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旭身上的傷恢複得很快,最重的也不過是他那隻脫臼的胳膊,當日被楚映月踢到腿上,用力大了些將他踢倒,左手不小心撞到桌角上,錯位也被矯正接上,其實根本不用費力包成粽子一樣,但為了博取同情好軟化楚映月,他便讓禦醫將他的左手包紮好,斜跨在胳膊上。


    他身子底子不太好,那夜在侍郎府外淋了雨感染了風寒,被楚映月一碗藥灌下後,兩個時辰便醒來了,看到床前服侍他的人是誰後,更是讓他精神百倍,就連呼痛都忘了。


    楚映月又在旭王府守了他一夜,一句話也不與他說,他便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話,起先他都是關心楚映月的話,問她是不是累了、困了、渴了,可是都得不到她的一絲回應,他很是氣餒,直到夜裏他又開始發燒,輕哼了一句熱,楚映月便主動開口問他是何處不適,由此他找到突破口,隻要她不理他,他就直呼疼,不是手疼就是腳疼,腳疼完後頭又疼,就這樣,楚映月隨他折騰了一夜。


    天亮後,慕景旭的一句話便讓楚映月冷冷看了他一眼後頭也不回的離去,算下來二人已有五日未曾碰麵了。


    此時慕景旭正賴在敬親王府中不肯離去。


    春獵結束後,他一直告假不去上朝,聖帝派人詢問幾次後便不再讓人來了,反正讓他與景離一同出使祁靈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聖帝也懶得與他計較。


    “天都快黑了,你還賴在我這裏不走,是打算在這裏留宿?”


    涼亭中慕景旭手杵下巴目光無距盯著青石路麵,不知在想著什麽,慕吟風來到亭中,撩開袍子在他身側坐下。


    慕景旭無精打采地說道:“我已經又好幾日沒見到映月了,過不了多久,我就得和七弟一起出使祁靈,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萬一再生變故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拆散了她和穀楓的親事,萬一又忽然蹦出個什麽張楓李楓的,我遠在祁靈不是鞭長莫及麽?”


    慕吟風靜靜聽著,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著。


    “吟風,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弄月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要是映月能有弄月對你一半這麽在乎我,恐怕我連做夢都得笑醒了。”他唉聲歎氣,氣餒地趴在石桌上輕哼。


    神色漸淡,慕吟風輕聲道:“我既喜悅她這麽在乎我,也害怕她時時為我付出,午夜夢回之際,我多怕伸手再觸不到她,你不懂,蝕心之痛兩年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說是淩遲也不為過,如今我已別無所求,隻要她還在我身邊就什麽都好。”


    “是啊,如今你們總算是苦盡甘來,還有尋兒這麽個可愛的孩子,往後一家人安安穩穩度日比什麽都強。”慕景旭點頭讚同,複又好奇問道:“你是如何讓弄月對你死心塌地的?”


    慕吟風聞言,勾唇道:“哪裏是她對我死心塌地,分明是我……算了,很快你就會明白我的感受。”


    “怎麽不說了,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慕景旭來了精神,緊追著問。


    “最真的情莫過以心換心,要綁住一個人,最重要的事綁住她的心,無論她身在何處,心都會跟著你。”慕吟風給了他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慕景旭費解,喪氣道:“以我心換不到她心,我做多少努力都是白費,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她對我一直冷淡疏離。”


    “你都將人弄到手了,還能有命活著,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她心中有你,卻是暫時不能原諒你,所以才一直躲著你,否則怎麽會在你臨危之際,徹夜守著你呢,你還真以為是女子的同情心泛濫?若真是這樣,那她為何不去守著景離,當時她對景離下手可是絲毫沒有留情的,你都對她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她隻是不輕不重踹了你一腳,你該知足了。”慕吟風瞥了他一眼,覺得他就是一塊朽木,完全沒救了。


    慕景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湊近慕吟風耳旁嘀咕了一句話,讓鎮定如慕吟風也不由得驚愕。


    他望著慕景旭愕然問道:“你竟然不會?”


    慕景旭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又沒人教過我,況且當時心裏害怕,根本就不知該如何下手,又怕她醒來責怪我,所以……”


    “所以你就白白錯過了機會,蠢才。”慕吟風接話,毫不留情地給他悶頭一棍。


    “一早醒來,我本要和她解釋的,可是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她給踢了,後來我去找她,她一直不肯見我,那日她在我府中,醒來我說要娶她,不知為何又惹她不快,她轉身就走了。”見慕吟風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慕景旭怏怏不樂站起身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府去了。”


    “前麵沒機會解釋,日後也不用再說了,讓她繼續誤會下去,對你也並非隻有壞處。”慕吟風在慕景旭轉身之際給他提醒道。


    慕景旭愣愣轉過身,可慕吟風留給他的也是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


    回到遊園,弄月正在內室給慕梓尋洗澡,慕吟風在屋中坐了片刻,想了想,又起身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本精美畫冊拿在手中。


    “非夜,將這個給景旭送去。”來到房門前,他將手中的畫冊就這麽遞給非夜。


    非夜接過後,無意瞄了一眼,俊臉一紅,點了點頭便飛身離去。


    “你讓非夜去給景旭送什麽?”弄月抱著裹在小毯子裏慕梓尋走出來,正好聽見他吩咐非夜去送東西,隨意就問了這麽一句。


    慕吟風勾唇道:“一本武功秘籍,近來我發現景旭修為太差,勤能補拙,或許他能有長進也不一定。”


    “景旭都這把年紀了,他的武功修為還能有救?”弄月訝異望他。


    慕吟風神秘笑道:“那本秘籍正合適他現在修煉,他非愚笨,心領神會的東西應該難不倒他,日後成為高手都有可能。”


    “這麽厲害?那你怎麽不練?”弄月手上忙著給兒子穿衣,隨意與他閑聊。


    慕吟風曖昧不明回道:“夫人自當知曉,為夫自學成才。”


    弄月哪有心思去慢慢分辨他的話中之意,替兒子穿好小褂套上開襠棉褲後,便開始指使他做事。


    “喏,今夜由你來哄你兒子睡,這小東西最近精神頭太好,夜裏很難哄睡著,我今日很累,就由你代勞。”


    慕吟風笑應道:“最近辛苦夫人了,明日我就讓人去找幾個合適的下人來照看尋兒,你與母妃整日看著他也是過於辛苦。”


    “算了,自己的孩子哪有別人插手的道理,難怪說大戶人家的孩子與母親都有些生疏,原來都是隻管生不管帶,感情生疏也是正常的。”弄月擺手拒絕了他。


    慕吟風也不再勉強,上前將在大床上打滾的兒子抱起,逼著他閉眼睡覺。


    “尋兒,將眼睛閉上。”


    弄月一陣無語,耐不住身上的酸痛,她褪了鞋躺在大床上,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慕吟風抱著精神抖擻的兒子到院中溜達了一圈,小家夥還是精神滿滿,沒法子,他又帶著出院子到花園裏走了一圈,半個時辰後小家夥終於開始打哈欠,但偏偏與他作對似的,就是不閉眼睡。


    一來二去又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終於將兒子哄睡著了。


    在大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還是睡不著,慕吟風偏頭望向身側熟睡的人,見她閉著眼,呼吸清淺,唇角微彎,像是做著美夢。


    一隻大掌不知何時撫上纖腰,漸漸往上,薄唇也離櫻唇越來越近,就在這時,被她翻身的一句話給澆滅了熱情。


    “別鬧,今日身子不方便,難受得緊。”弄月閉著眼拍開他大掌,翻轉身子背對他。


    慕吟風望著帳頂愣神,心中計較一番,覺得自己虧大了,那日從旭王府回來,雖然沒被懲罰睡軟榻,但他自己卻是很規矩地沒再折騰她,想著五日都過了她是該消氣了,算準了一切,卻算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閉上眼,心中哀歎,自作孽不可活啊。


    翌日一大早,弄月梳洗完畢之後就換好衣裙出了王府。


    慕吟風一大早就帶著慕梓尋去了蘇玉如那邊,正巧慕乘風也在家閑著無聊,慕吟風就將孩子交給了他,自己回到遊園,想看看弄月睡醒沒有,迎接他的卻是滿屋子的寂靜。


    “非夜,弄月她人呢?”他每次回屋見不到她,總是會一陣無由的恐慌。


    非夜出現在門前,躬身回道:“夫人說她有事出門一趟,不讓屬下跟著。”


    俊眉微蹙,他靜默了片刻後便拔腿走了出去,目標明確,直奔離王府而去。


    弄月正與景離用這早膳,聽人來報時手中的筷箸差點滑落,隨即無奈搖頭,景離卻是打趣道:“剛出門片刻就追了過來,你在敬親王府還有自由可言嗎?就跟個跟屁蟲似的,你到哪裏,他就追到哪裏。”


    “師兄以後會明白他的,你現在獨身一人很難體會他的感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能是我給他的驚嚇太多。”弄月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著。


    景離沒好氣道:“你整日就知道護著他,估計就算他提著大刀殺到我府上,你也隻會替他開解。”


    “難得遇到這麽一個人,讓我時刻記掛在心,快咽氣兒的時候忽然又有了活下來的力氣,在鬼門關前徘徊許久,還是跑回來了,師兄該替我高興才是。”弄月很體貼地給他夾了根青菜。


    這一幕恰巧被匆匆而來的逸郡王給瞧見了,醋壇子說翻就翻。


    “離王該是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我很早就想來常常離王府的美味佳肴了。”慕吟風不動聲色,慢悠悠地在弄月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不請自來這種事,景離顯然已經見慣,不可置否一笑,“美味佳肴談不上,不過是按照這個饞嘴的丫頭的喜好來做的菜,吟風若是不嫌棄粗茶淡飯,就請自便。”


    在門外隨侍的仆從趕忙將碗筷送上擺好。


    弄月自顧自吃著,也不說話。


    “師兄,三日後我們與你們一同出發,啟程去祁靈,但明日我想去趟天牢看看咱們的大師兄,你要不要一起?”弄月放下筷箸,也不理會身旁慕吟風時不時投來的目光,而是巧笑嫣然地望著景離。


    慕吟風被她的‘我們’給取悅了,勾唇給她碗中夾了跟青菜,惹得弄月皺眉。


    景離揚眉一笑,“當然要去,被這位大師兄欺壓了這麽久,我怎麽說也得去瞧瞧他落魄的樣子,好歹也要落井下石一番才能解氣。”


    “師兄,你學壞了。”弄月撇嘴。


    “和六哥在一起待久了總會學到一些東西,雖然有些小心眼兒,但自我感覺還不賴,至少不用委屈自己去做許多違背心意之事,凡事隨心就好。”景離反以為榮,點頭承認。


    慕吟風隻是隨意吃了幾口就放下筷箸,他也剛吃過沒多久,方才也不過是見不得弄月與景離如此親昵,才隨意說的。


    一直到出了離王府,弄月都沒和慕吟風說上一句話,慕吟風也隻是不言不語亦步亦趨地跟著。


    “慕吟風。”弄月低著頭喚道。


    慕吟風將她拉住,詢問道:“怎麽了?總覺著你心事重重的,有什麽事都不許瞞著我。”


    “我大概知曉師伯為何會讓你修煉落葉飛花了。”弄月站住腳,垂著頭靠近他,雙臂環上他的腰,靠在他懷中悶悶不樂說著。


    這是第一次她這麽主動,而慕吟風卻不覺得驚喜,心中的不安愈深。


    與她緊緊相擁,慕吟風在她耳邊問道:“可是你身子出了什麽狀況?我也曾查過花下眠與血竭之法,花下眠無解是因為它的毒性是附著於血液之中,而解毒亦是害命,血竭之法雖然能救命,但大抵還是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行此法極為凶險,對身子的影響也極大,一直以來我都不放心,那日孤涯前輩什麽都沒透露,但事後將所有事情串聯起來,我就明白這一定和你有關。”


    “弄月,你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在我眼前出事,落葉飛花最後一層我已練成,隻要找到孤涯前輩問清楚該怎麽做,我就能救你了。”撫上她的玉顏,慕吟風露出笑意,給她安慰。


    弄月忽然問道:“日後若是我不能痊愈,有可能是個聾子,也可能是個瞎子,又或許成了啞巴,你還會一直對我如初嗎?”


    “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無論什麽樣的你,都是我心裏唯一愛的人,我們說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此生唯你而已。”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慕吟風親昵蹭著她的發頂,深情地說道。


    弄月眼眶酸澀,吸了吸鼻子才啞聲說道:“沒錯,這是你欠我的,你就得一輩子當牛做馬回報我,就算我聾了啞了,你也不許另結新歡,一輩子都隻能是我的。”


    “嗯,這輩子我欠你的,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結草銜環來報答你,隻要你在我身邊,什麽都好,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低聲哄著。


    弄月哽咽著不說話,靠在他的懷中無聲哭泣,很快將他胸前的衣袍沾濕,微微涼意刺進他的心裏,像針紮一樣。


    他輕聲哄道:“你別怕,無論何時我都會陪著你,不會再讓你獨自麵對恐懼。”


    非夜站在身後,聽著主子們的談話,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翌日,弄月與景離來到天牢之中,由牢頭帶領,去到了最裏層的牢房,蕭東籬與火鳳是分開關的,二人隻能遙遙相望。


    火鳳情況要比蕭東籬好得多,蕭東籬那日被慕景旭刺中一劍,雖然留下了半條命,但已是有氣進沒氣出,若不是聖帝有令要留他一口氣,估計蕭東籬早到地府報到去了。


    “竟然是你,沒想到將你血都放幹了,你還能福大命大地活著,楚弄月你果然是個妖女,是九條命的貓妖。”火鳳見到弄月,從牢房的角落站起,走帶牢門處用沒受傷的那隻手,緊緊抓住牢門,憤恨地盯著弄月。


    牢頭喏喏看著不說話的景離,頗具氣勢,手中鞭子一揮抽到火鳳的手背上,她吃痛縮回。


    “大膽,離王麵前休得放肆。”


    弄月嘖嘖有聲,打量著火鳳,一隻手被削掉三個手指,隨意包紮的紗布上是幹涸的血跡,頭發亂糟糟,火紅的衣裙也扯破了,赤著腳站著,平日裏趾高氣昂的公主淪落至此,讓弄月心情舒爽,她嘲諷道:“還當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呢,我告訴你,你父兄知道你被抓到了,大氣也不敢出,隻能唯唯諾諾上奏請罪,說早與你斷絕關係,你所做的一切與南疆無關,想想你真是可悲,好好的公主不做,偏偏要學人家連邪術,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到最後眾叛親離有家不能回,你說你到底是圖些什麽,就是為了能吃上一口這天牢中的餿菜剩飯嗎?”


    “我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到如此地步。”火鳳又一次撲到牢門前,恨恨嘶吼。


    躺在幹草上的蕭東籬聽到弄月的聲音,費力掙紮起身,一步一歇走到牢門前,扶住欄杆,啞聲喚道:“月兒,是你嗎?”


    弄月聞言轉過身,淺笑道:“大師兄,可不就是我嗎?”


    不等蕭東籬開口,另一邊的火鳳不甘心地再次嘶吼。


    “你告訴我,為何我養得魂歸對慕吟風不起絲毫作用,你到底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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