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乘風一溜煙就逃出了慕景旭的視線,他去的方向不是別處,正是遊園。


    “非夜,我哥可是又獨自關在屋中?”這是慕乘風每次踏進遊園必問的話,每日他都來,每日都問,問了一年多。


    非夜行禮後,答道:“主子應該在修煉落葉飛花的心法。”


    “哥他一直這麽練難不成是想去爭霸武林?他武功修為已是大成,還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裏琢磨這些,今日可是尋兒的好日子,他也不管不顧,天下間有他這麽做父親的嗎?”他頓住腳,憤憤地對著非夜給慕梓尋抱不平。


    非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世子您小聲些,明知今日是夫人……主子他自然不想見到小主子,更何況是那樣喜慶的場麵。”


    慕乘風一愣,忽然明白過來,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嫂子在生尋兒之時難產去世,並未想到她尚在人世,而哥對尋兒的態度一直就那樣,不親近,甚至是有些疏離與排斥,雖然放在眼前照看,但卻很少主動抱他。


    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父子倆之間的結還是嫂子,哥內心自責,又覺得嫂子是因為尋兒才會離他而去,但尋兒又是兩人的親骨肉,如此的矛盾糾結才讓哥對尋兒又愛又恨。


    “哥,我有嫂子的消息,你要不要出來聽聽。”慕乘風揚著嗓子,拔高聲音對著緊閉的房門喊著。


    非夜沒想到他會忽然來這麽一手,嚇得剛要伸手去捂的嘴,在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後,抬起的手頓住。


    ‘咯吱’一聲輕響,慕吟風已從屋中出來,目光灼灼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慕乘風將礙事的非夜推開,走到海棠樹下,扯著枯枝說道:“哥,海棠已枯萎,你何不試著重新再栽一棵呢,新生便是重生,這道理淺顯易懂,為何你就非要鑽牛角尖。”


    “方才你說什麽?”慕吟風又問。


    慕乘風笑道:“我說我有嫂子的消息啊,這回我可是說真的,是映月姐親口與我說的。”


    慕吟風抿唇不語,慕乘風抬眼窺去,嚇得縮了縮脖子。


    “嘿嘿,哥,你這樣子好嚇人,被你這麽一嚇,映月姐說什麽我都記不起了,要不我再去找她問問?”他拔腿便想溜。


    忽然腿彎處一麻,他一個趔踞撲倒在地。


    慕乘風趴著捶地麵,作委屈狀,“我可是你親弟弟,你這樣對我,你鐵石心腸。”


    “世子,說重點。”非夜好心上前將他扶起,低聲提醒。


    慕乘風站穩身子,苦著臉說道:“映月姐說她也不知道離淵神醫將嫂子帶去何處了,但她告訴我說嫂子還活著,離淵神醫一直在想法子救她。”


    黑眸中燃起火光,沉寂的死寂散去,一股生機在眼底迅速生長,如春耕時的種子,迅速生根發芽,有甘霖灌溉,迅速茁壯生長。


    慕吟風緊握著手,站在台階上沉默不言。


    慕乘風又抬頭瞄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


    “映月姐還說,其實嫂子一直就在吉雲寺,你去了那麽多次,嫂子也是知道的,直到生下尋兒後,嫂子才陷入昏迷,如今不知道被離淵神醫帶到何處去。”


    他聲音越說越低,說完後立刻跳到非夜身後,生怕被遷怒。


    虛驚一場,等了半晌依舊毫無動靜,慕乘風自非夜身後探出腦袋,眼前空空如也,除了他與非夜,根本看不見還有別人。


    鬆了口氣,他心有餘悸地拍著心口,四處張望著,“非夜,我哥人呢?”


    “世子,主子早回屋了。”非夜暗笑。


    慕乘風趕忙站直身子,擺出架子,將丟的麵子都找回來。


    “嗯哼,方才本世子不過是一時不察才會被他偷襲的,這一年來,我可是勤加苦練嫂子教的功夫,一般人怎能是我的對手。”


    非夜忍著笑,不住點頭,算是奉承他說的話。


    “世子,您方才說夫人沒事,此話當真?”非夜笑過後更是掩不住的激動,他甚至懷疑是否是自己聽錯了,等不及想要確認。


    慕乘風見非夜也懷疑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心裏很不是滋味兒,想著剛才自己哥哥的反應,覺得或許他也是如非夜這般,不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哼,小爺何時說過假話?就是映月姐親口說的,她說嫂子還活著,活得好好的!”他明著是對非夜吼,實際上是揚著脖子對著屋裏喊,房門開著,隨便說話都能聽到,更何況是他故意拔高聲音吼。


    非夜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這座院子已經沉寂一年多了,也隻有世子來時才會有一絲鮮活的人氣,以前夫人在時,至少主子還會笑,是個有喜怒哀樂的正常人,可現在的主子變得殺伐果決,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慕乘風吼完還不滿足,他撥開非夜,走近門前,卻又不敢貿然進去,就對著門繼續揚聲道:“映月姐將尋兒給接走了,天黑之前會送回,她可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夜就會離開,又消失個三年五載的。”


    非夜凝眸沉默,看著慕乘風唱獨角戲。


    傍晚時分,慕乘風來到王府門前等著楚映月送慕梓尋回來,卻有人比他早一步,或許早了不止一步。


    慕景旭在台階上踱來踱去,時不時張望空蕩蕩的街道,而他身後還端正放著一把太師椅,暗夜抱臂靠在門邊,顯而易見,他們在這裏等了很久。


    “乘風你來得正好,映月說她天黑之前會送尋兒回來,為何這個時辰了還未出現,可是你聽錯了?”聽到腳步聲,慕景旭回頭望去,見到是慕乘風便火急火燎地上前抓著他的胳膊詢問,生怕是他聽錯了。


    慕乘風不大反問道:“你難道在這裏等了半天,就連晚膳也未曾用過?”


    “我能有什麽法子,她不肯見我,如今好不容易露麵,我若不抓緊,又得再等上幾載,唯有出此下策守株待兔。”慕景旭鬆開他,頹然扶額說道。


    慕乘風啞然,他尚未體驗過情愛,不知這其中的滋味,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兄長對嫂子的執念,甚至是入了魔怔,此刻自己的堂兄也這樣,他好像有些懂了,卻又害怕懂,萬一自己某天也如自己這兩位兄長一般,整日失魂落魄狼狽不堪,想想都覺得可怕。


    他忽然覺得先前說的話有些過分了,自己的堂兄不是薄情郎,他也是可憐人,求而不得的苦,想必隻有當事人知其中的滋味。


    慕乘風收起了打趣自己這個急得團團轉的堂兄的心思,出言安慰,“映月姐的確說天黑之前送尋兒回來,眼下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再等等,她應該很快就來了。”


    “嗯,想來也是這樣,她難得與尋兒見上一麵,應該是舍不得這麽快送尋兒回來的。”慕景旭低聲應道。


    “稍後與映月姐見麵,你想要說什麽,可是打算將她留下?但如今你二人解除婚約是天下皆知的事,恐怕你想留也留不住,而且陛下也不會同意你們再在一起,你又該如何留下她?”慕乘風忽然開口問他。


    一語驚醒夢中人,慕景旭黯然。


    是啊,名不正言不順,他用什麽去留住她,以前尚有婚約在身,他可以光明正大去強求,如今連這個理由都失去,他又該怎樣去留住她。


    用情?不能,她對他一向是無情的。


    用心?怕是也不能,她根本看不到他的心。


    回到椅子上頹然坐下,慕景旭捂臉歎道:“我隻是想見她一麵,聽她與我說說話就好。”


    真這麽簡單?慕乘風疑惑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放到大道上,這一眼就讓他瞳孔微縮,急忙上前奔去。


    “尋兒為何會在你手中?”他上前將慕梓尋接過,戒備地看著眼前的人。


    慕景宣不以為意說道:“方才在來的路上遇到楚小姐,她拜托我將孩子送回,正巧我也是剛辦完父皇交給的差事,過來給孩子送禮的,乘風,你不必這麽時刻防備著我,且不說這孩子也是我的侄兒,就憑他母親的關係我也不會傷害他的。”


    明顯很難相信他的話,看著懷裏裹在貂裘中睡得正香的慕梓尋,慕乘風對慕景宣道了句謝便抱著他往慕景旭走去。


    “映月姐不會來了。”見到慕景旭失望地注視著前方,慕乘風還是說出了這句對慕景旭來說最是殘酷的話。


    沒有什麽比滿心希望最後落到失望,甚至是絕望更傷人了。


    慕景旭走近慕景宣,幽幽問道:“你是在何處遇到她的?”


    “不遠,就在這條街的盡頭拐角的巷子裏,她身旁跟著一個少年,據她說是同門師弟,今日特意接孩子出去見一麵,而現在他們還有急事要辦,所以拜托我將孩子送回來。”慕景宣據實以答。


    慕景宣無言,隻是愣愣看著他說的這條街,一眼望穿到盡頭,他多希望在盡頭處能看到那道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倩影,可是現實終究是殘酷的,不給他任何不切實際的幻覺。


    慕乘風搖頭暗歎後抱著慕梓尋轉身就要進府,卻意外見到了站在門裏側的慕吟風,也不知來了多久。


    “哥,你何時來的?”


    聽到慕乘風的聲音,慕景旭與慕景宣同時側頭望去。


    以往總是鍾愛碧色衣袍的慕吟風不知從何時起竟換了喜好,隻著黑袍,使得毫無表情浮動的麵上更加讓人生畏,不敢靠近。


    慕吟風從他懷中接過熟睡的孩子,淡淡道:“我來接他回屋。”


    “吟風,這是我給孩子的周歲之禮,望你收下。”


    就在慕吟風麵無表情抱著慕梓尋就要離去之時,慕景宣快速上前將手中的木盒遞上,盒子不大,做得很精致,看得出是用心準備的。


    “多謝。”慕吟風接過,道了句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三人都默默無言。


    慕吟風走後,慕景旭又將目光轉向已被夜色浸染出昏暗的街道。


    “景旭,若是實在放心不下,或許現在追去也還來得及,天色已暗,想來楚小姐今夜也會在侍郎府過夜,她難得回來一趟,自然是要回家探望的。”慕景宣上前拍了拍慕景旭的肩,提醒他。


    慕景旭微微一愣,而後會意一笑,“多謝王兄提醒,我這就去。”


    慕景旭拔腿就往侍郎府的方向跑去,暗夜隨即跟上,主仆二人很快消失在暗色裏,慕乘風一直在旁觀,他覺得自己忽然有點看不懂慕景宣了。


    總覺著,眼前的慕景宣變了很多,以前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這種類似和氣的東西,好像也是自一年前,許多事就變得不一樣了。


    此時的楚映月正在一輛馬車上,但方向卻不是侍郎府,而是南疆驛館的方向。


    “你的身子可還受得住?”楚映月關切地問靠在自己肩上的瘦弱少年。


    少年虛弱的撐了撐快要合上的雙眼,靈秀的眸中點點笑意,“我無事,今日是尋兒的重要日子,無論如何我都會撐下去。”


    楚映月抬手輕輕撫著少年的麵頰,心疼道:“弄月,真是苦了你了,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麽多的苦難。”


    沒錯,她身側的少年就是傳聞已身故的弄月易容的,她拖著病弱的身子前來,就是不想錯過兒子的周歲,而她也堅持下來了,陪著慕梓尋玩了半日,她很知足。


    “姐姐,何止是我一人受苦,你不也是陪我受著,為了我,你放棄了景旭,有家也不能回,若是我有十分的苦,有三分也是你幫我受著的,你放心就算是為了你,為了尋兒,我也會撐下去。”弄月靠在她的肩上強撐著精神,勾著唇虛弱笑了笑。


    楚映月細心替她拉好披風,又將她的手握住,輕笑道:“傻丫頭,我是你姐姐,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隻要你好好的,姐姐就算是一輩子陪著你也是願意的,很快的,隻要熬過最後這兩個月你就能脫胎換骨痊愈了,到時你我姐妹就帶著尋兒遠走高飛,闖蕩江湖去,再不管這京中的是是非非,也不用再理會這些臭男人,讓他們自己去爭去鬥,我們隻管過瀟灑肆意的日子。”


    弄月聞言,精神又好了些,笑道:“姐姐還在惱景旭呢,所以方才不願去見他,我猜他早就在門前守著,沒等到你,定是失望的,若是此時真被毓秀公主趁虛而入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嗎?不過我看他是真心對你的,你消失的這一年,他不是一直頂著聖帝的壓力,就是不取嗎?你抽空去見見他,這一年他也不容易,總不能讓他就這麽失望下去。”


    “好啦,隻要你身子快快好起來,你說什麽我都照做。”楚映月的心情也隨弄月好轉的精神變得好了許多,笑著揉了揉弄月白皙到幾乎到透明的手。


    “籲……”


    一道男音響起,馬車停下,車簾被挑開。


    “哥,委屈你給我們做車夫了。”弄月笑看車簾外露出的俊臉,正是祁鳳遙。


    祁鳳遙寵溺一笑,長臂一伸揉著她那張頂著男子麵容的臉,說道:“哪裏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能給我的兩位美人妹妹做車夫,別人做夢都不能呢。”


    楚映月將弄月扶起,下車時由祁鳳遙接過,將弄月打橫抱起進了一座小宅中,楚映月站在原地四處觀望,確定無人跟蹤之後,才對一直站在一側的祁鳳遙的護衛招手,讓他將馬車拉從後門進去,她才轉身進了門。


    他們所在的地方,正是賓悅客棧後麵的那座小院,當日弄月就留意到這個荒廢宅子,後來她讓泠弦替她買下,從吉雲寺的後山下來後便一直住在這裏,已有兩個多月。


    “姐姐,你明日回去探望一下明叔與音書娘,這一年多來,想必他們總擔憂著我們,順便給我們那個從未謀麵的小弟帶份見麵禮,就算是我們兄妹三人的見麵禮。”弄月被祁鳳遙抱到床榻上輕輕放下,她並未躺下,而是半靠在床頭。


    楚映月走到床榻邊,祁鳳遙站起身將位置留給她,他自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著姐妹二人說話。


    “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整日耗費心神想這些,還不容易養好的精神頭就這麽耗費了,待師叔他老人家回來又得數落我們了。”楚映月嗔弄月一眼,伸出手輕輕替她將麵上的易容麵具撕下,“你整日頂著穀楓的麵容出去,下回碰上他,看你如何與他交代。”


    弄月假裝歎道:“那沒法子了,以前我也經常頂著他的麵貌,一次也未被他發覺,再說我覺得他這幅麵皮還不錯,既不招搖也不惹人嫌棄,挺好的。”


    ‘噗’祁鳳遙口中的水全噴了出來,他快速將杯子放下,邊擦著嘴便說道:“難怪讓你易容成我的樣子你不肯,非要這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麵貌,敢情是嫌我長得太好看。”


    弄月虛弱往後靠著笑了笑。


    楚映月笑道:“鳳遙哥,你若是要讓弄月易容成你的樣子,那還不如不易容呢,你們兄妹倆本就長得相像,而且易容的目的就是為躲過吟風的視線,吟風可就等著你出現呢,你這是讓弄月自投羅網才是。”


    “也對。”祁鳳遙點頭讚同。


    “弄月,我想去趟離王府……當初我一時衝動下了狠手,差點害了師兄性命,我還差他一句道歉,不說的話,我這心裏一直堵著難受。”


    楚映月垂眸,猶豫開口。


    ------題外話------


    美男、美人們,花花在向你們招手,求冒泡,求點評…花花望穿秋水卻隻等來打廣告的,淡淡滴憂桑充斥著花花的玻璃心,嗚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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