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滿天。


    李岩與紅娘子騎著馬,並肩奔馳在原野上,初秋天氣,草尚綠楓正黃,大地上飄蕩著一陣陣花香,駿馬踏過綠野,連馬蹄都沾染了香氣。


    天邊的紅霞像火一般在燒著,微風輕撫在臉上,李岩覺得舒服極了,一顆心幾乎要飛了起來。


    讓他感覺到無比舒服的,不是這天氣,不是這香氣,而是紅娘子那銀鈴般的笑聲,一直在他耳邊環繞著,對他來講,這比天宮的仙樂還要美妙。


    他們並肩飛馳,兩顆心如沐春風。


    跑著跑著,李岩看到前麵有一座高坡,高坡下站著一隊人馬,為首的正是白起,張儀,而在他們後麵的高坡上,放著一把大大的龍椅,龍椅上有一人正在正襟危坐。


    那是秦王。


    李岩與紅娘子一愣,相互看了看,紅娘子道:“大王為什麽也來了這裏?”


    李岩搖頭,二人跑到高坡下,跳下馬來,向秦王拱手施禮。


    秦王沒有動,夕陽就在他身後,將他的身影映照得無比高大,使他在天空中留下一個非常明顯的黑色輪廓。


    李岩施了禮,卻沒有聽到秦王說話,不由得心中納悶,偷偷抬眼,看秦王看去。


    這一眼看去,竟然將他嚇得神色大變。


    因為李岩看到,秦王的坐椅後麵,正悄悄伸出一隻手,這隻手上握著一把尖刀,正向秦王的咽喉慢慢伸過去。


    而秦王,卻沒有絲毫覺察。


    李岩大叫一聲:“大王小心身後……”


    但是他的聲音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隻是在嗓子裏打轉,就是喊不出去。


    那把尖刀已經伸到秦王的脖子下麵。


    李岩急了,發足狂奔,要衝上高坡去,但是他的雙腳也像被什麽東西絆住一樣,根本邁不出一步。


    而白起和張儀等人,竟然沒有絲毫動作,眼神是那樣的空洞。仿佛是一具具僵屍。


    那把尖刀終於停在了秦王咽喉下麵,頓了一下,然後,猛地一劃。


    鮮血飛濺,竟濺滿了整個天空。


    李岩大叫一聲,翻身而起。


    他四下一看,室內一燈如豆,桌上還放著前夜沒有讀完的書,一杷椅子放在床對麵,上麵搭著自己的衣服,微風由半開的小窗中吹進來,將燈吹得搖晃不已。而他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下的席子已經被晤得熱了。


    李岩這才知道,方才是南柯一夢。


    他坐在床頭,抹了一下頭上的冷汗,然後走下地來,倒了杯水,喝下去定定神,推開窗子看時,天空月明星稀,正是午夜時分。


    從被這一夢驚醒之後,李岩睡意全無,他披著衣服走出屋子,站在小院中,初秋的天氣,夜裏已經開始涼爽,再過幾天,便是中秋佳節,他與白起已經準備了禮物,準備明天趕往西安,與秦王他們一起過節。


    眉縣與扶風,武功三縣中,新來了不少甘肅饑民,安置這些人花了李岩不少功夫,幸好這地方各地流民很多,大家都不是本地人,也就少了仇視,多了一些共同語言。


    這個時候,已經快要秋收了,三縣地麵上,多是種植的玉米。這種糧食作物,剛剛傳入中國不久,適合旱地,又比小麥的產量高,因此一入中國,就在北方各省大麵積種植開來。


    李岩明白,隻要收下一季玉米,百姓過冬就有了糧食,就可以安居。這對於吸引流民十分重要。他與白起早已吩咐雷生王豹,全力保護百姓的莊稼。


    一想到可以回西安,見到紅娘子,李岩心頭甜甜的,以前和她在一起時,感覺不到什麽,這一分開時間長了,竟從心底裏生出無限的相思之情來。


    他也已經給紅娘子準備了禮物,不是頭釵胭脂等物,而是一把適合女子用的長劍,和一對峨眉刺。


    長劍要比一般的劍短一點,劍身很細,護手上刻著一隻彩鳳,十分美觀。李岩給它取名為羞花劍,將這三個字,刻在了劍身上,取意為紅娘子有閉月羞花之貌。


    那對峨眉刺是給紅娘子平時護身用的,短小易藏,可以放在袖子裏,這幾件兵器是李岩在流民當中找來技藝高超的鐵匠特意打造的,他知道紅娘子不愛紅妝愛武裝,這些東西給了她,肯定能讓紅娘子大為開心。


    李岩從箱子裏取出一個錦套,裏麵便是這三件兵器,他拿出來放在桌上,觀賞了一番,心頭不時地閃現紅娘子的笑臉。


    便在這時,他突然聽到窗外的矮樹叢中有響動,抬頭一瞧,裏麵好像藏了一個人,李岩一驚,握劍在手:“誰在那裏?”


    樹叢中緩緩站起一個人來,居然是一枝梅。


    李岩知道,一枝梅一直在西安,這次自己過來,沒有帶她。卻不知因為她到了這裏。


    李岩將她請進屋子,問道:“你怎麽來了?”


    一枝梅扭扭捏捏地,不知怎麽回答。李岩笑了:“你智退猛如虎時,麵對生死大事,都不皺眉頭,怎麽這個時候,倒像個嬌氣慣養的大小姐了?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一枝梅這才瞟了他一眼,低低地說道:“我……我要走了……隻是舍不得你,想來看看你。”


    李岩一愣:“你要走?”


    一枝梅走到窗前,麵對著外麵夜空皎潔的月光:“是啊,這裏又不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留下?”


    李岩道:“怎麽不是你的家?你為秦軍立下了大功,隻要你想留下,沒人能趕你走,如果有人趕你,我就不答應。”


    一枝梅輕輕搖頭:“沒有人趕我,隻是我不想留下了,我不是當兵的,也當不了將軍,我隻是個賊。在軍隊裏,我不會習慣的。”


    李岩道:“真的隻是不習慣嗎?”


    一枝梅咬著嘴唇,輕輕點頭。


    其實她的心思,李岩並不清楚,一枝梅也沒辦法明說。於是她轉過身來,走到李岩身邊,用一對含淚的眼睛望著他的臉,良久才說道:“你要好好保重身子,以後千萬小心一點,不要……不要再上女孩子的當。紅姑娘對你是一片深情,她永遠都不會騙你,害你,你要對她好,不要辜負了她……”


    說到這裏,一枝梅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李岩還想說些什麽,卻見一枝梅翻身躍出窗子,在樹叢中一閃,眨眼間就到了牆邊,在那裏,她又回過頭來,瞧了李岩一眼,然後就跳上牆頭,消失在夜色中。


    李岩癡癡地站在窗前,仿佛還沒有明白過來。


    第二天一大早,白起帶著五百騎兵來迎李岩,準備一起去西安。


    李岩將一枝梅的事情說了,白起上下打量李岩幾眼,揶揄地一笑:“男人生得風流,又有才華,這種事少不了。也許你才剛剛開始哩。”


    聽了這話,李岩歎息一聲:“難道梅姑娘也……也……”


    白起苦笑搖頭:“豈止是梅姑娘,還有一位姑娘,也對你念念不忘哩。”


    李岩吃了一驚:“還有?”


    白起道:“就是我那寶貝幹女兒,李香君。”


    李岩抱著腦袋,差點坐到椅子上:“大家都怎麽了?不能把這些兒女情長的放在一邊嗎?眼下打仗哩,況且……況且秦軍之中,那麽多好男兒……”


    白起笑道:“好男兒是不少,但是長得風流俊俏,又能帶兵打仗,還可以下筆成文,這種男人別說秦軍了,天下能有幾個?跟你說吧,世間的風流債,你是還不完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一見李岩誤終身,哈哈。”


    李岩跳了起來,奔出門去,飛身上馬:“快走快走,我可不想聽你再說這個了,咱們還是去大王那裏喝酒過節得好。”


    大家嘻嘻哈哈,一路出了東門,向西安而來。


    路上,李岩問白起:“大將軍,你如此英武,就沒有女人向你目送秋波嗎?”


    白起淡淡地回答:“我身上殺性太重,女人害怕。”


    李岩失笑道:“您殺性再重,也不會殺自己的老婆吧,有什麽可怕的?”白起道:“那不一樣。你知道嗎?我親手殺過好多人。”李岩道:“知道,您是從普通小兵,一步步升到大將軍的,秦軍的軍功授爵製度,是以殺人來計算的。因此您親手殺的人,肯定不下幾十個。”


    白起道:“九十六個。”


    李岩吐吐舌頭:“好厲害。”


    白起道:“你每殺一個人,身上的殺氣就重一分,我以前在家裏的時候,總被狗子追著咬,後來我殺了人,走在街上時,那些狗子就不敢上前了,隻是那裏叫,再後來狗子連叫都不敢了,直到最後,所有的大狗小狗老狗,隻要一見我來了,離著幾十步遠,夾著尾巴就逃。因為我的殺氣太重了。”


    李岩笑了:“還有這事?我可頭回聽說。”


    白起道:“你知道一個好兵是怎麽樣的?”李岩道:“要我說啊,肯定是上了戰場就興奮,狂吼著衝殺的人,這樣的人不怕死,不怕疼,敵人見了就會害怕。”


    白起輕輕搖頭:“你錯了,像你說的這樣的兵,活不過三場戰鬥。”


    李岩一愣:“這話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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