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洗淨鉛華,春風十裏柔情,幾處桃花。


    自慕吟風知曉弄月有孕以來,幾乎是每日跟在她身邊,生怕她有任何的差池,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如今她已是三個月的身孕,卻依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腰身纖細,小腹平坦,與平時並無不同。


    她有身孕的事一直是對外保密的,除了慕吟風與楚映月之外並無人知曉,弄月也打算瞞著祁林軒與徐錦心。


    幾日前慕吟風讓府醫替她看診,還沒來得及問就被非夜匆匆叫走,弄月也舒了一口氣,慕吟風事前並未提前告知她,突如其來還真讓她措手不及。


    “郡王妃,恕我老頭子直言,您的身子實在是不宜在此時孕育,您醫術更是遠在我之上,想必心中已然明白,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若是趁現在月份尚淺……”老大夫的話還未來得及全部說完,便被弄月截下。


    弄月笑道:“這個孩子我定是要將他平安生下的,我想求您件事,今日之事務必瞞著郡王,他若問起,您老便說一切並無異樣便可。”


    當時老大夫愣愣地看了她許久,最終歎了口氣點頭答應。


    自打知曉她有孕以來,弄月幾乎沒離開過慕吟風的視線,連步子行快了些都不行,她都快抓狂了,但是她必須耐著性子忍。


    難得今日慕吟風不在府中,正巧祁鳳遙又來府中接她,說是帶她出去遊玩,弄月自然欣喜,她也好久沒見到父母親和哥哥了,祁鳳遙應該剛從青玄趕回來不久,心裏最惦記的還是他的妹妹。


    “哥,這次回去可有將如霜姐從蕭東籬府中接出來?”弄月親切挽著兄長的手走在楊柳嫩黃,細枝低垂的湖畔,踏上石階,走過石橋來到畫舫之上,她在錦墊上坐下,笑意盎然地問道。


    祁鳳遙俊臉微窘,“你這丫頭事事都知曉,沒錯,此次回去就是想將她從太子府接出來,可是她不願,我拿她也沒法子,你鬼主意最多,你快幫我想想到底該如何做。”


    弄月輕笑不語,站起身走到船頭靜立。


    “你這笑是何意?你們女子的心還真是難琢磨,好話歹話說盡就是沒用,我都腆著臉去見她了,她還不領情,話沒說上幾句扭頭便走。”祁鳳遙也站起身跟緊著弄月追問。


    弄月彎下腰摘了朵船頭擺放開得正豔的不知名的花拿在手中,輕輕摘下花瓣扔進湖中,她指著隨水而去的花瓣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祁鳳遙看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他驚呼一聲後又不解道:“這與我問你的事有何幹係?”


    “你隻看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有仔細想過如霜姐為何不願跟你走嗎?若真如此的話,那可就真是該歎流水無情了。”弄月又摘朵花,放在鼻尖輕嗅,隨即皺眉毫不留情地將它扔進湖中。


    弄月拍手歎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奈何我家兄長是個榆木疙瘩,如霜姐一片癡心全浪費了,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芳心碎一地,你說她為何還要跟你走。”


    祁鳳遙是真的傻眼了,他支吾問道:“你……你說如霜她……對我有意?”


    “此刻重點不是在她是否對你有意,而是在你,你到底將她放在何種位置,師妹或是紅顏知己,還是說隻將她當與我一樣的妹妹?”弄月恨鐵不成鋼地瞧著他,她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她的親哥哥。


    弄月還想說什麽,忽然一股強烈的惡心感自心間騰起,她快速轉身。


    “嘔……”


    祁鳳遙被驚到,輕輕拍著弄月的背,心疼道:“這是怎麽了,可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弄月方覺好些,直起身還未來得及說話,惡心感再次襲來,又彎腰幹嘔起來。


    “你先忍忍,我這就讓他們將船靠岸。”祁鳳遙扶著她,四下觀望一番,他們離岸邊不是很遠,此時上岸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他趕緊讓人將船靠岸。


    弄月彎著腰又幹嘔了幾下,這才舒服了許多,她直起身時,祁鳳遙趕忙端過水杯讓她漱口。


    “妹妹,你這是怎麽了,這般嘔吐不止可不是小事,你暫且先忍忍,一會兒上岸,哥哥就帶你去看大夫。”


    “吟風答應過會好生照顧你的,他就將你照顧成這樣,晚上我非得找他討個說法。”


    見弄月因嘔吐折騰得淚眼朦朧,祁鳳遙心疼到不行,弄月卻隻是對他擺手說不出一句話,剛了漱口又彎下腰幹嘔,如此幾次才稍稍好了些,他又將手中的水遞給過去,一邊輕輕替她拍著後背,皺著眉說著對慕吟風很是不滿話。


    弄月撫著發暈的額,許久才將暈眩與惡心感壓下。


    “哥,這不管慕吟風的事,可能是有些暈船,到岸上就好了。”她直起身,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笑意,一手挽上祁鳳遙的胳膊,想要借此安慰他。


    祁鳳遙將她扶住靠在自己懷裏,想讓她更舒服一些。


    “哼,你就會替他開脫,若不是他沒將你照顧好,你也不會是如今這樣,明知你身上的毒還未解,他竟絲毫也不上心,你看看你,我不過是回了一趟青玄,你就消瘦憔悴成這樣,麵無血色,要不你與我一起回侍郎府小住幾日,娘親與音姨甚是想念你,有她們在保準幾日就能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哥哥的話讓弄月心中暖暖的,原來這就是有兄長愛護的感覺,雖然慕吟風是無辜的,她卻是不想替他辯解。


    弄月在他懷中蹭了蹭,哽咽說道:“哥,你若是自小在我身邊,還不得將我寵成紈絝不講理的刁蠻千金,人人見了我都要躲著走,一輩子嫁不出去,整日在家裏禍害你。”


    “傻妹妹,哥又不是養不起你,我該早一點來接你的,隻是那時候祁王府也不安全,爹娘說你在流雲山才是最開心的,剛知道你在流雲山時,我偷偷去看過你兩回,被爹發現後就將我狠揍一頓,我獨自外出,他怕我出意外,更怕我將你卷進來,讓你受傷害,那時候我不懂,還在心裏責怪了他許久,當時娘親就流著淚在一旁看著,但她卻不說一句話,想來也是明白爹的苦心的,後來蕭東籬從流雲山回來後經常到祁王府獻殷勤我便明白了爹娘的擔憂。”祁鳳遙將她摟在懷中,輕聲歎息。


    這時船靠岸,祁鳳遙扶著她往岸上走去。


    “還記得哥小時候經常背著你到處跑嗎,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了,我記得那時候你可沉著呢,為了能背你,私下我可是認真跟著爹爹和明叔練武強健體魄,偶爾也讓吟風教我幾招,他小子運氣好能得無樹大師指點,當時我可羨慕了,有幾回他也想替我背你來著,結果被你嫌棄了,那時候我就在想,他也有被人嫌棄的一天,還是我的寶貝妹妹,你不知我心中有多開懷。”


    祁鳳遙扶著她小心地走著,隨即如幼時一般在她身前蹲下身子。


    “上來,讓哥再背你一回。”


    弄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道應該沒事的,隻要別壓到就好了,見哥哥側過頭期待的樣子,她笑著趴到他的背上。


    關於哥哥背她的記憶,她已然記不起了,但此刻她靠著他的後背,她卻是有種熟悉的感覺,雖然她心裏明白,年幼時哥哥的肩膀沒這麽堅實的。


    “哥,你後來是不是也這麽背過如霜姐?”弄月靠在他背上,盡量讓腹部不被壓到,後又調皮地拍拍他的肩膀問。


    祁鳳遙愣了愣,笑道:“應該是背過她一回的,就是他們家出事那次,我偶然救了她,她發著燒意識模糊,一直在叫著哥哥,那時候我就想起你了,當年與我們失散時你定是如她一般驚慌害怕是嗎?”


    弄月沉默,那時候自己才四歲,說不害怕肯定是騙人的,雖然忘了一些事情,但她還記得與音書到處漂泊的經曆,也就是那些經曆讓她一夜間成長,她要保護音書,她也要學會照顧自己。


    “可是還難受?前麵就是醫館了,你先忍忍。”祁鳳遙沒聽見她回話,以為她身子又開始難受了,問她的同時又加快了步子。


    弄月又將頭貼在他的背上,輕聲說道:“哥,我要是如霜姐也會喜歡你的,你這麽好,嫁給你才是一生的福氣。”


    祁鳳遙頓住腳步,扭頭看她,然而隻看到她的發頂。


    “如霜她從未與我說過……”


    弄月抬頭時,他已轉正頭,又跨開步子往前走去。


    撇了撇嘴,弄月覺得自己比哥哥聰明的不是一點半點兒,至少在感情這方麵要甩他幾十條街,這種事還用說嗎,已經很明顯了好不好。


    “你給我停下,我不要去醫館,也不要你背了,我要回家。”弄月氣呼呼地雙手扯上他的耳朵。


    祁鳳遙吃痛,輕呼了一聲,停下步子卻未將她放下。


    “嘶,疼疼疼,妹妹你這是要將哥的耳朵扯下來啊,你乖乖的,醫館就在眼前了,我帶你進去瞧瞧,不然不放心。”


    弄月掙紮著要下地,“我說了無事便是無事,我自己的情況難道別人能比我清楚,我就是要回家。”


    “好好好,你別亂動,我這就放你下來。”祁鳳遙趕忙妥協。


    “呀,那不是逸郡王妃嗎?她為何會……”


    一道帶著訝異的女聲自他們前方傳來,聲音有些耳熟,弄月停止掙紮,趴在祁鳳遙背上抬頭望去。


    就在他們兄妹兩前方的石橋上站著四個人。


    “糟了哥。”弄月心虛地低下頭,輕拍他的背,小聲在說道。


    祁鳳遙抬眼望去,而後輕哼道:“我正要找他呢,他自己倒是自覺走到我眼前來了,你等著,過一會兒看哥替你出氣。”


    說話間,隻覺一陣風略過,慕吟風已來到二人身旁。


    沒錯,石橋上站著的四個人分別是慕吟風、泠弦和張家千金,還有夏青鸞,方才驚訝的話語就是出自夏青鸞之口。


    慕吟風聽到夏青鸞的驚呼後,豁然抬首看來,這一看就足夠讓他心驚膽寒了,他的妻子與大舅子就在眼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妻子趴在大舅子的背上,她還懷著身孕呢。


    心驚隻餘,他還有一絲理智。


    “我們回家。”慕吟風自身側將還在祁鳳遙背上的奪過打橫抱在懷中。


    祁鳳遙直起身,方要說話便見自家妹妹給他使眼色,話到嘴邊又憤憤眼下,輕哼一聲後便將頭扭從一邊,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不給弄月開口說話的機會,慕吟風抱著她往前走,俊臉上滿是黑雲,預示著他此刻很是生氣,弄月動了動嘴,最終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祁鳳遙看見妹妹這樣,在他眼中就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表現,心中也堅定了她被慕吟風‘恐嚇虐待’的想法,正要追上前去將妹妹奪回時又注意到橋上還有三個默不作聲看戲的人,他眸光一轉改了主意,換上一副笑臉便往三人走去。


    “喲,夏大公子,恭喜啊,難得天氣這麽好,竟然帶著妹妹和未過門的妻子出來遊湖啊,要是你們早來一些就能與我們一起同遊了。”


    泠弦常年冷著的臉也露出笑意,他回道:“是不巧,不若下回我們三人單獨出來遊上一回,總有不相幹的在場,也著實掃興。”


    他此話一出,夏青鸞麵色忽然就變了,麵上撐起得意的笑變得僵硬。


    而他們身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張家千金張張語蝶則羞紅了臉,絞著帕子垂著頭。


    “的確是掃興,況且今日月兒她身子不適,也不能坐船,那改日你來找我,我們再去接月兒出來玩個盡興。”祁鳳遙掃了一眼他身側跟著的兩個女子,笑意愈深,拱手後,拍了拍衣袖便轉身離去。


    原本羞紅臉的張語蝶,瞬間煞白了臉,僵著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泠弦,他說的不相幹的人竟也包括了她?


    她一直知曉夏家大公子與嫡出的夏小姐夏青鸞如今的宣王妃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兩看相厭,但今日夏青鸞忽然來到張府邀請她一起出遊,她便隨著夏青鸞出來了,沒想到二人在街上竟與夏公子與逸郡王巧遇,還沒一起走幾步就碰上了逸郡王妃與這個陌生的俊美男子舉止親密,有說有笑的。


    逸郡王是天人之姿,更是京中出了名的寵妻入骨,而她也是有幸遠遠見過逸郡王妃,確如傳聞中的那般國色天香,難怪能得逸郡王如此寵愛,她是羨慕嫉妒的,一介孤女就因臉蛋美了些就能得如此良人,想想自己堂堂尚書之女,滿腹才學,她自認不比京城第一名貴女夏青鸞差隻是沒她會投胎罷了,本想著退了金家的親便能嫁給病愈的旭王,也能如夏青鸞一般被人前呼後擁,沒想到會是夏相先行上門提親。


    她父親與夏相私交頗深,對這位位高權重的相爺更是畏懼,哪敢說一個不字,為此她還與自己的父親哭鬧了一番,自幼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也隻是長籲短歎一番便作罷,她不甘心想要偷偷去與旭王‘偶遇’時遇上惡霸,卻沒想到遇上了夏大公子,得他出手相救,自此一顆芳心徹底淪陷,回家後便與父親說她同意嫁到相府。


    “我以為逸郡王妃即使是長在江湖,但也該是個規矩守禮的女子才是,沒想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竟與別的男子如此嬉鬧,真是……”


    夏青鸞的話讓張語蝶收回心思,目光讚同地望向她,而在斜眼瞄到泠弦不悅皺眉時趕忙將到了嘴邊的附和的話咽下。


    一句話不僅讓泠弦不悅皺眉,更讓離去幾丈遠的祁鳳遙折身而反。


    祁鳳遙又回到三人麵前,望了眼泠弦後便勾唇湊近夏青鸞一些說道:“夏小姐,哦不對,該稱呼一聲宣王妃才是,請你幫我帶句話給你父親。”


    “這位公子認識家父,不知要我帶什麽話?”夏青鸞狐疑略帶防備地望著祁鳳遙。


    祁鳳遙輕笑道:“你就與夏老賊說,我祁鳳遙回來了,讓他洗幹淨脖子等著,十多年前欠下的債是時候還了。”


    “你……”夏青鸞美目圓瞪說不出一句話。


    眼前這個俊美男子的話,淡然的的語氣卻是帶著濃濃的恨意,還有那雙好似能看透世事的眸子中的神情,她好似在哪裏見到過。


    祁鳳遙說完便轉身離去,這回是真的走了,隻給他們留了個瀟灑的背影。


    “別人侮辱父親,你就這樣無動於衷的旁觀?”找不到出氣的地方,夏青鸞將氣撒向不作聲的泠弦。


    泠弦譏諷道:“宣王妃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多年來不知是誰一直賤種賤種地叫著,怎地如今也自貶身份了,那隻是你的父親而已,我可不敢高攀,況且這是你那無所不為的父親欠他們一家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你……你既然這般恨著我們,那為何還要回來,你是回來報仇的是嗎?你想複仇所以才回來的,那他呢,他又是誰?”夏青鸞再一次驚恐瞪目,滿眼不可置信。


    泠弦瞥了她一眼,說道:“他是誰你認不出來這倒是奇了怪了,你方才不是說逸郡王妃不守禮竟與他在這裏嬉鬧,他們兄妹二人在一起嬉鬧還用得著看外人的眼光,我也是頭一回聽見,宣王妃果然是個知書達理有見解的名門閨秀,腦子裏裝的都是與別人不一樣的,看事情也總喜歡往齷齪的地方想,想來這些年沒少受夏夫人的教導。”


    “什麽!”


    “你說他是楚弄月的哥哥,他也是回來找父親報仇的,你這次主動回來就是要與他們兄妹聯手共同對付父親是不是?”


    夏青鸞已然震驚,不自覺地伸出手緊緊揪住泠弦的衣袖,厲聲質問。


    張語蝶不明所以地望著這奇怪的兄妹倆,她是有聽說過一些關於他們的家事,但眼前比陌生人還不如,像是仇人一樣的兄妹相處畫麵,她還是被驚到了。


    泠弦蹙眉,不耐煩地抽回被她抓住的衣袖,淡聲道:“我想糾正一點,並不是我要回來的,是你父親去求我回來的,至於複仇,你說是就是罷,所以你最好事先知會一聲你那賢良大度的母親,別到時候也如你這般驚慌失措。”


    “我還有事,就不陪兩位了。”他連多餘的一眼也沒留給張語蝶,徑自便朝著祁鳳遙離去的方向走了去。


    夏青鸞恨恨地瞪著這個目中無人的兄長,沒錯,她自小就學母親一樣,每次見他都叫他賤種,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在心裏記恨。


    張語蝶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聽了這麽多,她也不笨,自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原來自己心儀的夏大公子年幼時在夏府過的是這樣的日子,而一直在外人麵前高貴賢良的宣王妃,京城第一貴女夏青鸞私底下竟是這樣的人,而今日更是害得她也惹得夏大公子的厭惡,如此冷帶於她。


    想到這些,張語蝶心中既充滿了對泠弦的同情,又暗暗恨上了夏青鸞。


    “宣王妃若是無事,請容許語蝶先行告退,如今時辰也不早了,府中還有家父專門從宮裏請來的教習嬤嬤要教語蝶一些出嫁的禮儀呢,語蝶不似您這般出身高貴不需學這些,單看宣王對您的愛重,語蝶更是有了很大的決心。”她故意將愛二字咬得極重,見到夏青鸞變色的臉,她心中甚是愉悅。


    夏青鸞暗暗咬牙,吸了幾口氣才忍住怒氣,依舊保持著端莊高貴的姿態,她譏諷道:“你以為他是真心想娶你嗎,你也不好好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何等貨色,他夏泠弦好歹也是相府的大公子會瞧上你這種退過親而且是喜新厭舊愛慕虛榮的女子,依本妃看,你那些禮儀什麽的就省省罷,別到時進不了我夏府的門還平白學了這麽些無用的東西。”


    “如今在這京城中,我們這些名門貴女哪一個不是以宣王妃為鑒,若是想要在婚後得到夫君愛重,自然是少不得要辛苦一些,可不敢與您比啊。”張語蝶笑得花枝招展,心情自是舒爽,也不再管夏青鸞是何種表情,粗略行了個禮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一直跟在身後的丫鬟趕緊跟上。


    夏青鸞明豔的臉在日光下顯得鬱鬱沉沉,捏著帕子的手更加用力。


    她咬牙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憑你也敢教訓我,想要加進相府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命,你既然能退一次親,那我就讓你被退第二次,讓你知道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是何種滋味。”


    石橋這邊暗潮洶湧,那廂弄月也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自知曉她有孕以來,慕吟風對待她更是小心翼翼,凡事危險的動作都不讓她做,今日她一時興起竟然被他逮個正著,如今被他這樣抱著在大街上走,麵對眾人的指指點點,他卻是不為所動。


    看樣子是真的氣惱了。


    她偷偷抬眼望了望,這人對她麵無表情的時候最可怕,她清了清嗓子,“嗯哼,那個……”


    “你現在最好不要與我說話。”


    她的‘慕吟風’三個字還卡在喉間就被他冷冷的一句話給徹底打散了。


    弄月撇了撇嘴,識趣地不再說話,任由他將她抱上馬車。


    “你還在氣惱呢,方才我與哥哥隻是想起年幼時的一些趣事有些感懷而已,你也知道我們兄妹分離了這麽些年,我哥他心裏一直有缺憾,覺得是他虧欠了我,我隻是不忍讓他失望,而且我有時時注意不曾壓到孩子。”弄月靠在他的懷中,揚著頭伸手在麵無表情俊臉上戳了戳。


    將她搗亂的手抓住,慕吟風質問道:“為何不將有身孕的事告訴鳳遙,他若是知道還會這般亂來?”


    “我哪來得及說,其實也算是提醒過他了,可是他太笨了竟然一直沒發現,你都不知道,方才我都快將膽汁都吐出來了,現在嘴裏都還是一股怪味兒難受得緊,你倒好,不關心也就罷了,還給我擺臉色,連大哥都以為我是在王府受了你的虐待才變成這樣的。”弄月抓住機會示弱一番,再配上委屈痛苦的表情,果然讓慕吟風片刻就換了臉色。


    他微微低首,輕聲問道:“你方才難受了,那現在可還有所不適?”


    “嗯,方才真的難受,現在好多了,就是嘴裏老有一種苦味兒,想來這段日子會一直孕吐,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消停。”弄月把玩著他的手指,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數著,現在她真的好無聊,好無聊。


    被慕吟風逮到這一次,往後她很難再獨自出府了,可她有身孕的事又不能告訴哥哥,他可是與姐姐一樣仔細問過師父的,而他們都以為她與慕吟風還是名義上的夫妻,至少在她未解毒之前會一直是名義上的夫妻,恐怕就連師父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才這麽放心,上次他替她診脈時,她都還是……師父是如何也想不到她與慕吟風會真的圓房。


    這件事還是她任性了,但她不後悔。


    “可是又難受了?”見她目光愣愣,慕吟風擔心地問。


    弄月搖頭,“我隻是在想該如何與哥哥說這件事,我怕他一時……一時驚喜過頭了。”


    差點就將‘難以接受’脫口而出了,要是被慕吟風聽出端倪,以他的聰明不會不去調查的,她能瞞他一個月之久已是極限,隻是不知道接下來會在哪一天被他知曉,那又將是一場風暴。


    然而就是這麽巧,說什麽來什麽。


    “主子、夫人,是祁公子來了。”非夜將馬車緩緩停下。


    弄月掀開簾子一看,原來是回到王府了,而祁鳳遙竟然是先他們一步到達。


    “哥,你怎麽來了。”弄月在慕吟風的攙扶下走到祁鳳遙跟前。


    祁鳳遙目光不善地瞥了慕吟風一眼,說道:“當然是來替妹妹出頭的,我倒是要瞧瞧他小子是如何照顧你的,將你照顧成這樣,他不過就是仗著爹娘看他順眼而已,在我們瞧不見的地方,他指不定可著勁兒地欺負你呢。”


    被指責的慕吟風淡笑接受,他也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


    弄月看不下去了,心裏也有些不安。


    “哥,我真的沒事,你快回去爹娘和明叔他們還等著你用晚膳呢,我明日再去看你們。”她上前推著祁鳳遙,開始趕人。


    慕吟風神色不明,黑眸微轉,不動聲色。


    祁鳳遙拉住弄月的胳膊,將她護在身後,並不理會她,而是走到慕吟風跟前與他平視,語氣不善道:“你是如何照顧她的,消瘦了許多不說,今日更是……你就是這麽照顧她的?”


    “哥,我都說沒事了,你別胡鬧好不好。”弄月瞧著眼前的陣仗甚是頭疼,隻得上前扯扯祁鳳遙的衣袖,希望他能適可而止。


    祁鳳遙安撫地輕拍她的手背,而後笑道:“偌大個王府難不成連我的晚膳也請不起,我知你護著他,不會對他怎麽樣的。”


    弄月心中繃著一根弦,她不希望是現在就斷,她與慕吟風才過上幾天安生的日子,她不要再整日看他懊惱自傷的樣子,就在她還未想好說辭的時候,慕吟風一句話便讓那根弦徹底斷了。


    “鳳遙,恭喜你要當舅舅了。”慕吟風看了眼弄月之後,笑著與祁鳳遙道喜。


    他的話如同一道驚雷炸響,弄月放開祁鳳遙的衣袖,將頭垂下,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她原以為還能撐些時日的。


    祁鳳遙鐵青著臉揚聲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慕吟風看他的樣子並不像是驚喜過頭的樣子,心中的不安像是得到證實一般,他將目光緊緊鎖著祁鳳遙身後的弄月,口裏卻重複著方才的話。


    “你要當舅舅了。”


    他話才一出口,祁鳳遙便是一拳招呼過去,一拳還不能消怒,他又接著揮了兩拳,而慕吟風始終不還手,隻是將目光盯著弄月。


    “慕吟風,你混賬!”


    “你怎能讓她有了身孕,你不是說會好好愛她,你就是這樣愛她的?”


    慕吟風被他一拳打在臉上,嘴角流出絲絲鮮紅,另外兩拳卻是被打在胸口與腹部,他不發一言任憑祁鳳遙發泄。


    在祁鳳遙的第四拳即將揮下時,弄月攔在了兩人中間,她啞聲道:“哥,你別怪他,是我騙了他,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你到現在還護著他,你明知道這個孩子會更快要了你的命,若不是他,你怎會在這個時候有身孕。”祁鳳遙的拳頭在離她頭兩寸不到的地方停下,拳風將她額前的流蘇吹起,飛舞之後,再次貼到她光潔的額上。


    慕吟風一把將弄月的胳膊抓住,一隻手捧著她的臉,低聲問道:“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嗎?”


    “我……”如鯁在喉的話,她始終說不出口。


    “你別碰她!”


    “慕吟風,這輩子也別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真會宰了你。”


    祁鳳遙上將慕吟風的手揮開,拉著弄月將往回走,“跟哥走,往後別再見他了,哥帶你回青玄,遠離這些是非,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誰也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帶走,就算是你也不行。”慕吟風霍然上前,攔住祁鳳遙,一手抓住弄月手腕。


    兩個男子就這樣一人一邊拽著弄月的手腕,誰也不肯讓步。


    祁鳳遙冷笑道:“嗬嗬,誰也不行麽,我偏就不信這個邪,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她帶走,就算是不惜一切代價,我給過你機會的,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麽,除了害她受傷就是害她中毒,她真是中毒不淺,就是中了你慕吟風的毒,現在為了你,她竟然選擇去死,我不會看著她一錯再錯,你我之間兄弟也沒得做了,朋友之誼就此了斷,往後便是陌路,你也別再來打擾她。”


    “她是我的妻子,如今我們還有了孩子,不是不會讓任何人將她帶走的,你要帶走她,除非我死。”慕吟風毫不退讓。


    弄月夾在中間急得微微出汗,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非要鬧起來還不得真出事。


    “哥、慕吟風,你們兩個能不能冷靜下來聽我說。”她用力掙脫兩人的手,高聲打斷了兩人的眼神較量。


    “你要說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都將目光盯著她。


    弄月輕輕撫上小腹,無奈道:“瞞著你們是我自己的主意,瞞著慕吟風是因為這個孩子也是我想要的,是我算計了他,他根本毫不知情,是無辜的。”、


    “而瞞著哥你,就是怕麵對眼下的狀況。”


    三人同時陷入沉默,弄月垂著頭不再說話,而慕吟風與祁鳳遙卻是一直盯著她看,兩人眼中情緒各有不同,卻都是隱忍到了極致。


    “你說過不會再騙我的,可是你卻一次比一次騙的厲害,而我竟然傻傻地相信了,一開始察覺異常之時我就該好好去查的,我不應該相信你的。”慕吟風上前兩步,將她的身子扳轉過來與他麵對,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輕聲低喃。


    弄月沉默不語,秀眸往上,迎上他的目光。


    熟悉的眉眼如詩如畫,黑眸中沉澱的是望不底的沉痛與淒涼,頹敗如死寂,這是一種被沉重打擊過後的挫敗,更是被打擊之後無法接受的痛楚。


    慕吟風他真的很痛,他的心很痛,弄月忽然看懂了。


    她低聲道歉:“對不起。”


    自己妹妹如此低聲下氣道歉,祁鳳遙如何能忍,這是他捧在手心裏疼著的妹妹,就算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為何要服軟道歉,更何況受傷害的明明是她。


    “你說的是什麽話,我妹妹憑什麽給你道歉,她騙你你就上當那是你蠢,如何能怪到她身上,你捫心自問,若不是你對她關心不夠,作為枕邊人的你會這麽久都沒發現這其中的不妥之處,這分明是你在給自己找借口,慕吟風,你可真行。”


    祁鳳遙將慕吟風推開,仔細檢查了弄月的手腕與下巴,還好隻是微紅並未真的傷到,他壓下怒氣,轉身對慕吟風繼續說道:“往後我妹妹的事不用你來操心,哪兒涼快你就上哪兒呆著去,明日我就讓人送上休書,你記住,是她休了你,不是你休了她,至於孩子,你也別想了,我是不會讓她將孩子生下的。”


    “我和她永遠不會分開的,誰也不能將我拆散,孩子我……我可以不要孩子,我隻要她好好活著,平平安安地活著。”慕吟風迎上前。


    就在他說出‘我可以不要孩子’時,弄月淚如泉湧,她奮力一推將慕吟風推了往後退了兩步。


    她哭吼道:“你混蛋!這是你的孩子,怎能說出這種話,怎麽能不要他。”


    “我不要孩子,我隻要你,隻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好,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麽打緊的,你才是我的一切。”


    “我隻要你,其他什麽都可以不要。”


    慕吟風向前將哭成淚人的弄月緊緊擁在懷中,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祁鳳遙怒氣不減反增,上前再次將兩人分開,又是一拳揮向慕吟風,這一次卻是被他接住了。


    “你若是想打架,今日我便奉陪到底。”慕吟風甩開祁鳳遙的手,兩人麵對相向。


    祁鳳遙憤憤道:“正有此意,今日我定要替妹妹討回公道。”


    兩人就這樣交上手,就在敬親王府的大門前。


    就在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之時,泠弦也隨後趕到,他來到弄月身邊,不解問道:“他們為何會拳腳相向?”


    弄月已然失去了勸架的打算,她搖了搖頭便折身往一旁走去,泠弦莫名其妙地望了眼酣戰的兩人,便轉身向弄月追去。


    “泠弦,今晚我到你的牡丹園吃飯。”她語氣悶悶地說。


    泠弦道:“好。”


    “我要吃你親手做的菜。”她腳步不停,漸行漸遠。


    泠弦跟在她身旁,還是點頭道:“好,你想吃的我都給你做。”


    非夜一直站在馬車旁幹著急,眼見著夫人與泠弦公子一道離去了,而他的主子竟然毫無所覺,兩個人依舊拳來腿往,就在這時,敬親王府裏的另外三位主子聞訊趕來。


    慕宏疾走在前頭,而慕乘風扶著蘇玉如緊隨其後。


    “我哥和鳳遙哥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地為何會打起來了?”見非夜著急迎上來,慕乘風急聲開口問他。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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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非公》作者:冷清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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