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英傑約的地方在金鑫大廈斜對麵,就是上次嶽青蓮和顧景行喝咖啡的地方,服務員很顯然還記得她,看見她進來向那個坐在角落裏的皺巴巴西服男走去,打過招呼後坐下,一副很熟稔的樣子,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嶽青蓮叫了兩聲才猛醒,拿著本子過去。


    “一杯拿鐵。”嶽青蓮看夏英傑麵前是一杯水,翻了個白眼,“老夏,你喝什麽?”


    “呃,隨便吧,除了提神,我也不太愛喝這玩意兒。”


    小姑娘板著臉說:“我們這裏還提供橙汁,牛奶,熱可可。”


    “那就牛奶,正好連午飯都省了。”嶽青蓮說。


    夏英傑嘀咕了一句:“午飯不能省,有補貼的。”看見嶽青蓮的眼神橫掃過來,頓時很正式地坐直了身子,開門見山地說,“懋華和富洋合作債券銷售,你看到新聞了吧?”


    豈止看到,我早就知道了。


    嶽青蓮心裏這麽想著,點了點頭:“挺正常的金融合作案,有什麽不對?”


    “嗨……我也說不出來。”夏英傑抓了抓頭,“就是本能地覺著……不太對勁,所以找你出來說說,你不覺得,這裏麵有問題嗎?”


    嶽青蓮聳聳肩:“什麽問題?他們兩家應該老死不相往來?金融街裏公司眾多,誰還沒從後麵捅過誰一刀?轉過頭一有機會照樣笑嗬嗬摟在一起合作,利益最大化嘛。”


    “咳,青蓮,話不能這麽說,雖然都說我們搞金融的是逐臭之夫,隻跟著錢走,但你知道這後麵他們倆家的背景,我是擔心……”夏英傑壓低聲音說,“按理說他們兩家沒有合作的基礎啊,之前又出過那種事。”


    嶽青蓮想了想,不能肯定地說:“如果顧景行真的想對懋華不利,那在這個合作案裏,就剩下在資金流動上做手腳了,秦老大不可能看不出來的。”


    夏英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是這麽想的?那如果是正好反過來呢?”


    “你是說老大對顧景行不利?”嶽青蓮仔細想想的確有可能,她皺著眉頭一口一口喝光了咖啡,又要了一杯才說:“那,除非……老大在回購上做文章,不過,年初高盛那檔子事出來,顧景行不可能上同樣的當吧?”


    她苦惱地看著夏英傑:“喂!你不是一向標榜自己是金融奇才的嗎?你要知道點什麽,就快點說出來。”


    夏英傑幹笑一聲:“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就本能地覺得這事不靠譜,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內幕消息。”


    “真的假的,還野獸般的直覺?”嶽青蓮心情好了一點,“既然你也沒根據,那就別胡思亂想了,說到底,當年那事,劉家忍住了沒有立刻點起兵馬殺到金鑫找顧景行算賬,那現在為了利益合作也不算稀罕,不是邪修都殺上門來了嗎?劉家和顧景行肯定也都知道窩裏鬥沒什麽好處,這種時候可不得聯起手來麽?”


    夏英傑點了點頭:“說的也對。”


    他端起已經半涼的牛奶,咕嚕嚕地喝了下去,放下杯子,忽然開口問:“青蓮,現在你離職也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想過去美國發展?”


    嶽青蓮一陣恍惚,怎麽感覺好像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類似的談話,還是所謂的‘既視感?’


    “老夏,你有話直接說。”她警惕地問。


    夏英傑為難地低著頭,擠眉弄眼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這裏麵的水太深,我不希望……你陷入得太深。”


    有點好笑,又有點感動,嶽青蓮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上次是被逼無奈,難道我看著一屋子的人都去死啊?現在他們有了警惕心,人家是世家呀,幾百年的精英積累起來的,邪修再來襲,那還用得著我出手,一溜飛劍就把敵人打發了,你還真當我是主要戰鬥輸出?我沒有這麽重要吧?”


    夏英傑少有地認真:“不,青蓮,我說真的,你應該考慮一下離開,哪怕是暫時的,不去美國,去歐洲也好,徹底和國內的修真界阻斷聯係,不然的話,你始終沒辦法獨善其身的。”


    嶽青蓮沉吟了一下,低頭說:“那個,老夏……我覺得,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我出力的時候,我顯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看著夏英傑,輕聲說:“不戰而逃,向來不是我的風格。”


    “我隻是擔心你。”夏英傑呐呐地說,“你不知道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嗨,你擔心什麽呢,我隻不過是一個愛慕虛榮,喜歡名牌香車美食血拚的小女人罷了,這點即使修真了也不會改變的,我才不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他們精銳眾多,不會需要我的,我隻要保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安心地圍觀就好。”


    夏英傑陪著笑了兩聲,然後又小心地說:“陳初……在你家,沒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看著嶽青蓮臉色一沉,他立刻說:“衛總罵了我一頓,說把那麽個大小夥子放你家算怎麽回事,說我太不會做人了,這樣,等會兒就去接他回來。”


    “你不會也想把他打包回臨平山吧?”嶽青蓮揶揄地問。


    “嘿嘿嘿……”


    “老夏,你也不是沒勇氣的人,為什麽遇到這種事就畏首畏尾的。”嶽青蓮埋怨了一句。


    “那是那是……我是個懦弱的男人,從來不敢和黑惡勢力做鬥爭的。”夏英傑滿口胡柴地說,“在路上遇到搶劫,我都乖乖地配合哩。”


    “哪個不開眼的賊會搶你啊?你比賊還窮呢!”嶽青蓮說著正色道:“陳初脾氣太倔了,你接他回去,他肯定不會聽你的,你要是放心,就讓他在我那多住兩天,反正他也就悄沒聲地往牆角一坐,談不上麻煩的……你們陳家的人真奇怪,說小孩沒家教吧,在別人家裏連氣都不出一聲,唯恐給人添麻煩,說他家教好吧?就是那麽不懂事,別人的好意他都給硬頂回去,好像吃了我家一粒米,千年萬載還不起一樣,至於嗎啊?”


    “嘿嘿嘿。[.超多好看小說]”夏英傑憨皮厚臉地笑,“拐彎罵我呢?”


    嶽青蓮不屑地說:“我罵你還用得著拐彎?”


    “那是那是……”


    “你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你外甥,他可是懷著一顆降魔衛道的紅心,從來不做第二種準備,以前在城裏找小妖怪開開刀也就算了,這次來的可是大怪物。”嶽青蓮忽然想起來,“陳家到底有沒有人說話他能聽啊?”


    “這個……好像除了族長的話,他還真沒聽過誰的。”夏英傑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


    “單親家庭的小孩就是別扭。”嶽青蓮說著有點不滿,“他爸爸呢?”


    “我姐夫……嗯……不太願意見到他,後來又結了婚,住得很遠,陳初跟他爸爸也不太親。”夏英傑支吾著說。


    嶽青蓮歎口氣:“果然是鳳凰男,以前我聽別人說,結婚了,老公鄉下的親戚不給力,把外甥啊,侄子啊的前途都寄托在老公身上,要到城裏來住,來上學,還以為在聽天方夜譚……”


    夏英傑裝沒聽見,趴伏在桌子上。


    嶽青蓮拿他沒辦法地歎了口氣:“行了,時間還早,我就不請你吃午飯了,我會回去,深居簡出,專心修煉,不問世事,遇事三思而後行……”


    她招手買單,刷完卡,和夏英傑走出咖啡廳的時候,燦爛的陽光當頭照來,嶽青蓮不由自主地用手擋住了眼睛,側頭看時,夏英傑站在身邊,高大的身影,胡子拉碴的臉,被陽光一照,渾身籠罩著溫柔的金色光芒,倒也不那麽猥瑣了。


    一時衝動,她低聲說:“老夏,如果你……如果你肯為了我……為了我刮掉胡子,忘了你家那些人,陳初除外,和我……和我一起重新開始的話,我可以考慮和你去美國。”


    陽光下,夏英傑的黑眸閃著讓她看不懂的光芒,似乎是深情……又好像是無奈地歎息。


    忽然,他咧嘴調皮地笑了,放大嗓音,還把手攏到耳邊:“你說啥?我沒聽清!”


    作為秦明川的pa,薇薇安也算是身經百戰了,所以,當一位穿著白西裝,頭發蠻長,很時髦的‘中生’笑眯眯地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心情很好地問:“小姑娘,秦明川在不在?”的時候,她一邊驚詫於前台居然不通報,一邊還是禮貌地站了起來:“對不起,老先生,您有預約嗎?”


    “嗬哈哈,小姑娘,這是大喜事哩,預約個麽嘶?”‘中生’灑脫地一揮手,“不為難你了,我自己進去!”


    說著,薇薇安以為自己眼花了,幾米外的ceo辦公室大門忽然迎麵自動打開,白西裝‘中生’大步地走了進去,她愣了半天,急忙抓起內線電話,接通保安部低聲地說:“你們做好準備,秦總這裏來了一個很奇怪的客人!”


    白西裝走進辦公室,衣袖一帶,兩扇大門在背後無聲關閉,他熱絡地一邊走一邊笑著說:“秦老弟!哈哈哈,那天的事,還沒來得及謝謝你,我乃薑家的附族趙門長老,托個大,你就喚我一聲老哥即可。”


    秦明川坐在辦公桌後,他倉促接任,辦公室連重新裝修都沒有,依然保持著曹向南臨走時候的裝飾擺設,尤其他坐在那裏,神色淡然,微一抬頭的樣子,冷眼看到還以為是曹向南又活了過來,重新入主懋華。


    “趙先生。”他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體,“幸會。”


    “哈哈,老弟,不必客氣,我這次是特地來拜訪你的。”趙先生似乎是個自來熟的人,在寬大的辦公室裏兜了一圈,嘖嘖稱讚道:“風水不錯,惜乎這些都是俗世的擺件兒,增益聚財的功效不大,等有空老哥哥給你找兩個真正戰國的東西,鎮住財氣。”


    “趙先生。”秦明川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麵前的文件上,“很抱歉打斷一下,但是,從懋華前任ceo開始,就定下了規矩,在這間辦公室裏,恕不接待修真界的人士,也不談論修真界的有關事宜,所以,請回吧。”


    他說得聲音雖和緩,但話裏的內容卻讓趙先生臉色變了一下,很快卻又恢複過來,笑著用手指了指他:“小老弟,沉不住氣,我哪是為修真的事找你來的哩!”


    秦明川詫異起來,總算抬頭看了他一眼:“趙先生是想投資?”


    “不是不是。”趙先生不知道在想什麽,心情又愉快起來,笑得喜氣洋洋,“我此來,也不是作為一個道修,而是個普通的老哥哥,來向你討一杯喜酒吃!”


    秦明川神色不動,掀過一頁文件:“多謝,不過我接任懋華ceo一年未滿,也沒做出什麽成績來,現在談到慶功酒,還為時過早。”


    “哈哈,老弟,你怎麽迂腐了,事業嘛,當然要慢慢來,不過好男兒人生在世,當成家立業,這婚姻大事,也不可耽誤啊。”


    秦明川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修長有力的手指上空空蕩蕩,那個被他拿來當擋箭牌的婚戒,沒了。


    是被曹向南親手捋下去的,他說什麽?“小秦,好自為之……”


    心頭傳來尖銳的刺痛,他語氣平淡地說:“趙先生,這是我個人的私事。”


    “嗨,老弟啊,這當然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是那等無聊之輩,專盯著人問‘結婚不曾?’‘生子不曾’,我今天來,是來替女方提親的!”


    秦明川茫然地抬起頭看著他,趙先生看他這樣,臉上紅光滿麵,笑得幾乎綻放了桃花:“劉家大小姐,看上你啦!小老弟!運氣不壞啊!”


    “哦。”秦明川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又低頭翻過一頁文件,眉頭微皺,去看向液晶屏幕上的報表對照資料。


    “哎?老弟,你這是?”趙先生先是吃驚,然後自以為是地嗬嗬笑了起來,“原來你早就和劉小姐暗通款曲,哦不不,早已和劉小姐兩情相悅,就等著我這個媒人來提親對吧?所以才一點都不吃驚,乖乖,老弟啊,你可真是……人見人愛!”


    他一手按在桌麵上,熱切地說:“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還在這裏看什麽文件,趕緊的,收拾一下跟我回劉家去,首先拜望未來嶽父,然後坐下來談談這個酒席啊婚禮啊什麽的,劉家招女婿,可得早做準備,一大堆事哩,正好各世家的代表都在,都能喝上你們小夫妻一杯喜酒!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趙先生。”秦明川合上文件夾,又拿了一份翻開,頭都不抬地說,“第一,劉大小姐的脾氣任性,像個孩子一樣,想起一出是一出,她今天說的話,明天也許就忘記,和她接觸過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隻有您還把她一時興起的玩笑話當真,第二,劉小姐是劉家長女,身份尊貴,此次招親,入選的都是各個世家的青年才俊,正所謂門當戶對,我一個凡人男子,不敢高攀。”


    他說完最後四個字,慢慢抬眼看著趙先生:“我也隻不過想找一個平凡的女子為妻,結婚生子,過屬於凡人的生活,無意加入修真界。”


    然後他淡淡一笑:“再說,就是我想加入,也辦不到,趙先生你難道看不出我心脈自小受損,已經無法入門?”


    趙先生起初聽到他委婉但堅決的拒絕,已經麵露震驚,此刻反而平靜下來:“老弟啊,不怪我提醒你,這個機會,可真的千載難逢啊。”


    “我知道。”秦明川平靜地說,交握雙手,“但同樣的,我不會去奢求不屬於我的一切。”


    “你說你不能修真,倒也無妨,據我所知,劉大小姐資質平平,又不耐修煉,劉先生為了不引起族裏弟子非議,說偏袒女兒,索性也沒有教她修真,如此說來,她也算個凡人女子,你們二人,正好是天生一對,豈不也符合你的要求?”


    秦明川搖頭笑道:“趙先生,怎麽可能?劉小姐再平凡,她也是劉先生的女兒,將來和她的夫婿要管理整個劉家,怎麽可以找一個凡人來當女婿?劉先生資質優秀,又是上代家主的獨子,尚且有人蠢蠢欲動,難道說等劉先生閉關之後,一個沒修真的女兒,一個凡人的女婿,倒能夠執掌劉家?我一無道行,二無威懾,居然不自量力去做劉家女婿,豈不等於坐在爐火上被烤炙?所以,這件事不必談了,我不會答應的。”


    趙先生搜腸刮肚想找點話出來勸他,秦明川已經按響了對講器:“薇薇安,送客。”


    聲音堅決,毫無回旋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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