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片漆黑,清冷的月光映照,屋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搖晃著朝床榻邊摸索而來。


    薑綰半坐在床榻前,問到一股清淡的酒香,倏然看到屋中出現的人影,大驚失色。


    卻又不敢大聲喚人,引來了外頭的人,瞧見她屋中有男子,恐怕聲名盡毀!


    薑綰渾身緊繃,緊緊的揪著被腳。隻等人走來,將被子撒他頭上,再逃跑!


    人影一步一步的逼近,薑綰心口怦怦怦的跳動,一動也不敢動。


    猛然,看著他身形一晃,踢著腳邊的凳子趔趄幾下,皎潔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薑綰一怔,似乎並未料到他半夜三更會潛伏到她的院子裏麵來。


    “墨瀾?”薑綰試探了輕喚一聲。


    鏡墨瀾聽到她的聲音,心裏莫名的興奮,體內的血液幾乎沸騰。


    薑綰見他許久不動,遲疑了片刻,擔憂他是喝醉了。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他的身邊。


    一股淡雅馨香撲麵而來,鏡墨瀾隻看見她玉白的手臂伸來,來不及思考,手卻是先一步的拽住她的手臂,滑膩的觸感,仿佛喚醒了他強烈的渴望。緊拽在懷中,微涼的唇瓣噙住她的紅唇,炙熱的呼吸灑她的麵頰上,舌尖抵開她的唇齒,強勢而迫切。


    薑綰手足無措的緊攥著他胸口的衣袍,瞪大的雙眼裏布滿了錯愕。


    鏡墨瀾摟著她的腰,二人躺倒在地上,更深更激烈的吻她。


    冰涼的觸感使薑綰打了寒顫,緩過神來,伸手推開鏡墨瀾,卻換來他更瘋狂的掠奪。仿佛並不滿足於此,熱烈的吻從她的唇瓣一路向下……


    纏綿悱惻的吻,急促的呼吸,灼熱的體溫撲麵而來,薑綰有些意亂情迷,更多的卻是害怕。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鏡墨瀾,少許的理智回籠,連忙喊道:“鏡墨瀾,你鬆手。”


    滾燙如雨點的吻落下來,仿佛想要點燃她身上的火苗,與他一同熾烈燃燒。


    喘息的嗓音帶著一絲勾人心魄的嬌媚,絲毫沒有阻止了鏡墨瀾,反而摧毀了他僅存的理智。


    薑綰心中慌亂,他的氣息像一張網緊密的包裹著她,一點點的迷惑吞噬她的神智。身上陡然一涼,他粗礪的大掌落在胸口,薑綰不知心口一跳,猛然推開了他。


    慌不擇路的抓著散落的衣衫捂著逃跑,腳踝卻被他的手拽住,滾燙的溫度似要灼燒了她,身體裏升騰的異樣,令她無所適從,回身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掌聲,在這寂靜的夜色中,格外的響亮。


    打破了這一室的旖旎曖昧,也打醒了失去神智的鏡墨瀾。


    費力的睜開眼,看著她衣衫不整,雪白如凝脂的大片肌膚裸露,宛如雪山裏垂懸的紅梅,點點悠然綻放。喉間一緊,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鏡墨瀾觸及她水潤透亮的眸子,心慌的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薑綰似塗抹醉人胭脂的麵頰,瞬間血色褪盡,慘白如紙。


    鏡墨瀾見她誤會,越發心急的解釋:“我方才失了意識,不太清醒……”


    薑綰緊緊的按住衣襟,覺得很羞辱。


    他隻是不清醒,才會對她胡作非為,將她錯當了他人?


    那個人是誰?


    秦冰冰嗎?


    鏡墨瀾心中懊惱,他知道自己中了藥,想要見她。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對她做出逾矩之事,看到她的模樣有的是滿腹心驚,脫口而出的解釋,比不解釋反而更糟。


    鏡墨瀾抹了一把臉,卻是不敢再開口說話。跌跌撞撞的起身,輕車熟路的去了她的房中的淨室,裏麵儲放著一桶冷水,直接栽了進去。


    沉在水底,冰涼的水刺激著他體內急速湧動的血流,漸漸的平緩下來,整個人也逐漸的清醒。


    鏡墨瀾覺得今夜很美好,卻也很糟糕。


    他笨嘴說出那兩句話,隻怕令她多想。心裏組織著措詞,想要跟她好好解釋。


    等他藥力散去後,薑綰卻已經不在屋中。


    綠鄂冷眼看著渾身濕透的鏡墨瀾,將手裏幹淨的衣服重重的擱在桌子上,揚著臉說道:“穿好了,趕緊走!”


    “綰兒呢?”鏡墨瀾嗓音沙啞,心中空落,一股子心慌湧上心頭。


    “公子找錯人,我們小姐心中理解。您既然已經清醒,還是去找對的人。”綠鄂一直守在外邊,聽到動靜,走進來聽到小姐喚鏡墨瀾的聲音,她止住了腳步,心裏還暗自欣喜。可後來聽到裏麵的談話聲,她恨不得替小姐撕爛他的嘴泄恨!


    便宜占盡,嘴上不留口德!


    找錯人?


    嗬嗬,誰信呢?


    無非是不想負責任,可她們小姐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幾句話在唇齒間打轉,鏡墨瀾卻是說不出半句,畢竟是他理虧。心知是見不到薑綰,換上衣袍放下一顆珠子走了。


    綠鄂拿著那顆珠子,看著上麵布滿了裂痕,仿佛是被沾粘修複好。與小姐以前手腕上戴著的那顆珠子隱約相似,心裏頓時明白了過來。恐怕小姐遺失,被他撿到了。怕小姐再被鏡墨瀾傷透了心,將珠子藏在了袖中。


    薑綰看著綠鄂失神的站在桌旁,地上一灘小水漬,眸光微微黯淡。原本熨燙漸冷的心,此刻卻是如墜進冰窟。


    綠鄂察覺到有人進來,看著薑綰手裏拿著藥瓶,眸光閃爍的說道:“小姐,他就是負心漢,早已走了。根本不值得您這樣對他,忘了的好。”


    薑綰順手將藥瓶扔在了紙簍裏,麵無表情走進內室,和衣躺在床榻上。閉上眼,那段淩亂的畫麵在眼前一一閃現,不得不睜開眼,壓下心頭的躁亂。


    綠鄂喋喋不休的說道:“小姐,夫人也是為您好,您便最後聽夫人一次。”


    薑綰目光冷凜,如霜似雪的望向綠鄂。


    綠鄂立即住嘴。


    **


    鏡墨瀾回到秦府,秦冰冰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遠遠的看見鏡墨瀾走來,欣喜的迎上前去。


    “啊——”


    秦冰冰脖子一緊,嚇得尖叫。


    鏡墨瀾緊緊的掐著秦冰冰的脖子,眼底迸發出戾氣。


    秦冰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心中驚亂,雙手想要扳開他的手指。可他的手指宛如鐵鉗一般,她撼動不了分毫。


    鏡墨瀾寸寸收緊,看著她麵色漲紫,能夠感受到他再加大一分力道,她纖細的脖子便會應聲而斷。


    秦冰冰難以呼吸,喉嚨幾乎被他捏碎,死亡的恐懼襲上心頭,艱難的說道:“我……我是你……你的……救命……”


    鏡墨瀾猛然提著她甩到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狼狽的捂著脖子,一邊大力呼吸一邊咳嗽,緊捏成拳的手青筋猙獰的跳動,冷冽如冰的說道:“此一事,還了你的救命之恩。”


    一命抵一命。


    “不……墨瀾,我錯了……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原諒我……原諒我這一回……”秦冰冰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顧不上喉嚨火辣辣的痛,撲到他的腳邊,緊緊的抱著他的小腿,滿麵淚痕的說道:“我鬼迷心竅,隻是你明日要走,我舍不得你,太在意你,想要嫁給你,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鏡墨瀾隱忍著不將她踢開的衝動,抽出自己的腿,冷聲道:“今後,再無瓜葛。”


    秦冰冰望著他冷酷無情的背影,伏地痛哭。


    秦子楚醉醺醺的靠在門框上,看著趴在地上,狼狽不堪的秦冰冰,嗬嗬笑道:“三妹,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二哥呢?墨瀾這種人,即便你得逞了,也是白給他睡了,別指望他會娶你。你該慶幸,他沒睡了你。”


    眼尖的瞧見鏡墨瀾換了衣裳,嘖嘖的說道:“倒是成全了別人,反而落不得好,這種蠢事也隻有你才幹的出來!”


    說罷,搖搖晃晃的進了屋子。


    秦冰冰手指根根收緊,這才想起他身上的香味,她今日在薑綰的馬車上聞過。


    **


    薑綰一夜未眠,氣色愈發的難看。


    柳氏提著食盒進來,目光掃過薑綰,複又落在她的身上。今日總覺得薑綰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倏然,發現薑綰平日裏穿著極為的考究,她不喜有領口的紗裙,今日穿著紗裙卻是在脖子上係了一條絲巾。美則美,卻是令她不由得多想。


    “大小姐,快用早膳,老夫人請你過去一趟。”柳氏臉上堆出笑容,心裏痛恨她,卻又不得不照料她。


    薑岑如今在給薑鄧氏守靈,荒郊野外墓旁搭著茅草屋住在裏麵。就是她住在山上,都心中驚怕,何況是嬌慣養著的薑岑。適才她想法子討好薑綰,做給三老爺看,許有一日打動他們,能夠讓薑岑回來。


    薑綰沒有胃口,吃了一兩口放下了筷子。


    “大小姐,不合口味?”柳氏連忙問道。


    薑綰搖頭:“撤下。”起身去了老夫人的屋子裏。


    府中經曆了那麽大的事兒,老夫人也是受到打擊,臥病在榻休養多日。如今稍稍緩和過來,陵王府那邊來人下聘禮,與老夫人商議薑綰與陵王的親事。


    薑鄧氏臨去的時候,便想過薑綰守孝不能嫁的事情,留下了一封遺書,滿了三月之後,薑綰便可婚嫁。


    並且強調是喜喪!


    老夫人看後頗有些啼笑皆非,年紀輕輕的去了,又不是兒孫滿堂,百年歸壽,算什麽喜喪?


    雖然是如此,他們卻沒有對外宣稱薑鄧氏如何去的,而是說暴斃。


    本來老夫人心中猶豫,禁不住陵王府的人勸說。陵王如今四十出頭,卻沒有正妃,待三年後娶妃,年紀愈發大了,不能再拖下去。


    其二,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薑鄧氏因為犯了七出的妒而死,陵王退婚之後,恐怕薑綰再難嫁人。


    兩相權衡下,老夫人鬆口。


    薑綰來的時候,老夫人將她的打算如數說給薑綰聽,詢問她的意見:“你覺得如何?”


    “綰兒想給母親守孝。”薑綰不答應婚期提前。


    “你今後如何嫁人?”老夫人心中也急。


    三老爺沉吟道:“綰兒,我們都是為你著想。這也是你母親的遺言!”布滿滄桑的臉上的浮現出一抹沉痛之色。


    薑綰冷笑道:“若是落得母親的下場,倒不如不嫁!”說罷,打算起身離開。


    這個時候,管家匆忙的進來,對老夫人說道:“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三夫人娘家來人了!”


    “誰?”老夫人不確定的說道。


    “三夫人老家來人了。”管家看著那一家子的陣仗,顯然是聽到了風言風語,找人算賬的架勢!


    “快請!”老夫人終究覺得有愧,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三老爺走在最前頭,看到朝這邊走來的一行人,為首的一名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拳砸在三老爺的臉上。三老爺一時不察,被打倒在地,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三老爺不掙紮,隻是護著頭。


    老夫人看著三老爺臉上布滿了青紫的淤痕,對方下手毫不留情,一拳重過一拳,跺著拐杖道:“別打了,別打了!快來人……”


    護衛連忙將人拉開,為首的人正是鄧氏過繼來的弟弟,如今三十多出頭,卻是江南一方富甲。今次來京做生意,原想順帶看看鄧氏,卻沒有想到他在茶樓聽人說書,鄧氏為了阻止三老爺抬平妻,飲毒自盡。一問時間,卻是將近一月,若有心通知他們,早已接到鄧氏的噩耗來送最後一程,卻沒有想到完全被蒙蔽在鼓裏。


    鄧興寧是由鄧氏親自挑選的人,一家子從不曾虧待他,並且準許他接濟親生父母,兩家極為的和睦,他視鄧氏為親姐。


    聽到這個消息,哪裏還了得,當即打上門來:“大姐嫁給你十幾年,期間回江南數次,哪次不是說你待她好?母親每回問她你可有納妾,她都說她能夠拿捏住,我今兒個一打聽,好家夥,她被一個賤妾騎在頭上十幾年!她忍氣吞聲,依舊說著你的好,你竟是將那賤妾抬成平妻,這般折辱她!我這回若不進京,還以為她在做著少奶奶享福!薑煜,我大姐是你害死的,你得給她償命!”


    老夫人氣的胸口痛,看著鄧興寧又要打薑煜,連聲道:“反了反了!”


    柳氏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誰不是三妻四妾?姐姐如今已經入土為安,你這般打上門來鬧騰,鬧得眾所皆知,都知道姐姐是嫉妒自盡,她的名聲可就臭了!”


    鄧興寧來的時候,都打聽清楚,一聽到柳氏的話,冷笑道:“也就養你這條毒蛇,咬死了她。”


    “下賤胚子,你還有臉說不成?當初若不是薑煜說隻娶我大姐一人,母親怎會將人放心的交給他?都說什麽鍋配什麽蓋,兩個都是忘恩負義之人!早知如此,隻怕父親後悔將他這白眼狼給救了!若是我,救他?早一竿子打下去淹死他得了,也免得生來這世上害人!”鄧興寧的妻子楚氏尖酸的說道:“你們這世家瞧不起商賈,可你們的品性卻是低賤不如商賈,商賈最起碼還懂一個‘義’,你們生來便是不仁不義之人!”一句話,將薑家人全給罵了。


    柳氏麵色青白交錯。


    老夫人氣得仰倒,卻是知道這件事是薑家有錯在先。連連給薑綰遞眼色,薑綰權當看不見。


    等打得差不多了,看著三老爺爬都爬不起來,這才緩緩的說道:“舅舅,你們遠道而來,快進屋歇歇。”


    鄧興寧沒有見過薑綰,聽到薑綰的稱呼,仔細打量她的麵龐與鄧氏有幾分相似,便知這是他們的外甥女。


    楚氏心疼的說道:“綰姐兒,你有什麽苦楚,都說給舅舅、舅母聽,咱們替你討公道。若是這裏住不下去,你收拾東西,隨我們回江南。”


    薑綰眼眶微熱,她在楚氏眼中看到真切的關懷,深刻的體會到親人的滋味。


    老夫人對她雖好,可終究是利益為先。


    可楚氏不同,她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她是母親唯一的女兒,回了江南,極有可能會與他們爭奪財產,可他們卻是不在意。


    柳氏眼皮子一跳,睃了薑綰一眼。


    老夫人卻是不滿的說道:“綰兒婚期在即,她怎得能去江南?何況她姓薑,是薑家的子孫!”


    楚氏一聽就炸了,怒目圓睜的說道:“你說什麽?大姐屍骨未寒,綰姐兒孝期未過,你們迫不及待的把她嫁出去!到底是什麽樣的好人家,讓你們這麽急吼吼忙手準備綰姐兒的親事?”


    薑大夫人也覺得不妥,開口道:“陵王。”


    “那個傻子?”楚氏尖聲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姐在世的時候,你們如此欺辱她。如今她人不在了,你們便這般容不下她的血脈!我們若是不來這一趟,還不知你們要如何作踐!”二話不說,拉著薑綰的手往外走:“走,我們現在就走!”


    “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老夫人險些氣昏過去。


    薑綰不能走,她這一走,對舅舅、舅母不好。忙拉住舅母,給她遞了眼色:“舅母,我們先進去再說。”頓了頓,又道:“那親事我並未同意,無論如何,也要守完母親的孝期。”


    楚氏臉色這才緩和了。


    鄧興寧他們想讓帶走鄧氏,三老爺死也不同意,老夫人也不鬆口,一行人並未談攏。


    天黑了,依舊沒有爭論出什麽東西,鄧興寧不肯住在薑府,被薑綰留了下來。楚氏心中也有別的打算,怕他們今日走出薑家的大門,隻怕事情到明天還會生變,哄著鄧興寧留了下來。


    楚氏坐在薑綰的屋子裏,想起鄧氏直落淚。她與鄧氏是手帕交,比鄧興寧大了三歲,想起鄧氏一年前從江南回來,說的那一番話,悲從中來:“綰兒,你娘的盼頭就是你,你千萬不能嫁給那個傻子。這些年,若不是為了你,你娘隻怕早就支撐不下去!”


    薑綰心中一動,湧出一陣酸楚。


    “綰兒,你定不能饒了那賤人!”楚氏眼底迸發出凶狠的光,若非是柳氏,鄧氏怎得會死?“這一大家子,壓根沒有一個好人,你在這豺狼堆裏,舅母著實放心不下。”


    “舅母,我若離開了,如何給母親做主?我如今長大成人,能辨是非,您不用擔憂我。母親的事情塵埃落定,你們明日回去即可。”薑綰臉上一片哀傷,眸子裏布滿了淒清:“還望舅母與舅舅莫要將消息告訴外祖母,她老人家怕是受不住這白發人送黑發人。”


    楚氏連連點頭。


    **


    翌日


    大家齊聚在老夫人的屋子裏。


    老夫人昨夜一夜未睡,她早就想過鄧氏的死瞞不住鄧家人,卻是沒想到這麽早被發現了。


    鄧家沒有別的要求,隻想將鄧氏遷回江南。


    人已經下葬,若是再挖出來,指不定又會生出什麽閑言碎語。


    “親家,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讓鄧氏入土為安。”老夫人看著二人麵無表情,沒有鬆動,隻得苦口婆心的說道:“此事也並不光彩,她的善妒的性子,本就犯了七出。若非三兒念在情份上,休她出府也是沒有話說。”


    楚氏原是想著今日若是他們誠心道歉,她就聽了薑綰的話,揭過這一茬,可她們卻依舊抓著鄧氏的死生事,如何不惱?


    “你們不講仁義在先,如今倒是指摘我大姐。不休大姐,你們敢說不是為了薑家的聲譽?如今倒是做起聖人!”楚氏看著薑綰說道:“你也莫怪舅母答應你揭過這茬,如今又揪住不放,著實是他們欺人太甚!”


    從袖中摸出一張封信,字麵朝上的給老夫人看清楚:“這封信您該不會不認得,我大姐犯妒,那可是當初有人給她說過,今生隻娶她一人,若非沒有這諾言,我大姐也不是不開明的人。她一直耿耿於懷的不是他納妾,而是他背棄諾言,這賤人的背主!”


    老夫人麵色大變,那是三老爺的字跡。


    楚氏冷笑的對柳氏說道:“你以為我大姐死了,你就高枕無憂?可別忘了,當初你為了取得我大姐的信任,可是恨不能將心肝兒全都挖出來給她看。以至於寫下了契書,這輩子為奴為婢的伺候她!”冷笑的看著柳氏麵色灰白,透著死氣,心中一陣暢快:“我可不記得你們薑家有請媒婆來說親,納柳氏給薑煜為妾!所以,她還是我鄧家的人。並且沒有婚書,我將她浸豬籠也不為過!”


    眾人嘩然——


    全都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麽一出。


    就連薑煜與老夫人都震驚了,他們一直以為柳氏無父無母,隻要她自己願意,這件事就成了。


    結果,今日卻是捅出,柳氏有主!


    柳氏也慌了,連忙解釋道:“姐姐她……”


    “我母親不可能同意,她一直沒有承認過你,當初你都不曾給我母親敬茶!”薑綰冷聲道,心中隻覺得舅母這一招著實高明!


    柳氏渾身巨震,踉蹌的後退幾步。


    老夫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事實是如此,鄧家不肯和解,他們要帶走柳氏薑家也無權挽留。


    何況,鄧家這一行人的架勢,根本不想要和解!


    薑煜眼底蓄著憤怒,他沒有想到柳氏欺瞞他這一點!可到底是他孩子的生母,他不能讓庶子名不正言不順。隻得開口請求道:“舅弟,霜兒這些年她不曾說過,想必是答應……”


    “父親當真是糊塗,當初你納柳姨娘的時候,早已被柳姨娘勾了魂,有幾回與我母親好好說話?你怎得知道她願意?就連母親生產的時候,你可在身旁?”薑綰這些話,都是聽母親身邊的老嬤嬤說的,對薑煜愈發的失望。


    薑煜望進薑綰眼底冰封的冷意,再也沒有開口。


    老夫人正要說,楚氏搶先一步道:“親家,你們若是要保住這賤人,也並不是不可以。我們大家對薄公堂,看官老爺如何評斷。官老爺評斷不出,咱們便去敲登聞鼓,請皇上做主。”


    老夫人麵色青紫,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楚氏起身:“大姐既然已經入土為安,我們也不能擾了她的安寧。至於柳氏……”


    “夫人,我求求你高抬貴手,我錯了,我女兒如今在給姐姐守靈……”柳氏狼狽的跪在楚氏的麵前哀求。


    楚氏不為所動:“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這種人,我們也是養不熟,出門找人牙子發賣了。”拂了拂衣擺,仿佛柳氏是什麽髒東西。


    柳氏被賣,薑家也算顏麵掃地。


    老夫人手指顫抖的指著薑綰說道:“綰兒,你給你舅母說說,我們買了!我們買了!”


    “帶走!”楚氏一拂衣袖,與鄧興寧走到門口。


    老夫人厲聲道:“將他們給我攔住!”護衛齊齊包圍住鄧家一行人,隻聽見老夫人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擅闖私宅,給我拿下送官!”


    薑綰走出一步,老夫人利眼掃來,冷聲道:“綰兒,你退下。若是你踏出這條門檻一步,今後便不是薑家的子孫!”


    薑綰腳步一頓,抬腳踏出了門檻,站在門外,淡薄的金光漫灑在她的身上,絲毫不覺得溫暖,折射出凜然寒芒:“祖母,我斷不能饒了殺害母親之人,做那不忠不孝之人!”若是沒有今日這一出,薑綰看不透老夫人絕情的一麵。也不難猜想,當初恐怕她不喜母親,而柳氏知書達禮,所以順了柳氏的心意,納她進門。


    但凡當初老夫人沒有鬆口,柳氏便進不了薑府的門!


    隻不過,當初她隻看見老夫人的慈愛,母親的麵目可憎,才會以為是母親的自作自受。


    隻是,如今她才看透!


    老夫人麵色巨變,沉痛的閉目,一揮手:“全都拿下!”


    薑綰鎮定的看著老夫人,不慌不忙。就在護衛碰上她手臂的時候,一支官兵衝了進來。對老夫人說道:“有人報案,意欲行凶殺人!”


    楚氏猛然看向薑綰。


    薑綰安撫的一笑,她早就料到今日不會是太平之日。以老夫人的手段,斷不會善罷甘休。而舅母也是烈性,她想要除掉柳氏給母親報仇,為了薑家的顏麵,老夫人斷會撕破臉,所以她告訴綠鄂,若是這裏生變,立即報官。


    老夫人還有什麽看不明白?


    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著薑綰,果然是她教出來的孫女!學的這些本事,全用來對付她!


    好!當真是好!


    “薑綰,你可要想好!脫離了薑家的庇護,你什麽都不是!”老夫人出聲要挾!


    “薑綰此後是生是死,皆與薑家無關!”她的目地從來是放在柳氏的身上,如今柳氏既然留不成,薑家也沒有她可留戀之處。


    楚氏對官差說道:“大人,他們預備動用私刑,強搶我們鄧家的婢女!”筆直的指著柳氏。


    柳氏麵無血色的跪在地上,仿佛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官差盤問事情原委,將人帶走。


    不過一個時辰,案子結了。


    柳氏由鄧家處理,薑家給鄧家這十幾年的賠償!


    薑綰順勢在衙門脫離了與薑家的關係,此後生死,皆與薑家無關。


    老夫人在氣頭上,看都不曾看薑綰一眼,乘著馬車離開。


    三老爺到底是不舍,薑綰卻是在他替柳氏求情的時候,斷了最後的念想。麵色冷清的說道:“你保重!”轉身與鄧興寧與楚氏去了她早已在盛京購置的宅子。


    一行人離開,三老爺卻是沒有走,仿佛在等什麽人。


    良久,從簾後走出一人。


    三老爺看著他穿著灰白色的袍子,眼底閃過了然,也就隻有他會幫薑綰。若非是他在暗中出手相助,隻怕今日他們帶不走柳氏。


    “我知道是你。”三老爺歎聲道,整個人佝僂著背坐在陰影裏,一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


    鏡墨瀾緘默不語,唇瓣微抿,望著空蕩蕩的大門,仿佛依舊能看到薑綰的那道纖瘦的身影。


    她如今卻是不肯再見他。


    “她心中怨恨我們,不會接受我們的幫助,今後有勞你了。”三老爺後悔,當初怎得就舍棄了他?


    “不恨。”鏡墨瀾冷酷的說道,見他不明白的模樣,解釋道:“她心中無恨。”


    若是恨,她不會走。


    隻怕他的幫助,她也不願意接受。


    **


    薑府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方才傳到鳳瑤的耳中。


    鳳瑤正在喝茶,驚異的看著采芙:“你沒有聽錯?”


    “奴婢打聽得清楚,薑小姐她早已在盛京購置了宅子,恐怕心中早已渴望脫離了薑家。隻是顧念著養育之恩。如今老夫人的做派,著實令她寒心。如今脫離了薑家,以奴婢之間,未必不好?若是今後文興私塾在秋試上大放異彩,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也不在意那薑家!”采芙覺得心中著實痛快,喜滋滋的說道:“那柳氏也是好日子到頭了,當初可沒有少對付薑鄧氏,如今給楚氏給帶走,聽說楚氏是個潑辣的人,隻怕饒不了她。”


    說罷,湊到鳳瑤的耳邊,神秘的說道:“小姐,您猜楚氏會如何處理?”


    鳳瑤搖了搖頭,楚氏的為人稟性,她並不太了解。


    “聽聞楚氏將人丟到了煙花柳巷裏,今夜拍賣。”采芙簡直要拍案叫絕,楚氏暗指其人是高門大宅裏的小妾,雖說上了年紀,卻依舊是身嬌肉嫩。那個青樓卻是低等的,隻是平民百姓的去處,這一聽是富貴家裏出來的人,齊齊蜂擁而去。


    老夫人得到消息,氣得吐血,昏厥了過去。


    盛京就是這麽點大的地兒,衙門裏發生的事情,誰會不知?雖說沒有點名道姓,眾人心中仍舊有數。


    鳳瑤猜出了一二,含笑的搖頭,也虧的是楚氏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簡直是狠狠的打了薑家一個耳光。


    “薑家是王妃的娘家,多少是有影響。”采芙轉而憂心忡忡的說道。


    鳳瑤托著下巴說道:“母妃雖然與老夫人言和,可到底是生了隔閡,傷心一時罷了,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果然,榮王妃得知了消息,來了秦樓。對鳳瑤說道:“你與綰兒交好,那孩子我看著長大,若非是逼急了,也不會如此絕情。到底是女子,若非是傷透了心,在出嫁的節骨眼上,又怎會願意脫離了家族的庇護?你去將她接到王府住幾日,看看她今後可有打算。”


    鳳瑤頷首道:“過兩日我去請,她這兩日恐怕要招待娘舅。”


    “你辦事我放心。”榮王妃突然想起什麽,蹙眉道:“初兒呢?”


    “這幾日在宮中,不會回府。”鳳瑤並不怎麽過問雲初的事情,他若是出遠門或者不會回府,方才會告訴她一聲。


    榮王妃輕歎了一聲:“該是沈家的忌日要到了,你不必管他,再過兩日你準備清淡的白粥小菜給他。”叮囑完,榮王妃起身離開,並未察覺到鳳瑤變了的臉色。


    沈家的忌日,的確就在後日。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從明日開始,閉門不出,抄寫經文。


    鳳瑤軟綿綿的躺在軟塌上,臉色蒼白,目光有些空洞:“采芙,你去備香紙。”


    “小姐,您也要去祭拜嗎?”采芙蹙眉,沈家與小姐並無交情。


    可想起那日停在沈府的馬車,小姐去沈府的情形,或許其中有她不知道的內情。匆忙出去準備,順便讓人備了馬車。


    鳳瑤想要避開沈府忌日那天去沈家,她怕引人注目,所以便提前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乘坐著馬車去了沈家。


    采芙留下看守馬車,鳳瑤獨自一人從側門而入。


    裏麵的荒草已經到了她的胸口,殘垣斷橫上,結滿了蜘蛛網,褐色蜘蛛在上麵爬行。


    鳳瑤看著眼前荒草從兩邊倒去,踩出了一條路,心中一緊,她想不出來還會有誰會祭奠沈家?


    一路穿行而過,鳳瑤來到沈家的祠堂。


    祠堂的門打開,她站在門口便感受到一股濃重的陰森之氣,陣陣陰風吹刮,鳳瑤抖了抖。可想到小時候犯錯,經常被罰跪在祠堂,心裏的那股懼意被壓迫下來。隻是,此次身邊再也沒有哥哥陪同罷了。


    四處打量,地上落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灰塵上印有幾個腳印,根據長度可以辨認出是男人的腳印。


    仔細辨認,並非是雲初的尺碼。


    森冷的月光傾灑在祠堂,鳳瑤看著供台上的靈牌,心中沉重。


    定了定神,緩緩的踏進祠堂。點燃香燭,這才發現香爐裏的香燃著點點星火,顯然此人來了不久。鳳瑤若無其事的插好香燭,跪拜磕頭的一瞬,一道殘影快速的飛掠而出。


    鳳瑤心瞬間提了起來,瞬間想到恐怕是祭奠之人。快速的起身追趕了出去,可庭院深深,根本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緩緩的朝院門走去,腳踩在落地的枯枝上,陣陣斷裂聲在這寂靜的夜中響起,令人心中生寒。


    嗖——


    黑影翻越過高牆而去。


    鳳瑤不肯放棄,快速的穿過拱門,看著眼前的一顆高大的樹枝。上麵有一團黑影,查看了位置,赫然是黑影方才翻牆而出的位置,恐怕是卡在了樹枝上麵。


    “閣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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