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香菡一席話,倚華若有所思。她勉強地對兩個孩子笑笑,拽了拽冷澄的袖子:“既然你們都這麽聽話了,我們就不吵了。好了,沒事了,卿遠,你小子給我老老實實看書去。二嫂,把繹如抱走,順便陪她玩一會兒。還有你,冷……夫君,我們回去吧。香菡,你也來。”


    冷澄麵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略有驚訝,不過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回了房。


    三人再次踏入了臥室,倚華頹然地坐在床上:“我們偏心偏的,真是那麽明顯?”


    香菡不好意思地開了腔:“的確,一看便知,一聽便曉。”


    心煩意亂的冷澄這下也不爭辯,不說話了。


    倚華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成拳,指尖掐到掌心裏,像是要用這種尖銳的痛來緩解心情上的糾結:“那可怎麽辦呢?”


    冷澄見她難過,忍不住出言勸解:“有什麽怎麽辦的?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斤斤計較,相互嫉妒,我們往後留意一下就好。”


    倚華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喃喃自語:“相互嫉妒?都是我的孩子,為什麽要相互嫉妒?他們才多大,就相互嫉妒?要是以後長大了,我還怎麽指望看到他們和和樂樂地在一起?”


    冷澄還是在勸:“你想多了,都跟你說了,不過是小孩子鬧脾氣,拿我們當擋箭牌而已。”


    香菡清清嗓子:“大人,請容我說一句。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想法作為,卿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性情最是敏感多疑。繹如雖小,可一直都是個有主意的。您若是繼續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放任他們繼續胡思亂想,恐怕……後果不妙。”


    冷澄一拳捶在桌上:“那你說怎麽辦?讓我們把他們叫過來,低聲下氣地認錯,說他們沒做錯,一切都是我們偏心的過失?然後,懇求他們的原諒?他們聽得懂嘛!”


    倚華似乎有了主意:“有話好好說,捶桌子幹什麽?跟他們認錯?不禁犯不上,還沒什麽用。他們都不相信我們了,說什麽都白搭。”


    一陣風從窗外刮來,吹得帳子飄飄悠悠。一側剛被關緊的屋門明明不可能被吹到。卻吱呀吱呀地響起來。


    倚華驚覺:“誰?誰在門外?”


    王二嫂不好意思地進來:“那個。夫人,我正要來見您,聽你們在說他兩個的事兒。就沒忍住在外麵聽了一嗓子。”


    倚華長出口氣:“二嫂,你要聽大大方方進來不就得了?非在門外遮遮掩掩的?”


    一向爽利的王二嫂這回反倒扭扭捏捏起來:“那個,夫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倚華不耐煩:“二嫂,你跟我這還耍什麽好槍?我要不讓你講,你今晚上還睡的著嗎?說吧說吧。”


    王二嫂臉上帶點靦腆:“這父母對孩子啊,不能光靠說,而要靠做。”


    倚華與冷澄異口同聲:“做?做什麽?”


    王二嫂掰著手指頭數落:“做實事啊。比如我們家裏就是,吃飯的時候,給大娃兩個饃。給二娃一個饃,那二娃肯定覺得我偏心。可要是兩個人都給一個或者兩個呢,都給一樣多,這不就結了嘛?”


    倚華不以為然:“我可沒在吃食,待遇上對我的孩子不公平過。”


    王二嫂一拍大腿:“哎呦,夫人呐,這就是個比方。你們家大業大,當然不屑於這一兩個饃饃了,可是你們就沒想想,你們平時對這兩孩子的態度是一樣的嗎?是眉開眼笑還是冷冷淡淡,是歡天喜地還是吹胡子瞪眼,誰對他好誰對他差這種事兒連我們村二愣子都明白,你們怎麽就不明白呢?”


    二人似有所悟,四目相對,交換了眼神又別開了臉。


    清藻殿裏,盈貴妃迎來了貴夫人打扮的朗雲。


    文茵仍是一樣的做派,裝飾華貴,麵容清冷。倒是朗雲變得成熟了好些,落落大方中,沒有了當年的窘迫,眼神裏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熱忱。


    文茵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取笑道:“聽說你如今也算是書畫名家了?”


    朗雲抿嘴笑道:“什麽名家,不過是成天被拉著去那些雅集小宴,府裏又每日教著,學會了幾筆罷了。”


    文茵遞給她一杯熱茶:“藝多不壓身,你夫君是國公府的大公子,又是這京城的城門統領,你好歹也不能在外麵失了他的麵子。如今這風氣崇文,少不得要浸染風雅,你就安心學著吧,時不時練一練。”


    朗雲起了促狹心思:“是,娘娘。不僅不能丟了他的麵子,還不能丟了您的麵子呢。”


    文茵順手要拿起茶杯,碰了碰覺得有些燙就又放下了:“我的麵子可算不了什麽,要依我開始的想法,你都不用學這些亂七八糟的,隻要把林統領哄好就行了。對了,這幾年,他對你怎麽樣?”


    朗雲眼波蕩漾,平白顯出些媚意來:“他對我自然是不錯,若不是他這個人還好,我也不會老老實實做這些沒用的事兒。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寫寫畫畫的。”


    文茵也不喝茶,隻是笑:“我當然知道,所以那次你大姑子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我嚇了一跳。我還想,她是不是找人專程調查過你?怎麽跟打蛇打七寸似的,對你這點不喜歡的地方一抓一個準?”


    朗雲一點也不意外:“賢妃娘娘?她還不至於調查我,再說我有什麽好調查的。隻能說我天生跟她犯衝,天上星星似的,根本不對盤。”


    文茵有點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在那個府裏做媳婦,是不是,很辛苦?”


    朗雲嘻嘻哈哈:“總歸辛苦不過你。”


    文茵嗔道:“當了夫人這些年,還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你能不被你府上那些人生吞活剝了。還真是幸運!”


    朗雲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臉:“倚華也說,你也說,我就真這麽沒心沒肺?行了,看在我辛辛苦苦在外麵畫畫寫字。裝模作樣地當世外高人的份上,你就別苛求我在這兒還得擺副冷豔臉了,成不成?”


    文茵掩口而笑:“世外高人,冷豔臉,你扮得了嗎?”


    朗雲一下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怎麽扮不了?阿茵我告訴你啊,我沒被國公府上的女眷給氣死,倒是要被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折磨瘋了。一個個眼高於頂,會畫個畫,寫個字。立刻就高嶺之花。凜然不可侵犯了。張口閉口都是你懂嗎。你懂嗎,我不懂馬我懂牛行了吧!就為了不被她們嘲笑,我成天成天地練字學畫。學得我筋疲力盡,就連我小時候在宮裏侍奉,學東西都沒學得這麽辛苦。你說我以前也沒覺得寫字畫畫有多難啊,不就一提筆一勾一抹的事兒嘛……。”


    文茵不合時宜插了一句:“那是因為有我們給你作弊。”


    朗雲瞬間就偃旗息鼓了,她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這樣的哦。”


    文茵忍俊不禁:“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朗雲啊朗雲,這下你明白了吧?”


    朗雲惱羞成怒:“行了行了別說了,我還給你們縫香囊,繡荷包了呢?”


    文茵嘲道:“可惜啊,我們兩個沒有一個用得著針線活兒的。可你就不一樣了,能書善畫的林夫人,隻要你還在京城這個圈子裏,你就得老老實實地寫你的字,畫你的畫,還得跟人比呢。”


    朗雲氣得咬牙切齒:“你們宮裏不比這些的嗎?”


    文茵撫掌而笑:“比啊,怎麽不比,但我們宮裏比的東西多了去了,像我,逢了麻煩場合隻要做首詩就行了,不過,朗雲,我可是記得,比起書畫來,你似乎連韻腳都找不到?”


    朗雲氣得幾乎要去擰她的臉,想想在人家的地盤還是作罷:“你夠了啊,我看你就是沒事閑的,拿我取笑打牙兒玩。”


    這句話一出來,文茵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她苦笑一聲:“你說得對,我的確是沒事閑的,又一批秀女進來了,我這邊自然清靜的很。”


    朗雲自悔失言:“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文茵取起茶杯,低低地呷了一口:“好了,我信你不是那個意思。隻不過我有感而發罷了。對了,倚華她過得怎麽樣?”


    朗雲又起了興致:“前幾日剛收了信,過得也不錯。冷大人在那邊立穩腳跟了,鮮卑又不怎麽和我們打了。她帶著一雙兒女在官衙裏住的挺舒服。若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就是她字裏行間還得抱怨,說西北那地界這也沒有,那也沒有,吃的不入口,穿的不可心,絮絮叨叨把鎮州從頭到腳批評一番才住手。”


    文茵抿唇而笑:“都這些年了,她還是這麽講究。下回你回她信,就說那邊既然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索性自己帶著孩子回來吧,反正屋子還在,她要什麽我來給她。”


    朗雲擺擺手:“你可別逗了,她好容易在那邊習慣了你讓她回來?別看她一提起鎮州就七個不平,八個不忿的,可你要讓她拋了她夫君回來,她才不會答應的。她當初要真是貪戀這京城的花花世界,她也不會就那麽義無反顧地帶著一家人跑到那鬼地方去!就是嘴上花活多,明知道去了要受窮,偏偏既管不住自己的腿,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文茵微笑:“他們倒是情比金堅。”


    朗雲大大咧咧:“那是,反正就是兩人誰也離不開誰,雖說被貶了官,地方也不好,但好歹心是在一起的,就這一點,就強過很多人了。”


    文茵低眉:“是啊,就強過我們這些人了。”


    朗雲猶疑:“阿茵你……。”


    文茵輕笑:“沒事,我隻是想,若當初我沒跟了他,今日是怎樣種光景。會不會……。”


    會不會也有一個人舉案齊眉,朝朝暮暮,會不會也有一個人吵吵鬧鬧,柴米油鹽,會不會午夜夢回,有人躺在身邊溫聲撫慰,而不是自己一個人掀起帳子,看著月光灑落一地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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