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將氏匆匆回到府中,將信中看到的內容,如數默寫下來。


    薑左吹幹墨跡,眼底布滿了笑意:“她可有發覺?”


    薑將氏搖頭說道:“我原以為會是在秦樓招待我,沒有想到她將我邀請到書房。去的時候,鳳瑤還沒有到,信也未拆封,我看了後用蠟印封住了,並未留下端倪。”


    薑左折疊好放在袖中,打算出府。薑將氏忙問道:“老爺,您要這考題作甚?”


    雲初救了薑左,她心懷感激。聽聞老爺說監考的人乃是雲初的心腹,而鳳瑤帶的學生又要參加秋試,那麽必定知曉考題。吩咐她去榮王府與鳳瑤套近乎,然後竊取考題。


    她向來不忤逆薑左,並沒有問出他要做什麽。


    “老爺,榮王妃是您的妹妹,上一回您行差踏錯,若非有雲初,您恐怕早已身首異處。切不可再犯糊塗!”薑將氏知曉薑左心中對榮王府仍舊心存芥蒂。當初雲初與榮王妃原諒了他們的所作所為,可如今榮王回京,他再犯錯,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薑左聽她拿雲初說事,冷笑道:“莫要再說渾話,你是被她灌了迷魂湯,分不清是非!我可沒有做王妃的妹妹,也高攀不起!若是有,我怎得還如此落魄?”


    竟是將榮王妃也給怨上了!


    薑將氏麵色發白,想不到他冥頑不靈!


    心中驚覺她這回怕是做了對不起鳳瑤的事,眼露愧疚之色。


    薑左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恨聲道:“你將今日之事告知鳳瑤,明日就是我的死期!”


    薑將氏心中一震,薑左懶怠理會她,暴怒的離開。卻又放心不下,吩咐幾個家仆看守住薑將氏,不許她出府。


    薑將氏聽了這消息,心涼了半截,惶恐不安的跑到門口,被家仆攔下,怒斥道:“混賬東西!我去給老夫人請安,你們也敢攔?”


    家仆麵麵相覷,收回了手。


    薑將氏冷哼一聲,去尋求老夫人幫忙。


    卻沒有想到,老夫人心裏早已指望向獻王府,心中終究是對榮王妃起了隔閡。聽了薑將氏的話,並未放在心上,反倒是責備道:“不必大驚小怪,左兒要這考題,想必有其他的用途。到底榮王妃是他的妹妹,他又怎得會將他們往死路上逼?”


    “母親……”薑將氏跟了薑左一二十年,豈會不知他是什麽品性?


    “行了,若無事給我抄一百份求子經文。”薑老夫人心中替薑岑掛心,嫁進王府許久,肚皮都不曾傳出消息。有個兒子傍身,總歸比如今安心。


    薑將氏麵色一僵,轉瞬想到薑岑,瞬間攥緊了手指。


    繡桃將麵露疲色的薑老夫人攙扶進內室,表明了態度。


    薑將氏望著老夫人佝僂不少的背影,便聽她嗓音蒼老的說道:“左兒說的有理,即使他做了糊塗事,榮王府裏頭有功勳在,有榮王在,皇上又能拿他們如何?這件事眼下看來還不知你是否誤解了左兒,胡亂在外聲張,隻怕是害了他。你是個心思通透的人,想必無須我多說,你也知該如何做!”


    薑將氏早已看透薑老夫人的為人,可到底沒有法子的時候,還是將她視為幫手。心想她會念在榮王妃是她女兒的情麵上,差人給榮王府遞個口信,讓他們提防一下。


    卻沒有料到,這般無情!


    **


    幾日高強度的緊張學習後,終於迎來了秋試。


    女子參考是大舜國建國以來,開天辟地第一回。


    考場外,聚集著考生的爹娘,緊張的盯著緊閉的大門。


    往年秋試,要在裏麵考三日,饒是男子考完之後多要抬出來。更何況,那些嬌養的小姐們?


    江淼的母親憂心的詢問著一旁的鳳瑤:“夫子,淼淼她身子單薄,恐怕會受不住……”


    “皇上體恤,女子考場地上鋪了綿軟的褥子,不會有大礙。”鳳瑤心裏也很緊張,這幾天就沒有好好睡過。她付出的心血,能不能得到回報,在此一舉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在眾人煎熬中過去。


    三日間,不少人熬不住被抬了出來。


    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守在外邊的人,困頓的眸子裏迸發出一抹亮光,印亮了憔悴的麵容。


    眾人蜂擁般圍上去,扶住自家的女兒。


    鳳瑤遠遠的看著,走到文妗麵前,故作平靜的詢問道:“如何?”


    文妗麵色慘白,聽到鳳瑤的話,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夫子,學生沒有給您丟臉。至於能不能取勝,我不得而知。”


    對方的實力,她們並不清楚。


    隻是,她們自己盡力而為了!


    鳳瑤溫柔的一笑,叮囑她們好好休息,靜候放榜消息。


    **


    鳳瑤卸下滿身的疲倦,躺在貴妃榻上。


    采芙將一個信封拿了進來,遞給鳳瑤道:“這是文小姐送來的。”


    鳳瑤眼底有著訝異,拆開信,裏麵寫的是她們的考題,下麵洋洋灑灑的文章,恐怕是她的回答。


    看完後,鳳瑤心中忖度一下,放在油鍋上煎熬的心總算冷了下來。


    因為文妗她那麽小,生為女子能有這麽一番見解,實屬不易。


    男兒從四五歲便開始啟蒙,而她的學生卻是參差不齊,她並沒有多少把握她們能夠取勝。


    心裏早已有了退路,即使女子上私塾不被接受,她也會自己出銀子建立一所女子私塾。


    王妃進來的時候,鳳瑤滿臉欣慰的給文妗回信。


    見狀,心裏倒是寬鬆了許多。原以為她今日神色委頓的進府,怕是學生沒能考好,過來寬慰寬慰她。


    鳳瑤聽到婢女的行禮聲,抬頭見到王妃掀開珠簾走來,放下管束迎上來:“母妃,您怎得過來了?”


    “來看一看你。”榮王妃示意凝玉將湯盅放在桌上:“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人也清減許多。如今秋試已過,你該留在府中好好修養。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要太在意。”她憂心自個平素給鳳瑤施加壓力,結果不盡人意,她心裏會過不去這道坎。


    鳳瑤愕然,她並沒有多想,卻也心領了榮王妃的心意:“母妃,孩子們都盡力了,結果應當不會太難看。”


    那麽就是勝算不大?


    榮王妃心中更加擔憂了:“如今盛京仍舊炎熱,初兒身子也不大爽利,不如趁著眼下得空,與他去別院避暑?”


    鳳瑤含笑道:“母妃,您不必擔憂,勝敗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的學生能有這番見地,我心滿意足。”將文妗的文章遞給榮王妃。


    榮王妃原是不大在意,看了幾句後,沉斂心神細細品閱,微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這是誰家的姑娘?真真是好文采。”榮王妃誇讚道。


    “文家的。”


    榮王妃放下宣紙,見鳳瑤小口喝著湯,眼底平靜無波,知曉她是當真不在意,也就放下心來。提起另外一件事:“上個月是初兒去國寺的日子,京中忙的脫不開身,你明日陪他去一趟。”


    鳳瑤一怔,就聽榮王妃解釋道:“從初兒滿二十之後,每年固定三次去國寺找慧禎大師給他療毒。這次隔了許久,毒未壓住,身子這段時日來,孱弱許多。”


    鳳瑤塞在嘴裏的湯,頓時無味。


    原來他最近身體虛弱,是因為壓製下去的毒素,又都擴散出來了嗎?


    “母妃,可需要準備什麽?”鳳瑤失了胃口,放下勺子。


    “東西我都已經準備好,明日你們隻管去便是。”榮王妃透過窗子見到雲初緩緩行來,蒼白的臉色與他潔白的衣袍相輝映,心裏緊揪了起來。擰緊了帕子,起身道:“你父王一個人院裏,我就先過去了。”


    鳳瑤起身相送,站在門口,瞧見雲初虛握著拳頭抵在唇邊咳嗽。身子靠在梨樹下,微垂著頭,肩膀顫動。


    榮王妃疾步走過去,正要詢問,石韋倒出一粒藥丸喂雲初服下。


    雲初劇烈的幹咳,恨不能將肺給咳出來。


    鳳瑤的心仿佛隨著他的咳嗽而慢慢的撕裂,拍著他的被順氣。


    半晌,雲初緩過來了。將手攏在袖中,抿著青白的唇,輕聲道:“趕路時吹了風,這才引發舊疾。”


    榮王妃苛責道:“你總是不愛重自己的身子,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該替你身旁的人考量。”


    雲初沉默不語。


    榮王妃看他虛弱的模樣,又不忍多說。


    鳳瑤對榮王妃說道:“母妃,府中的事情就勞您多費心。眼下天色還早,我們這就趕路去國寺。”


    雲初蹙眉,正要拒絕,卻聽鳳瑤道:“你若不肯去,我就去求……”


    “石韋,備車。”不等鳳瑤說完,雲初便妥協了。


    鳳瑤握著他的手臂,都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涼,吩咐采芙準備手爐,扶著雲初上了馬車。


    她想在雲初身體糟糕之前趕到國寺,方才到山腳下的時候,雲初發起高燒。


    急壞了鳳瑤。


    石韋背著雲初急速去慧禎大師的禪房,慧禎大師見雲初昏迷,心知不妙,連忙給他切脈。麵色不禁凝重起來:“他的毒愈發深重,本該上月來療毒,他沒有來。如今又受了很重的內傷,情況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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