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下午茶,青蓮宗第二次擴大會議兼2010年會就在這樣的懶散氣氛裏開始並結束了。


    “我今天才知道,有的人是真的熱愛‘工作’這件事本身。”孟妮可唉聲歎氣地翻著嶽青蓮發給她的一疊文件,“我也不過是幾萬塊的小生意,你用得著還特地做個運營評估嗎?”


    徐丹寧身為客卿,隻是帶了一張嘴來吃的,一邊咬著香蕉班戟一邊還壓低聲音問:“不是說有狐狸精可以看?”


    “哦,小凡說回鄉之前要買點東西,還要去拜會一下他族妹,麒麟吵著要吃哈根達斯,他們就一起去了。”嶽青蓮頭也不抬地說,低頭在文件圖表上鉤鉤畫畫,“妮可,最近營業額有所下降啊?”


    “哎喲,別提了。”孟妮可泄憤地切著自己盤子裏小塊的紅豆糕,“最近淘寶有個賣自製化妝品的皇冠,被很多人投訴說用了化妝品過敏,正在到處打嘴仗呢,連帶著所有手工化妝品的賣家最近生意都不好,我的銷售額受到了重創!……你說這人真是膽大哈?說護膚品是用進口魚籽製造的……我有魚籽的話做壽司吃好不好啊,還要往臉上抹?幸虧格瑞絲給介紹的美體中心那邊目前銷量穩定,老板還要追加……”


    “唔,那下一步你打算開發什麽新產品沒有?”嶽青蓮丟下筆,“我評估一下風險,好考慮進一步投資。”


    “目前嘛,我正在研製對鼠標手,腱鞘炎,頸椎勞損等白領職業病有直接效果的噴霧劑,就是工藝還不過關,需要進一步改進,還有夢甜草的相關衍生產品,我還在研製,如果僅僅是做香包或者熏香的話,銷路不大。”


    “很好,那麽,丹寧,本門弟子業餘時間進修五行八卦命理算術相關課程已經提到日程上來了,麻煩你聯係一下周老師,看他方便不方便。”


    徐丹寧一口楊枝甘露含在嘴裏吞不進吐不出,看她這個樣子,孟妮可安慰說:“大不了我陪你去談好了,這是正當社交活動嘛。”


    “不用了。”徐丹寧喘過氣來,“還買一送一啊?美死他!”


    這個時候嶽青蓮的手機響了,她起身去接,徐丹寧對孟妮可招招手,悄聲說:“剛才不是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壓根沒有泄密的事兒,那邊老秦還沒有八抬大轎接她回去的意思啊?”


    孟妮可也壓低了聲音:“你瘋了?那攤混水,躲著走還來不及呢,還往回跳啊?老秦這才叫憐香惜玉。”


    “噯……可惜了的。”徐丹寧喟歎一聲,“原來懋華一個外資金控公司,還是修真家族的地盤,真是想不到,我們老板一天到晚風水啊,時辰啊,沒事就這邊擺個水晶球那邊擺個盆景,搞不好也是此道中人。”


    “也不一定啦,沒準哪天老秦真的八抬大轎來抬……cic你不點個西米露嗎?這家的很有名。(.無彈窗廣告)”


    “哦活活活,好啊好啊,既然你請客我就不客氣了。”


    她們把話題岔開,嶽青蓮回座位的時候顯得有點心事,倒沒有注意兩人私下的八卦,翻開文件下一頁:“下麵是未來一年工作的計劃,在抓緊個人修煉的同時,妮可提交申請進一步投入生產原料和其餘產品的研發,批準。胡小凡沒有提出申請,但經我們研究決定,要促進他洗髓伐筋,脫胎換毛,做一尾進化的狐狸,小麒麟……看今年能不能給他弄張哈根達斯的超級vip卡吧。”


    “沒事,青蓮,等我賺錢了,開一家哈根達斯加盟店,讓他成天坐在店裏吃。”孟妮可大包大攬地說。


    “小金鯉……雖然長了一張群嘲的臉,但拉仇恨還是不給力啊,開春黃河化凍之後,我們要不然去洛陽短途旅遊一次,讓它跳個龍門試試?”


    徐丹寧喝著剛端上來的西米露,目露凶光:“真是讓上班族羨慕嫉妒恨的話題啊,你們兩個!”


    “早就讓你跟我們一起修煉嘛,你又舍不得紅塵名利。”孟妮可歪著頭看菜單,“再加三份麻薯好了,你要什麽餡的?”


    嶽青蓮心不在焉地說了句:“隨便。”然後拿起手機,又跑到一邊去打電話了。


    “我是建築類的,辭職修煉毫無意義啊,總不能還要幫你們設計裝修,哦,上次青蓮說要換大點的房子,有看好的嗎?現在房價可是一天一個樣,漲得都不行了。”


    “沒呢,不是剛辭職嘛,那五百萬,她就堅信是老秦給她的補償,老秦就堅決不承認……所以她也不動用,就放在那裏,白便宜了銀行,還是活期哩!”


    嶽青蓮這次打電話事件長了點,回來的時候麵色凝重,徐丹寧敲了敲盤子邊:“喂,宗主,開會期間一律關閉手機,你怎麽不以身作則呢?”


    “懋華怕是出事了。”嶽青蓮吐出一口氣,“我組裏一個小子,這兩天突然很殷勤地給我打電話問候,還問我找到新工作沒有,我就猜他是想跳槽。”


    “跳槽嘛,一點都不稀罕,正好拿了年終獎,過了年就到新公司,什麽都不耽誤,我們公司還走了倆呢。”徐丹寧不以為意地說。


    “我一開始也這麽想,但剛才打了個電話給羅傑,這個老狐狸居然滴水不漏,說一切都好,沒有什麽問題,怎麽可能!”嶽青蓮皺起眉頭,“不行,我打給格瑞絲問一下。”


    徐丹寧望向孟妮可,做了個鬼臉:“都離職了還這麽鞠躬盡瘁,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咳,丹寧啊,你春節要回家是吧?這是我們自己種的人參,你帶兩棵去給叔叔阿姨。”孟妮可掏出兩個禮盒遞過來,“純天然,綠色食品。”


    徐丹寧打開盒子,剛要道謝,看著那和嬰兒手臂差不多粗的人參,無語了。


    “你這是人參還是蘿卜啊?”她抗議地問,“我媽準以為我買了假貨!”


    嶽青蓮掛了手機,急忙說:“多拿兩棵,多拿!妮可現在天天在家切蘿卜一樣給我們做人參雞湯,補得胡小凡都流鼻血了。”


    “沒事沒事,過兩天麥冬差不多就能收獲,到時候去刨出來,就有麥冬燉鴨可以吃了。”孟妮可安撫道。


    “從明天起本宗主進入辟穀期。”嶽青蓮宣布,然後看看手表,“格瑞絲在開會,琦琦說給我約了晚飯時間,晚上她們還要加班,一定出什麽事了,你們去吃吧,別算我了。”


    “ok,走,丹寧我們血拚去,晚上吃日料,剛才提到魚籽,我忽然想吃手卷了。”


    “好哇,我正好有將太的優惠券,走吧。”


    孟妮可結完帳,特地給嶽青蓮點了杯水果汁讓她坐著慢慢打發時間,和徐丹寧手拉手逛街去了,剩下嶽青蓮一個人坐著發呆。


    雖然知道曹向南這麽突然去世,公司裏的動蕩是在所難免,可是前有曹向南十幾年的經營,後有秦明川已經是公認接班人的事實,她怎麽也想不出會發生什麽重大變故,難道說美國總公司方麵有人空降?不可能啊,得傻大膽到什麽程度,才會趁這個時候跑來奪權?真當劉家是死的嗎?


    她握緊拳頭抵住額,輕歎了一口氣:劉家,是啊,還有劉家。


    就算她對修真了解不深,但一個大家族,千百年來盤根錯節,還都是一些不按人類正常生理生老病死的‘元老’,老而不死,處處擎肘是在所難免,何況劉家少主先前入魔,鑄成大錯,在這個時候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都不一定……難道說是劉家權力內鬥,影響到懋華?


    她的猜想很快就被證實了。


    和高彤的晚飯約在金融街附近的一家蘇式麵店,嶽青蓮點了香菇上素麵,這幾天吃人參燉雞實在吃得火氣太大了,要清淡一點,高彤來的時候臉上微帶疲憊,還沒坐下來就點了一碗燜肉麵:“累死了,今天真是驚心動魄。”


    嶽青蓮不安地問:“怎麽了?”


    能把高彤逼得說出‘累死了’這三個字,事情一定非同小可,美國總公司就是空降個哥斯拉,白骨精如高彤也未必會多動一下眉毛。


    “早幾天就聽到風聲,說公司股東要有所行動,還要開董事大會什麽的,也不知道哪個傻瓜傳出來的謠言,董事會在這個時候撤掉秦部長換成別人?除非不想要懋華大中國區了。”高彤喘了口氣,“然後又是風言風語,說經偵支隊的人已經立案調查了,又說會計事務所的人要介入了……我就當個笑話聽,結果今天……”


    這時候她的燜肉麵上來了,醬色麵湯中堆卷著銀絲般的龍須麵,燜得爛熟的五花肉切成片整齊地疊放在一邊,撒著青翠的蒜苗葉兒,聞著就令人食欲大開,高彤拿起筷子先挑了一塊肉丟進嘴裏:“中飯都沒顧上吃,現在顧不得熱量不熱量了。”


    “警察真來公司了?”嶽青蓮不相信地問。


    “比警察可熱鬧多啦,上午十點的時候,大家還都在忙,忽然來了一群人,有會計事務所的,還有律師,奇怪的是打頭的是三個老頭,穿得中不中,洋不洋的,派頭大得很,來了就點名要秦明川出來說話,口氣很硬,說什麽‘倒要看看這買賣是不是還姓劉。’”


    嶽青蓮張大嘴巴,連端上來的麵都顧不上吃,急著問:“然後呢?老大出來見他們了嗎?”


    不用問,這個口氣,分明是幾百年沒出過山溝的老不死,和陳初的腦子一樣僵化,不,陳初好歹還沒什麽買賣不買賣的意識,他應該和麒麟一樣,認為錢什麽的都是紅塵俗物。


    高彤一塊燜肉下肚,人也從容了,慢條斯理地挑著麵條等涼一點再進嘴:“他正跟董事會開視頻會議呢,哪有美國時間見他們,我安排他們到會客室坐下,別管那幾個老的,先跟那些來的人打招呼說‘大家都是懂法律講規矩的人,沒有法院的執行令,公司哪怕少了一張紙,那以後我們就不好見麵了。’”


    “真是。”嶽青蓮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們以為現在社會是什麽年代?還跑來唱逼宮啊?”


    “哪有,人家法律意識很強烈呢,進門沒說五句話就要求查賬,於是浩浩蕩蕩去了財務部,別的先不說,剛一進門,打頭的老不修,就一把抓住溫迪的手,笑眯眯地說什麽‘此子資質尚堪造就’,溫迪那小妮子你是知道的,一杯熱咖啡整潑到了老頭子臉上,大喊非禮。”


    嶽青蓮滿腹心事也被逗得笑了出來:“一定很熱鬧吧?”


    “那還有不熱鬧的,老頭子也怒了,扇了溫迪一耳光,後麵的人蜂擁而上要衝擊財務部,克勞德孔平時多斯文的一個人啊,扯開嗓門吼了起來,指揮財務部的姑娘們把辦公室的門都關上,拿桌子頂住,威脅要報警。”


    想起財務總監那一貫聲音低八度,慢慢悠悠好像從來不著急的樣子,再想想當時的混亂場麵,嶽青蓮突然開始擔心秦明川了,他怎麽麵對這群蠻不講理的老古董?尤其對方的武力還遠遠在他之上。


    “這時候秦部長結束視頻會議,出來彈壓,老頭子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我隻和你主子說話!’就走了。”高彤抓緊時間吃了兩口麵,又說,“我忙著在後麵處理了一下,再趕過去的時候隻聽見秦部長說:‘公司到底姓什麽,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請去工商局查一下注冊法人。’”


    嶽青蓮沉默了一會,說:“當時的情況,很嚇人吧?”


    高彤抽出紙巾抹了抹嘴,歎口氣說:“弗蘿拉,我是受過那種罪的人,說真的,當時他們一群人團團把秦部長圍在中央,薇薇安在房間門口嚇得站都站不穩了,尤其那三個老頭,我覺得,他們也是那種人,你明白的。”


    “是,我明白。”她怎麽可能不明白。


    “從他們身上臉上,都散發出一種威勢,說起來挺好笑吧?就是一種……能讓人情不自禁後退、屈服的力量,很強大,好像用眼睛一掃,我們這些人都立刻要跪下來對他們進行膜拜,答應提出的一切要求……不怕你笑話,我隻是走了進去,就有點受不了,讓我想起那次的事。”


    她抬起頭:“秦部長就孤身一人站在他們的包圍裏,很平靜地說了那句話,我覺得,就算曹總在,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嶽青蓮垂下眼睫,低聲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對跟他們來的人說,這樣鬧下去,太不像話,我們也隻好報警了,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他們商量了一下,又接了幾個電話,忽然就撤了。”高彤笑著說,“琦琦這小丫頭真不錯,雖然嚇得臉都白了,還是緊緊跟著我,我說要報警的時候,有個老頭惡狠狠地瞪著我們,琦琦死抓著手機不放,比劃著要隨時按下去的樣子。”


    嶽青蓮也笑了:“她就是膽子大……老大沒事吧?”


    “沒事,看起來那幾個老頭子,像想要揍他一頓的樣子,終究沒敢動手。”


    嶽青蓮握緊了拳頭,那是她工作了六年的公司!就這麽被一群不知道哪裏來的老不修搞得烏煙瘴氣,這麽荒謬的事居然發生在現代社會!


    她恨不得當時自己就站在秦明川身邊,那樣的話怎麽會容忍這些修道者放肆地逼淩他至此?


    可惜,她已經不是懋華的員工了。


    “你別擔心,秦部長下周去美國總部述職,回來就是秦總了,別管裏麵有什麽背景,現在是法製社會,懋華注冊上寫的是外資公司,和什麽劉家不劉家的,一點關係都沒有。”高彤寬她的心,“就是可能公司會動蕩一陣子,大家又要忙了。”


    大家都在忙,可是與她無關……


    “弗蘿拉,我是不相信你會出賣公司機密的,現在看起來,秦部長也肯定不相信,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好過問,但是,既然你已經離職了,又暫時沒有回公司的打算,那有些事,還是先放下,靜觀其變。”大概是看她臉上的表情不太好,高彤委婉地勸說。


    嶽青蓮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她知道,可是她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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