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累,源自於身體,也源自於心理。


    夜簫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近一年來,其實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難解的毒癮硬生生的戒除,fairyland的毒性確實很強,他的身體免疫係統全部被破壞,大病小病接連不斷,然後,身體還尚在虛弱時,他已經開始自虐般的複健。


    現在的他,身體就象一根緊繃的橡皮,一直繃著,直到,繃斷為止。


    意識,有點模糊,有點混亂。


    他聽到敲門聲了,柔和中帶著點怯然,應該是她。


    他懶得理會。


    然後,他聽到女兒泫然欲泣的稚氣的聲音,不停的怪責自己。他勉勵的想撐起身體,想開口告訴寶貝們,他怎麽可能生他們的氣?!


    但是,他的身體根本不聽意識的使喚。


    連女兒最後趴在他身上,“爹地、爹地”叫喚他的聲音,都充滿了沮喪的哭音,他想摸摸她的小臉,也無能為力。


    這個身體,簡直不象他自己的了一樣。


    迷糊間,他感受到一股沁涼、舒爽的濕毛巾擱在他的額間,不到幾分鍾,就不停的替換著。


    “爹地不怕、爹地不怕!”貼心的小寶貝,鑽進他的被窩,死命的抱住他,好象想安慰生病的他。


    怕?他想笑。


    那個丫頭以為他是那個一打針就哇哇直哭的她?


    “燒到四十多度?!怎麽辦!”耳朵上的測溫器被拿掉,他聽到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的來回不停跺步的聲音。


    “叫救護車?還是請醫生過來?”她自言自語、慌得沒了分寸,龍門好象有自己專門的醫生,不過應該怎麽聯係對方呢?


    他蹙眉。隻是發燒而已,又不會死人!


    “媽咪,爹地的手機!”他枕頭下的手機被軒軒翻了出來。


    她在通訊簿上亂按一通,居然讓她找到了“沈易北”三個字,有二個號碼,其中一個應該是中國的手機號碼。


    沈醫生,她認識!


    手機很快被接聽了起來,意外的,手機那頭,是墉懶嬌滴的女孩聲音。


    “北北,有女人‘急’找哦,‘三更半夜’,是急找哦!快點接電話,接完電話以後,你有‘整夜’的時間和我慢慢解釋這通非常‘急’的電話。”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有點醋意,又象抓住對方小辮子一樣洋洋得意。


    “神經。”電話裏隱約,傳來剛被吵醒但輕笑出聲的男人聲音。


    很快,手機裏傳來沈醫生即使剛剛睡醒,也非常幹淨、冷靜的的磁線聲。


    “別急,是fairyland的餘毒在作祟,他常常會發燒的。他床頭櫃的抽屜裏有退燒劑,你按照我講的步驟,慢慢來,我教你怎麽打針。”


    沈醫生低沉迷人的幹淨嗓音,總給予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終於平靜下來,沉住氣,按照沈醫生的指示,將藥劑上針管。


    “在他胳膊的位置注射進去,注意,不要將針管推得太快。”雖然她的手輕微顫了一下,但是完成的還是相當好。


    “讓他好好睡一覺,多休息就沒事了。”沈醫生交代。


    交代完畢,沈醫生正想掛上電話時,喬翎囁嚅,不好意思的說,“沈醫生,太著急了,沒想過時差的問題,打擾到你休息了,你明天還要上班,真不好意思……”情急下,根本沒考慮過北京時間那邊應該是近淩晨一點了吧。


    “沒關係,我還沒到醫院報到,我們剛結婚,在巴厘島度蜜月,很空閑。”沈醫生溫和的笑著說,


    做醫生這行習慣了,就算睡覺也習慣性的開機。


    “不說了,她等得無聊,好象又快睡著了,有事再找我。”匆匆的,沈醫生掛了電話。


    他的新婚妻子又快睡著了?看來說要整夜逼供,真的隻是一句玩笑話。


    收了線,她終於心安,專注著即使病著,也一臉平靜的男人。


    打了退燒針,他的燒慢慢的逐漸退下,而他一直沉睡,兩個孩子和她也安安靜靜的守在一邊,直到夜有點深了,送孩子們回房間後,她依然沒有離開他。


    ……


    夜深,月色朦朧。


    他眼斂微縮了一下,有點快醒了,


    “還難受嗎?”很柔很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問著。


    他蹙眉。


    一雙小手,輕輕的溫柔來回撫摸著他緊蹙的眉心,仿佛想撫去他所有的不快樂。


    難受,他很難受,因為,他非常非常想擺脫這股動人的溫柔。


    但是,手的主人仿佛不願意放過他一樣,輕輕的,柔柔的中指,在他臉上那一道道猙獰的疤痕中,愛憐的撫摩著。


    然後,迷糊間,他聽到啜泣聲。


    是誰,一邊疼惜的撫摩他的疤痕,一邊止不住的小聲啜泣。


    這樣的氛圍,象一個溫柔的魔咒,讓他窒不過氣來。


    他努力、掙紮,不讓自己在溫柔中沉醉。


    猛得,他掙脫束縛,睜開酷寒的雙眼,沒有任何感激,抓住了女人依然停頓在他臉上的手。


    沒有戴著麵紗的女人。


    他就知道,是她!


    他沒有了麵具。


    她沒有了麵紗。


    兩個人都沒有了保護色。


    在他酷寒到凍人的眼神下,她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我……”清醒後的他,眼裏的嚴密戒備,讓她尷尬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不當傻瓜很久了。


    “怎麽樣,你才肯走?”打斷她的話,他一出口就“傷”人。


    “或者,我該問,什麽時候,你玩夠了,可以回去了?”又是裝歐巴桑,又是蒙麵紗,又是戴有色隱形眼鏡,她還真以為在扮玩家家酒?


    愣了一下,難堪、受傷,全部都湧上她的心頭。


    他的話,不帶任何尖銳,甚至連語氣都平常到象在聊天而已。


    但是,她明白,那是一種冷淡,如對陌生人一樣,客套的冷淡。


    “那件事……我可以、解釋……你、你……誤會了……”


    剛想努力的說點什麽,來解釋,卻撞見他冷淡的眼神後,全數都咽下。


    他的眼神在告訴她,他不想聽,因為,沒有興趣。


    但是,她不想放棄。


    他沒有醒過來之前,千般萬般的難堪,早已經設想,所以,她不要退卻!


    “我們重新開始,可以嗎?”忐忑不安的,她直接懇求。


    她緊張的表情,就象學生趕赴考場一樣。


    “給我個理由。”沒有任何意外,他冷冷的橫抱雙臂,剛睡醒的他,冷靜的象一隻雄豹。


    不用裝傻,她想和他重新開始的念頭,不用猜,通過她對他的舉止,他已經明了。


    理由……


    說自己遲鈍到現在才發覺,喜歡他?


    說自己不能沒有他?


    說希望,這個家完完整整?


    所有的理由都好薄弱,就象雷.約瑟說的,憑什麽她還以為,他會再要她,會在想回到這個家?


    見她說不出任何話的樣子,他無所謂失望與否,因為,原本就沒有期待,又何來失望?!


    “我來幫你回答吧。”他的語氣平平,神情更是平淡,“或者,你會說你自己喜歡我。因為你在那個男人身上太失望,找不到**的影子,所以你逃婚了。想來想去,你可能覺得,有點喜歡我,因為我更象我哥哥,或者,你需要我去做植皮手術,讓自己重新變成**的樣子?”


    他的語氣太平淡,她聽不出來,他是否說的是真話。


    愣愣的,傻傻望著他。


    他的唇角冷冷的扯動。


    如果這個女人敢點頭,他不介意,往自己臉上多橫幾刀。


    齊夜簫不做任何人的影子!


    齊夜簫隻做獨一無二的自己!


    “重新……開始,不行嗎?”怔怔的她囁嚅。


    他覺得有點可笑。


    對曾經付出的感情,他甚至覺得很嗤笑。


    永遠的站在原點,有新的“**”出現,她奔向對方,等發現隻是一個錯誤時,於是開口要求他和她重新開始?!


    不是任何事,都可以重新開始!


    不是任何人,可以永遠站在原點,隻為等待某一個人的回頭。


    情情愛愛,已經仿佛象上半輩子發生的事情了,離得太遠,他已經找不回曾經的心情。


    “不可能!我們沒有挽回的空間。”一口回絕,幹淨、利落。


    愛了就付出所有,鬆手了就絕不回頭。


    感情就象一場賭局,而他的賭品一向甚好,賭輸了絕不留戀、絕不賴場。


    說他固執也好,絕情也罷,他是再也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包括自己。


    她閉了下眼,嗅到一絲絕望的滋味。


    再睜開眼睛,她溫宛的笑笑,“你的燒還沒有完全退,我幫你換毛巾。”


    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毛巾,又疊在了他的額心。


    他蹙眉,她到底聽懂他的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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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更新安排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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