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立時感覺不妙,要想將一個人偷出城去,談何容易,於是他立刻派出手下的騎兵,二十人一隊,分為五隊,沿著每一條路前去尋找。


    過了不多時,其中四隊人馬都回來了,報說沒有看到任何情況。但遲遲不見派向城北的一路。


    又過了一會兒,派向城北一路人馬當中的一人回來了,向白起稟報:“大將軍,小人們出了城北,來到一處山神廟,發現有不少馬蹄印,而且好像紅姑娘她們也在那裏停留過,不過已經不見了蹤影,據探查,她們向北去了。”


    白起立時下令,調齊二百騎兵,由他親自率領,出北門追趕,同時下令城中戒嚴,通知另外兩縣的雷生王豹,緊守城池,嚴防官軍來偷襲。


    不是誇口,白起在戰場上,有著獵豹一般敏銳的感覺,他甚至可以從吹來的風中感覺到是不是有人馬接近了。李岩的失蹤,絕不是一件小事,它可以引起一係列嚴重的後果。


    因此他必須要將李岩追回來。白起隱隱的感覺到,李岩上當了。


    白起帶著二百精騎,全副武裝,風馳電掣一般衝出北門。


    一枝梅已經完全被李岩弄得暈頭轉向了。


    自從聽李岩的話,走上岔路之後,李岩的每一次命令,都讓她疑惑不解。到了最後,她索性不問了,你愛奔哪裏走,就奔哪裏走,反正官軍追上來,我跑得掉,你跑不掉。


    一枝梅完全生氣了,因為在她看來,李岩有些命令,根本就是找死。


    比如出現岔路之時,李岩命令向左走,走了一段路之後,又讓她在路上作標記,指明自己前進的方向,好讓後麵的追兵看到。


    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還有的時候,他們根本就是圍著方圓十幾路的地方在拜四方,繞了一個大圈子。照這樣走法,官軍追趕上來,隻是遲早的事。


    可是古怪的情況總是發生,直到現在,天都快黑了,也沒見一個官軍追上來,不要說看到人,連馬蹄聲都沒聽到過。


    一枝梅漸漸開始佩服起這個少年來。


    此時天色已經黑下來,李岩看看了遠處,那裏有一處林子,李岩吩咐將馬車趕進去。


    等馬車進了林子,一枝梅將馬卸下來,拴在一棵樹上,讓馬啃些青草,自己則取出幹糧清水,喂給李岩吃。


    二人擠在一個車廂裏,挨得很近,李岩吃了幾口,驀然聞到一陣沁香,是從一枝梅身上發出來的。


    一個人受了傷,感覺就會特別靈敏。


    李岩臉一紅,有點發窘,幹咳了兩聲,輕聲道:“梅姑娘,咱們孤男寡女的,在一處不好,你將我扶起來,我去外麵。”


    一枝梅呸了一聲:“你受傷這麽重,我豈能讓你在外麵。放心吧,你是正人君子,身邊又有如花似玉的美人,遲早成為你媳婦兒。我不會讓她吃醋的。”


    李岩臉色更紅了:“她……姑娘說笑了,紅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沒有那種想法……”


    一枝梅哼了一聲:“你要真沒有這想法,可就負了人家了,知道嗎?那位紅姑娘,對你可一百個傾心呢。”


    李岩差點坐起來,但身子一動,立刻就是一陣劇痛,他咬著牙沒有**出來,說道:“人家紅姑娘可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你不要想歪了。”


    一枝梅沒好氣地道:“對,人家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隻有我才是不要臉的壞女人,是吧?”


    李岩道:“壞女人是有可能,不要臉是不對的。不過姑娘事父至孝,隻怕也不是什麽壞女人。”


    一枝梅橫了他一眼,坐起身來,離著李岩遠了一些,坐到車廂門口處,望著天上的星空,一言不發。


    李岩知道她在想心事,也沒打擾。林子裏一時靜默了下去。


    一枝梅突然說道:“你覺得我救你出來,隻是因為父親的事麽?”李岩一愣,說道:“難道不是?”一枝梅道:“不全是吧。”


    李岩道:“你還經曆過什麽?”


    一枝梅緩緩說道:“很多,我和父親相依為命,行走江湖,經常居無定所,四處飄泊。因此住過很多村子鎮店。我親眼看到過官軍經過這些村子時幹的事情。”


    李岩道:“你親眼看到?官軍也將你們捉去了麽?”


    一枝梅搖頭:“他們捉不到我們的。因為我父女二人常年行盜,因此睡覺特別警醒,稍有動靜立刻就起身。因此那些官軍闖進村子來時,我與父親早就藏起來了。有好幾次,我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事情。”


    李岩道:“什麽事情?”


    一枝梅閉上眼睛,仿佛猶有餘悸:“那些官軍將人們趕出家門,圈到一起,四麵圍住,百姓們手無寸鐵,像一群落入虎口的綿羊,這時候軍官一下令,那些官軍們像虎狼一樣將人群中的年輕婦女們拉出來,就當著眾百姓的麵**她們。有人敢說一個字,立刻砍下腦袋。等到官兵們發泄完了,還不罷休,他們把婦女們的頭發剃光,耳朵有耳孔的就削下耳朵,然後把她們全部砍了頭,充當賊人首級前去領功。那些男人們也沒人幸免,壯年的人被砍下頭來,老人被他們綁在樹上燒死,孩子們被挑在槍尖上扔來扔去,很多小孩子還隻是幾歲或者剛出生幾個月,他們哭泣著,可是哭不了幾聲就斷了氣。一個村子,用不了一夜功夫,就成了鬼村,再沒有一個活人……等到官兵走了之後,成群的野狼野狗,衝過來啃咬屍體。我總在想,官軍不是大明朝的軍隊麽?他們不應該保護百姓麽?為什麽成了這樣?”


    聽著一枝梅帶了哭音的述說,李岩心裏也是怒火上湧,他明白,官軍軍紀廢馳已經由來已久,原因也有很多,其中比較重要的一條,便是朝庭無錢發餉。軍隊要想有賞銀,就得有功勞,就得去殺賊,可是賊兵跑得快,官軍們總是打不著,於是便殺良冒功,再者洗劫村鎮,還可以搶得錢糧。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軍官們是不會放過的。也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讓手下人聽自己的命令。


    一句話,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


    官軍中比較著名的就是左良玉,他的人馬軍紀極壞,還有賀人龍,左光先等人,也經常縱兵燒殺。而朝庭為了讓他們賣命,也不好說他們,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個朝代的正規軍變成這樣,這個朝庭不亡才怪。


    李岩道:“因為這個,你恨透了官軍……”一枝梅道:“更因為他們抓了我父親。”李岩道:“你父親也是一枝梅,怎麽落入官軍手裏?”


    一枝梅道:“我父親看到他們的行徑,氣得不得了。於是就趁一個夜裏,去偷他們搶來的錢財,沒想到那個軍官十分厲害,他在軍營周圍布置了很多暗哨。我和父親根本不知道軍隊裏的事,隻繞過了明哨,卻撞在暗哨手裏,父親為了護著我逃走,被他們抓住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支軍隊的首領,就是史可法。”


    李岩一愣:“史可法的人馬,軍紀應當不壞啊?”


    一枝梅點頭:“因為他的人馬和左良玉的人馬挨著,我們沒分清楚。不過也幸好落入史可法手中,要不然我父親早沒命了。”


    李岩道:“後來呢?”


    一枝梅道:“我父親被帶到史可法麵前,他承認自己是一枝梅,來偷盜的。史可法卻沒殺我父親,隻是問他逃走的是誰。我父親不說。史可法於是用了一計,假裝要斬我父親,還放出消息來,說是要斬一個細作。我聽說了,急得不顧一切地前去救他,可就在那天夜裏,我也被史可法圍住了。”


    李岩道:“我猜他一定在關押你父親的地方等著你前來落網。”


    一枝梅點頭:“史可法並沒有對我下手,反而誇我是孝子良人。於是他給了我一個條件,隻要我能將你單獨誘出來,讓他們抓住,就放了我父親。”


    李岩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可為什麽你父親又死在牢裏了呢?”


    一枝梅道:“我父親有絕招,能夠弄開枷鎖,打開牢門,有一天晚上他趁著獄卒睡覺,跑了出來,可是卻被官軍撞見了,據史可法說,官軍們以為是細作要逃走,射了他幾箭,結果就這樣……”


    說到這裏,一枝梅輕聲哭泣起來。


    李岩歎息一聲:“假如他不逃,你一定可以救他出來的。”


    一枝梅邊哭邊說:“現在我再也沒親人了,隻剩下我一個,孤零零地在這世上,我……我不想活了……”


    李岩一笑:“我也一樣,沒有了親人,還曾被關進大牢,此時又被人誘捕,兩個肩膀還被穿了鐵鏈,以後也許要殘廢,你說,咱們兩個誰是那個不想活的呢?”


    一枝梅一聽,止住了哭聲:“看來你比我還要慘得多。”


    李岩道:“不錯,可我這樣了,都沒打算尋死,你還有什麽想不開的。聽我的,咱們先甩開官軍,回到眉縣去,然後你可以去找官軍報仇。這才是應該做的事情。”


    一枝梅道:“你說得對。就算要死,也得給我爹報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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