時候,範弘道因為被關押在繩愆廳,所以缺席了今天課堂,如果司禮監追究下來,責任會不會由自己這祭酒承擔了?


    想到此處,李祭酒眼前閃現出範弘道打人之後泰然自若的表情,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很怪異,範弘道的表現也太冷靜了,完全不像是熱血上頭衝動打人,仿佛隻是在完成事不關己的任務似的。


    現在李祭酒忽然明白了,範弘道這就是故意要進牢房,渲染一種末路悲情!


    想通這其中關節後,李祭酒對這種心態並不陌生,聽說近些年有些大臣為了求名,故意觸怒天子然後被責打廷杖,範弘道的行為大有異曲同工之處。本質上無非就是賣弄正人君子遭遇淒慘的場景,引發輿情激賞,然後博取利益。


    所以李祭酒知道,自己麵臨的最大問題並不是怎麽對待範弘道,而是應對範弘道使出的套路!


    範弘道不會靜止不動,他是自帶折騰光環的人物,絕對不會安安靜靜坐在大牢裏,等待自己如何處理的!範弘道肯定有自己的花樣,而自己隻能選擇參與的姿勢!


    換句話說,是配合還是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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