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黃沙漫天,一眼望去無垠的曠野,零星的楊樹宛如士兵筆挺的身姿,佇立在道路兩旁。


    一輛烏篷馬車疾馳,驟然停在黃土砌成的城牆外。


    守哨士兵看見了,麵色嚴肅的走過來詢問:“來者何人?可有入城文書?”


    石韋掀開簾子一角,展示一塊令牌。


    士兵麵色一變,連忙讓人打開城門。


    烏篷馬車駛離,另外一位士兵好奇的說道:“是哪位貴人?”


    這個時候什麽人物會來北疆城?榮王戰死,多少人逃離北疆城?


    “榮王世子!”


    “莫怪,定是處理榮王身後事。”


    二人想起威嚴的榮王,不禁一陣唏噓。


    誰曾想戰無不敗的榮王會戰死沙場呢?


    如今的北疆戰士們人心惶惶,害怕蠻子突襲城破。


    多少士兵,留下遺書,等著蠻子一戰?


    而進城的雲初,掀開簾子,看著寥寥幾人的街道,其他都是巡視的士兵,眸光霎時陰沉。


    “去歲年末屬下來一趟北疆,城內一片熱鬧喧嘩,可見王爺治理下多麽安穩。”


    眼下這些人要不是離城而去,要不便是閉門不出。


    先帝對榮王府格外厚重,前榮王鎮守北疆時,便賜了一座榮王府邸。雖不大,卻也是隆恩浩蕩。


    一行人停在榮王府門口,府外掛著白燈籠與白緞。


    還未走進,便感受到濃重的哀意。


    雲初斂去眸子裏的霧色,抬步入內,大廳已然變成了靈堂。


    靈堂前跪著一人,機械一般的在火盆內燒紙錢。


    林副將認識雲初,眼底閃過激動,又被悲慟覆蓋。見他盯著靈前的人,沉聲道:“他是殷立夫殷副將。”


    雲初麵無表情,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寒氣濃重幾分。


    林副將將雲初領進靈堂:“王爺屍骸未尋到,可將士們對王爺格外敬重,置辦靈堂慰問亡靈,等待京中來人將王爺接回京。”饒是鐵血的糙漢子,說到榮王的死,也不由紅了眼。


    雲初站在棺木前,突然伸手推開棺蓋,看著裏麵放著榮王的盔甲佩劍,抿緊薄唇:“撤了!”


    “這——”林副將驚愕的看著雲初,仿佛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殷立夫猝然抬頭,一雙眼布滿血絲,唇瓣幹裂,憔悴不堪。冷聲說道:“世子這是來耍威風?”


    “你說什麽?”石韋憤怒的瞪著殷立夫,若不是這狗賊,他們王爺何至於會死?


    “世子不仁不孝,我們作為將士不能不忠不義!”殷立夫看都不曾看石韋一眼,諷刺的看著雲初。


    雲初譏誚道:“違背軍令,就是殷副將的忠義?”


    殷立夫臉色霎時慘白。


    雲初不欲與他多說,轉身跨出大廳,朝內院走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時不會善罷甘休?


    林副將沉默片刻,立即讓人撤了靈堂。


    轉念一想,忙去內院找雲初。


    雲初站在地圖旁,指著邊界一處道:“父王在這裏遇襲?”


    林副將點頭:“這一片是荒林,裏麵有瘴氣,沼澤地。我們這邊的人,都稱這塊為死亡林。殷副將不顧將士們勸說,一意孤行要去這荒林裏鍛煉士兵,偵查地形,想要設伏斬殺蒙吉。沒有想到蒙吉早就在那裏等著他,王爺聽到後隻身前去救人。殷副將安然回來,王爺卻是被偷襲掉進沼澤地裏。我們尋過去的時候,隻看到沼澤地裏沉著王爺的盔帽。”


    雲初手指敲擊著桌案,良久,才道:“殷副將怎麽回來的?”


    “狼狽逃回來。”林副將不解的看著雲初。


    “徒步?”


    “對!”


    雲初目光陰鷙的盯著那塊荒林,離城裏可不遠。能徒步回來,身上可不見受傷。倘若是忠心耿耿之人,豈會棄主帥不顧?


    搬救兵?


    雲初冷笑。


    “你們過去的時候,周邊可有泥痕。”


    林副將陷入回憶,不確定的說道:“我們去的時候沼澤裏一片濕土翻湧,好像經過鬥爭又像是王爺在裏麵掙紮。不過,他們離去的方向,的確有泥痕。”頓了頓,猛然看向雲初:“這裏頭有什麽不對?或許他們想要王爺死,所以打壓一番,腳上難免沾泥。”


    所以他們並沒有多少懷疑。


    但是他又不得不多想,世子斷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


    “殷副將平時為人如何?”雲初換個問法。


    “仗義。”林副將蹙起眉,世子這是懷疑殷副將?


    “若當時的情況換做林副將,可會留下父王一人獨對蒙吉?”


    “不會!”


    林副將猛然回過神來,心驚肉跳的看著雲初,他的意思是——


    瞬時抿緊嘴。


    殷立夫當真仗義,就算留有一口氣在,也絕不留下王爺跑回來找救兵!


    隻會掩護王爺離開。


    沒有人不清楚王爺對北疆的重要性!


    可偏偏殷副將他帶著兩個人回來了……


    “世子,會不會哪裏出了差錯?他的父親是為了救王爺而死,他該與他父親一樣……”林副將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雲初打斷:“人人都說他父親對父王忠心耿耿,不惜以命相救,卻沒有人問過他父親為何對父王忠心!前殷副將家境殷實,祖上開武館。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上頭有個兄長卻是不成氣候,下麵的三弟體弱多病,才五歲便夭折了。他幫著他父親打理武館,有時會走鏢。有一回他父親護鏢,再也沒有回來,武館的繼承就使兩兄弟反目。”


    “大哥是逞凶鬥惡之人,手段陰狠卑鄙,並無多少兄弟情義。二弟卻是重情重義之人,他並沒有爭奪繼承人的心思。可武館上下的人,十分敬服二弟,幾位主事都讚同二弟繼承。大哥因此起了殺心……”


    林副將心中凜然。


    “後來呢?”


    後來?


    雲初淡然的說道:“那時二弟妻子懷有身孕將要臨盆,他帶著妻子躲避大哥的追殺,正好躲進破廟遇見行軍的父王,將他們救下。但是一路逃亡,十分驚險,他的妻子驚慌恐懼,孩子還未生下來就斷氣了。”


    “可……”林副將不可思議,殷副將明明還活著啊!怎麽會沒有生下來?


    “父王看著他一個大男人悲慟不已,想要自盡。心裏不忍,顧不上男女大防,當機立斷的用匕首劃破肚子,將胎兒取出來。”雲初眼底充斥著濃濃的諷刺,結果救了一頭狼。


    林副將重重歎氣,這段往事無人得知,反而人人記住的都是王爺欠殷副將一命!


    可若沒有當年之舉,殷副將怕早已消亡。


    哪裏還有血脈繼承香火?


    可這兔崽子非但不知感恩,竟是恩將仇報!


    “世子,接下來該怎麽辦?搜林?”林副將眼下知道雲初恐怕並不相信王爺死了,畢竟沒有看見屍身。隻是心裏也有不小的疑慮,他平白無故將殷副將的身世告訴自個作甚?


    雖是如此,卻也不敢問。


    “搜林。”


    “是。”


    “等等!子卿呢?”雲初這一路來似乎沒有看見沈子卿,目光頓時凜冽。


    林副將一愣,這才吱吱唔唔的說道:“將軍出事後,一直沒有瞧見他。”


    雲初麵色一頓,擺了擺手。


    林副將神情嚴肅的離開。


    石韋立即說道:“可要盯著殷立夫?”


    “嗯,你安排下去。”


    ——


    陵王府


    正院裏侍女婆子都是輕來輕往,井然有序。


    隻是人人麵上都帶著憂色。


    雖然伺候的是傻王,可到底王妃是個好相與,不會刁難婢子,日子清閑好過。


    若是王爺這一去,她們都不知會落成何種境地。


    是以,人人都祈求陵王早日安康。


    薑綰坐在床邊的繡墩上,看著侍女給昏睡中的陵王喂藥,臉上的神色不明。


    “你們都下去吧。”等藥喂完,薑綰揮退屋子裏伺候的人。


    門‘吱呀’合上。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衝著薑綰微微一笑。


    薑綰不由彎了彎嘴角。


    “北疆那邊沒有消息?”陵王撐著坐起來,摸了一下包紮的後腦勺,眼底閃過一抹冷芒:“今日可有書信?”


    薑綰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陵王:“皇上下旨捉拿獻王,獻王早早聞到風聲逃走,那頭的人撲空。”頓了頓,憂心忡忡的說道:“獻王敢對您下手,可見計劃周詳,怕是一早就躲藏起來。或者……就藏在盛京。”


    “不無可能。”陵王讀完信,隨手遞給薑綰。


    薑綰微微一愣,看都不看燒毀了。自從陵王遇襲醒來,眼底癡傻之氣全無,他這才向自己坦白,為了活命裝傻十幾年。而這次‘痊愈’也是借著遇襲磕破腦袋的契機。


    隻是怕宮中那位下手,一直瞞著病情,對外是還在昏迷中。


    “王爺有何打算?”薑綰心裏掛念薑家,大伯母來信,祖母仍舊不願離京。


    她怕到時候陵王的事情暴露出來,若一朝敗了,薑家怕是不能夠全身而退。


    “他們不會這麽快將消息傳回盛京,會瞞住在潮州一帶搜查獻王的蹤跡,他若是回京,消息耽擱一日對他越發有利,反觀我們不容樂觀。”陵王眸子裏閃過陰霾:“你代我寫信,著人在盛京搜查獻王蹤跡。”


    “您是打算將消息送進宮?”薑綰柳眉微擰,這消息不知由誰傳遞。


    “你不必思慮,我自有安排。”陵王躺下去,這是終止話頭的意思。


    薑綰細想一番,去往書房。


    ——


    獻王逃亡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傳到皇上的耳中。


    鳳嘯勃然大怒,氣得頭風症發作。


    範忠忙自作主張的替皇上請走禦書房的幾位大臣,扶著皇上去了偏殿休息,著人去請太醫。


    鳳嘯擺了擺手:“去妙音閣。”


    他這頭風症發作起來,太醫的湯藥也無多大的作用,反倒是聽芙蕖彈幾首曲子,症狀會慢慢減輕安睡過去。


    這段時日,便愈發的倚重芙蕖。


    芙蕖見鳳嘯前來,連忙上來行禮。


    鳳嘯將芙蕖攙扶著坐在榻上:“給朕彈兩曲。”


    芙蕖含笑應下,順手點燃平日裏鳳嘯愛聞的熏香,這才坐下來彈琴。


    一曲將了,鳳嘯頭痛欲裂的症狀好了些許,閉目道:“琴技精進不少。”


    “這都是皇上指點的功勞。”芙蕖手指起落,琴音自指尖緩緩流瀉而出。


    幾曲將了,鳳嘯沉沉睡去。


    芙蕖收了琴音,目光裏盈盈笑意盡數斂去,布滿濃烈的恨意。


    緊緊的攥著拳頭,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可終究是拚命忍下滔天之恨。


    宮婢攙扶芙蕖起身,芙蕖站在他身旁片刻,拿起薄被給他蓋上。朝殿外走去,對守在門口的範忠道:“皇上安睡了,前殿恐怕不太安寧,公公可以去處置。”


    範忠探頭瞟向鳳嘯,猶豫片刻,彎身退下去。


    芙蕖臉上的麵具徹底卸下去,身心俱憊的躺在軟榻上,闔眼吩咐宮婢道:“皇上喜愛的這香快沒了,你們去內務府領取些回來。”


    “是。”


    鳳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按揉著昏沉的額角,看著躺在軟榻上熟睡的芙蕖,微微一怔。


    休息片刻,這才起身離開。


    忽而,想起什麽一般,詢問守在門口的宮婢道:“朕睡了,姑娘做了什麽?緣何這般疲累?”


    “回皇上,姑娘吩咐奴婢去內務府取皇上喜愛的熏香,並未做其他。”宮婢誠惶誠恐的回答。


    “哦?給朕看看。”鳳嘯眸光晦暗,他也不知為何每回來妙音閣便能沉睡。


    莫不是問題出在這熏香上?


    宮婢不敢耽擱,立即取來熏香。


    鳳嘯放在鼻端一聞,清冽的冷香令人心神舒暢,昏沉的頭腦也逐漸清明。


    的確與芙蕖點的香一樣。


    許是合著她的琴音安眠?


    想到此,鳳嘯臉上有些許的笑意:“好生伺候姑娘。”


    廣袖一拂,龍行虎步的離開。


    他身後的芙蕖雙眸倏然睜開,一片冷然。


    ——


    盛京某處宅院,隻後院一個屋子裏點著昏暗的燭火。


    獻王與沉香對麵而坐,旁邊還有其他幾位幕僚。


    “外麵現在風聲緊,王爺暫且委屈的住在這宅院裏。”身穿青衫的中年幕僚開口道:“聽聞皇上已經得到您離開潮州的消息,當時便氣得吐血,頭風症也日漸嚴重,龍體欠安。”


    沉香微微淺笑道:“倒是沒有料到那妙音姑娘入皇上的眼,皇上得閑便去妙音閣。”


    獻王心中一動,隨即黯然的說道:“當初本王讓薑氏進宮拉攏她,可她卻是個不知好歹的!”語氣裏多了幾絲憤怒!


    沉香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是妙音姑娘不知好歹,而是王爺並未將她放在心上。當日裏,王爺定然輕看出自民間的她,隨便打發個妾侍進宮。而你那妾侍卻是個心眼狹窄之人,不將妙音姑娘得罪便是了不得了。”


    獻王麵上尷尬,他的確是存這個心思,覺得他出手拉攏,已經給足她臉麵。


    “你隻是個王爺,而接她入宮的卻是皇上,兩相比較,傻的才會投靠並未真心實意的人。”沉香語氣裏帶著幾分不以為意,仿佛芙蕖的拒絕在她意料之中。


    獻王惱羞成怒道:“本王就算不拉攏她,也能得到那位置。到時候,她自然會跪在本王腳下。”


    沉香嗤笑一聲。


    獻王麵色險些繃不住。


    另一位幕僚憂心忡忡的說道:“屬下倒是聽得一些傳言,王爺您好似助了陵王一把。當初刺殺他磕著腦袋,這一磕把他的傻病給磕好了。”


    獻王目光一緊:“他不是還昏睡不醒?”


    “那隻是掩人耳目,皇上得知他癡病好了,會怎麽做?”沉香臉色也格外的陰沉,對這個脫出掌控的意外,極為的不悅:“殿下這個時候還是罪人之身,若是陵王有那股子野心,皇上出了意外,沒有旁的子嗣,怕是那把椅子到陵王座下了。”


    獻王眼底閃過狠色。


    陵王,斷然留不得!


    ——


    暮色沉沉,陵王府中仍舊一片沉寂。


    婢女將藥碗端進來,遞給薑綰便退下去了。


    陵王坐起身,接過藥碗灌一口,倏然一頓,眼裏寒光乍現。


    俯身,將藥倒進痰盂中,吐掉嘴裏的藥汁。


    薑綰一愣,立即遞水過來。


    陵王漱口道:“看來消息沒有瞞住。”


    薑綰心中凜然:“這藥有問題?”


    陵王譏誚的說道:“這麽多年來,入我嘴的藥何其多?這些日子喝的都是一種,一點變幻也無,如今添了一味藥,我如何會不知?”


    “王爺……”薑綰憂心的喚一聲。


    “獻王還沒有消息?”陵王咳嗽幾聲,他想下手的人定是獻王無疑,可這回他藏的太深。


    這盛京裏,他還是有許多臣子扶持。


    “之前有蹤跡,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薑綰心裏忐忑不安,敵在暗,他們在明,怕是防不勝防!


    陵王倒是輕笑道:“狡兔三窟,也要將他炸出來!”


    掀開被子下床,陵王神色溫和的說道:“本王的病,也該有交代了。”


    ——


    翌日,陵王癡病大好,滿朝嘩然!


    其中最為震驚的當屬皇上。


    鳳嘯難以置信的看著範忠道:“你說什麽?”


    “皇——皇上,王爺磕著腦袋,那傻病好了。陵王府傳來消息,怕病氣會衝撞您,明日大好後來宮中謝恩。”範忠將陵王府的消息事無巨細的告訴他。


    鳳嘯怔忡的坐在龍椅上,麵色暗沉。


    他想不通這病了十幾年,怎麽會毫無征兆的好了?


    倏然,他想到陵王病好是因為磕著腦袋,心中震怒。又想到罪魁禍首違抗皇命,逍遙法外,鬱氣難止,胸口沉悶得喘不過來。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一股濕熱噴在掌心。


    鳳嘯看著掌心那抹腥紅,頹然的倒在龍椅上。


    腦袋又是一陣一陣的抽痛,令他心內暴躁不已。


    起身去妙音閣,對範忠道:“你親自去陵王府探探。”


    範忠卻滿懷心事,皇上咳血那一幕,可沒有錯過他的眼。自從揭露皇太後的醜聞,皇上便喜怒無常,身體每況愈下。獻王的事情如刺紮在他的心上,還未拔去,便傳出陵王病好。


    陵王,皇上是懼怕他罷?


    兩朝元老大臣,心中都明白先帝屬意陵王為皇。可後來出事變傻,先帝那張聖旨便自然被忽視,由如今的皇上登基。


    可如今這病一好,陵王若是拿出先帝遺詔,皇上這位置怕是不安穩。


    畢竟,許多大臣是礙於皇家子嗣不豐,又因皇上執政多年,即便懷疑皇上身上是否是正統血脈,也無人吭聲……


    斂去種種心事,範忠便領旨去陵王府探病。


    ——


    薑家這時打算離京回祖宅。


    病重中的老夫人,突然清明起來。


    嚷嚷著要見薑綰。


    蔣夫人立即著人去陵王府請薑綰見一見老夫人,這一別,怕是再也不能見麵。


    薑綰經曆這麽多,對薑家的恩怨也逐漸放下,收拾一番隨人去薑家。


    薑老夫人看著薑綰削瘦的麵頰,纖細的身姿,想起當初養在她身邊時,清秀妍麗的薑綰。雖然一雙水靈的眸子裏一片淡然,卻也不似如今這般仿佛一潭死水,黑黝黝的沒有半點生氣。


    這一刻,薑老夫人心裏後悔了。


    原本想要借死要挾薑綰讓她求陵王給薑家後背謀職,可看著這樣的薑綰,她嗓子眼裏似堵著一塊裹腳布,自己都覺得惡心。


    如何還說得出口?


    “綰兒,你……你在王府過得可好?”話問出口,薑老夫人有些尷尬,若是過的好,又怎會是這副形容?


    枯拷般的手,緊緊的抓著薑綰的手,淚流滿襟的說道:“綰兒,你莫要與祖母計較,祖母老糊塗了,才做出這麽多的混賬事!可這些都過去了,多說也無益。好在陵王病好,祖母也安心,明日便啟程回祖籍。”


    薑綰麵色平靜的說道:“祖母能想明白就好,京中是多事之秋,你們回祖籍未必不好。侄兒、侄女們做好學問,到時候未必不能再重振門楣。”


    薑老夫人見她心裏還想著薑家,哽咽的直點頭。


    大約是年事大,渾渾噩噩一段時日,身體到底不如從前,說一會子話便累了。


    薑綰隻好哄著薑老夫人入睡,告別的時候,又拿了銀票給蔣氏:“祖宅也沒有多少產業,一大家子要養活,伯母拿著這些添置產業,日子今後也寬鬆。”


    蔣氏也知曉如今的窘境,倒也沒有清高倨傲,收下銀票將薑綰送到門口。


    薑綰拜別蔣氏,望一眼藍天白雲,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王妃,回府嗎?”魏紫上前問道。


    薑綰搖頭:“悶好些天了,走走吧。”


    魏紫吩咐馬車在後麵跟著,自己伴在薑綰身側。


    不知不覺,薑綰走在鬧市裏,看著周遭熟悉的場景,卻又陡然生出一股陌生。


    她有多久沒有這般靜下心來,關注身邊的事與物?


    “王妃……”魏紫見薑綰盯著一處茶館,麵露憂愁之色,不由得輕喚道:“可要進去坐坐?”


    薑綰輕笑一聲:“不必了,回府。”


    魏紫攙扶著薑綰上馬車。


    “綰綰。”


    薑綰循聲回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鏡墨瀾,眉頭微微一皺。


    仿佛有些意外。


    自從那一別後,便再未見麵。


    鏡墨瀾也不曾想到他出來會見故友,會碰見薑綰,不由得喊出她的名。她如今身為王妃,他這一聲到底是唐突。


    看著她那一頭青絲,綰成婦人頭,心裏酸痛難當。


    知道是一回事,可親眼看見,卻又是另外一種境地。


    當初許是知曉那王爺得了癡傻,心裏雖然痛苦,不見卻是也不會痛苦難忍。如今,陵王傻病已好,心就像被螞蟻一般細細密密的啃噬。


    “侯爺有事嗎?”薑綰眸子微垂,斂去眼底的神色,麵上一片平靜,心裏卻是掀起波瀾。


    若知道會碰見他,早就駕車回府。


    鏡墨瀾聽著她疏離淡漠的語氣,微微輕嘲,苦笑的說道:“他,可有為難你?”


    薑綰一愣,意會他話中之意,臉色極為的難看。


    鏡墨瀾也自覺失言,心下懊惱。


    薑綰冷笑的說道:“侯爺這話是何意?”


    “綰綰……”


    “我如今是陵王妃,侯爺喚我名諱,怕是不妥。”薑綰冷聲糾正。


    鏡墨瀾攥緊拳頭,眸子裏閃過一抹痛苦之色,看著她清冷憔悴的麵容,忍了忍,終究是將徘徊在心底的話說出來:“綰綰,你過的不好,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走。”


    薑綰眼睫一顫,露出譏笑來:“侯爺是在說笑?我未嫁之身,都不可能跟你走。何況,我如今入皇家玉牒身為陵王妃!”不等鏡墨瀾開口,薑綰沉聲說道:“這話我便當從未聽說過,還望侯爺自重,莫要詆毀我的名聲!”


    鏡墨瀾心中鈍痛,張了張嘴,身後隨從麵色突然的說道:“侯爺,皇上駕崩了!”


    “你說什麽?”鏡墨瀾心中大震,這個消息太突然。


    皇上駕崩,皇家子嗣隻生下晉王與獻王,晉王自貴妃死便去往封地。而獻王如今也是待罪之人,並未在帝京。


    隻剩下安好的陵王。


    目光不由得深邃,陵王大好之際,皇上駕崩,這其中……


    看著薑綰的眼神,不由得帶著幾分隱晦。


    陵王登基,到時候她便是國母。


    國母啊……


    嘴裏猶如灌了黃連水,愈發苦澀。


    “屬下方才見來了許多禁衛軍,戒備森嚴,便上前打聽。這消息應當不會有錯。”隨從語氣篤定的說道。


    鏡墨瀾轉身欲走,想了想,對薑綰道:“皇上駕崩,你快快回府。”


    薑綰拉著簾子的手指一緊,麵色發白。


    顧不得其他,立即回王府。


    陵王早已在書房等著薑綰,見薑綰神色匆匆而來,淩厲的目光一軟,淺笑的說道:“聽到消息了?這段時日不得安寧,書院那邊暫且不用再去。”


    薑綰知道他擔心她的安危,點了點頭,忍不住說道:“王爺,皇上的事……”


    “皇上這段時間患頭風症,喜愛去妙音閣聽妙音姑娘彈曲兒。這一次,他熟睡後,便是沒有醒過來。太醫查驗一番,問題出在熏香中,妙音姑娘被關入大牢,等待新皇定奪。”陵王不緊不慢的說道。


    薑綰一愣,妙音?


    陵王見她神思不屬的模樣,極有耐心的解釋道:“妙音姑娘與皇上有深仇大恨。”


    “怎麽會這麽巧?”薑綰不相信陵王動了心思,宮裏那邊便動手了,這裏麵當真沒有他的手筆?


    “初兒他知曉我的事,而妙音姑娘與瑤兒關係非同一般。這條線,我的確搭上了。”陵王並未遮掩,直率的承認。


    薑綰反而不知說什麽。


    她知道陵王這麽做的用意,獻王知道他病好,斷不會放過他。


    可他們根本找不到獻王的藏身之地。


    唯一能夠讓獻王暴露出來的法子,便是皇上駕崩!


    帝位空懸!


    “接下來,王爺打算怎麽辦?”薑綰心裏更想問的是他對那個位置可有念頭?


    突然又覺得沒有什麽好問,他的心思,不是已經昭然若揭?


    隻是他若登基,她便是皇後——


    不潔的皇後——


    薑綰覺得他讓她脫身,不被人設計嫁進獻王府,她感激不盡,斷然不能讓他蒙羞。


    今日見到鏡墨瀾,的確擾亂她的心緒。


    千回百轉,薑綰深吸一口氣道:“王爺他日若登大寶,可否將我逐出玉牒?”


    陵王詫異的說道:“你是我親自挑選的妻子。”


    薑綰苦笑的說道:“王爺,您若不放心,便不要封我為皇後,國母的身份薑綰愧不敢當。隨意冊封一個封號即可,不用再理會我。”


    陵王目光冷下來,他將薑綰這話扳碎了體會,驟然明白她的心意。


    “我不會強求你。”陵王不由想起蕭予,也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隻是吩咐加強王府的守衛,便出府入宮。


    ——


    獻王等人原本在等待著契機,進宮向皇上請罪。


    可卻沒有想到會被巨大的驚喜當頭砸下來,不禁有些昏頭。


    立即身著朝服,被擁戴他的大臣送進宮門,接管一種事物,主持大局。


    範忠是識時務之人,看著獻王以儲君的架勢,大搖大擺進宮,身後跟著一眾重臣,便將玉璽印章交出來。


    並且將還未處理的大事,一一交代。


    獻王見他如此上道,便將範忠留在身邊。


    哭完喪回來,範忠便稟報道:“王爺,陵王在南門口被攔下,不準許進宮。”頓了頓,打量他的神色,不安的說道:“這會不會不妥當?”畢竟,陵王也是有資格進宮哭喪。


    “王叔身體欠安,還在養病,本王體恤他。相信父皇在地下也不會怪罪!”獻王見範忠還有疑慮,不悅的說道:“皇室子嗣不豐,王叔身體好不容易有起色,若是因為悲傷過度,勞累病倒出了意外,本王如何向父皇交代?”


    範忠不再多言。


    獻王反倒是多說道:“等大喪時再宣王叔與百官進宮,這幾日便讓他在府中安心休養。”


    “是。”範忠退下去。


    獻王坐在他覬覦已久的龍椅上,內心卻並不安寧。


    畢竟陵王存在一日,對他便是莫大的隱患。


    他猜忌,父皇的死,並不簡單。


    可到底是對他有利大過弊,便也不多追究,為今之計,就是如何解決陵王。


    他癡傻那麽多年,怕是沒有多少勢力。他的王妃雖然與榮王府有淵源,可惜榮王戰死,榮王世子去往北疆,並無人可給他造勢。


    可到這關鍵一步,他不得不防。


    在他的人還未徹底把控整個皇宮,他不能放陵王進宮,生出變數。


    即便他推出拒絕陵王進宮的借口多麽拙劣,可若是能順利登上大寶,又能如何呢?


    可這一回,獻王卻是錯算了!


    陵王他裝傻十餘年,自會暗中部署,會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勢力。


    而雲初便是站在他的陣營中,雖然人不在盛京,可他的人卻是聽從陵王的調遣。


    獻王阻止他進宮的由頭,陵王不過一笑了之,並未強闖。


    薑綰聽了,心中惴惴不安。


    怕獻王另有算計,到時候進宮參加大喪,怕是會不能全身而退。


    這幾日,盛京裏氣氛凝重,形勢仿佛一觸即發。


    人人都謹小慎微,生怕一著不慎,打破表麵的寧靜。


    而這緊張的形勢,絲毫沒有影響到快速趕回京的鳳瑤。


    下船登上碼頭,鳳瑤將鑰匙給船夫。


    船夫遞給鳳瑤包袱:“這時夫人給您準備的盤纏。”


    鳳瑤一怔,若是她言而無信,恐怕就沒有機會領會島主夫人的好意。


    “多謝。”


    鳳瑤背著包袱離開,打算雇一輛馬車趕回京。聽到悠揚的鍾鳴聲回蕩在耳旁,聲聲不絕,心中凜然。便像路人打聽,為何寺廟齊齊鳴鍾,這才得知皇帝駕崩!


    鳳瑤心中微沉,皇帝駕崩,大喪之日起各大寺廟鳴鍾三萬下。


    這般算來,鳳嘯已經死有多日。


    想到此,鳳瑤雇一輛,馬不停蹄的趕回帝京。


    鳳瑤進京,經過重重排查,等回到榮王府的時候,已經夜色深沉。


    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前院,便看到大廳裏點著燭火,榮王妃亦是滿麵疲憊眼睛紅腫的坐在正位上。


    鳳瑤腳步一頓,踏入大廳,恭敬的給榮王妃請安。


    榮王妃見到鳳瑤平安歸來,心裏總算有點慰藉,招手示意她坐在身旁,揮開捶腿的婢子詢問道:“這些時日你去哪裏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都很是擔心,好在你沒有大礙。”


    鳳瑤愧疚的說道:“兒媳去了蓬萊島。”


    榮王妃一怔,眼睛裏浮出一絲水霧,滿目憐惜的說道:“苦了你,孩子。”


    她也在想,無緣無故,蓬萊島少島主為何將冰蠶送與初兒解毒。


    原來,竟是因為鳳瑤。


    “你父王的喪報傳回京,初兒這孩子強,他親自去北疆找你父王,至今沒有消息。”榮王妃哀傷的神色裏突然染上一抹痛快之意:“你這一路走來想必也知道,那位駕崩了。今日大殮已過,聽宮裏的風聲,獻王預備明日登大極。”


    鳳瑤看著榮王妃還未換下的喪服,心裏明白怕是也是剛從宮裏哭臨回來。


    獻王明日登基,那麽也哭了三日。


    “母妃怕是累了,早點休息。”鳳瑤吩咐凝玉備熱水給榮王妃泡腳,思索道:“我一路來聽到陵王大好的消息,獻王他沒有為難他們?”


    “宮中禁軍全數掌握在獻王手中,這幾日忙著拉攏群臣,皇上喪禮,倒是沒有心思去為難他們。”榮王妃譏誚的一笑,恐怕獻王是巴不得弄死陵王,又怕登基的節骨眼上節外生枝,這才忍下來了。


    明日,怕是有一場好戲。


    二人說一會子話,鳳瑤回到秦樓。


    采芙等在院外,見到鳳瑤撲了過來:“世子妃,奴婢擔心死您了。好幾次想說您被擄走,想起您的交代,又不敢說出來。好在,好在您無事。”


    “好了,都已經過去了。”鳳瑤拍了拍采芙的肩膀,推開她道:“你回府的時候,世子已經去北疆了?”


    她不敢當麵問榮王妃,怕觸及她的傷痛。


    采芙點頭:“奴婢回來的時候,府中愁雲慘淡,王妃成日裏坐在屋子裏不出門。還是皇上喪事,不得不進宮哭喪。”頓了頓,采芙瞟了周邊幾眼道:“奴婢覺得王妃有些奇怪,自從世子離京後,王妃就寢的時候都不用婢子守夜,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有一回翠雲姐姐莽撞闖進去,向來溫和的王妃變了臉色,吩咐人打殺了。”


    從那以後,府裏人辦事更加小心翼翼。


    鳳瑤蹙眉,榮王妃素來心軟和善,不會動輒打殺人。


    除非,那婢子太可惡,或者撞破不可言說的秘密。


    翠雲她接觸過幾回,倒是有幾分聰明、心眼的人,但沒有膽量作惡。那麽,便是第二種。


    什麽秘密能讓榮王妃如此心硬?


    鳳瑤眼皮子跳了幾下,突然間胸悶不已,似乎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她如今的處境,也不便在盛京露麵。


    獻王預備置她死地,留著也是給王府招惹禍事。揉捏著跳動的眼皮道:“給我收拾東西,明日啟程去北疆。”


    采芙也不喜盛京裏的氣氛,歡喜的應下。


    翌日


    鳳瑤預備向榮王妃告辭,誰知榮王妃卻對鳳瑤說:“你母親這段時日我一直留在府裏做伴,前幾日她心神不寧,便求去庵裏。初兒不在盛京,你也不便隨我一道進宮,還是去探望你母親。”


    鳳瑤心神一動,點頭應允道:“拜見完母親,我便直接去北疆。他的身子還虛著,我怕他不顧惜自個也好照應一二。”


    榮王妃也覺得她留在盛京不好,便同意了。


    鳳瑤乘坐馬車去往秋水庵,秋水庵裏向來都是權貴之家的夫人帶著小姐來求佛祖的地兒,百姓大多都是前往香火鼎盛的明月庵。


    她心裏大約對母親的舉動有數,秋水庵裏不乏有守節的大婦在此清修。


    母親怕是不願回蕭家,後半輩子預備在這裏青燈古佛罷?


    思索間,已經到山腳下。


    采芙攙扶鳳瑤下車,看著半山腰上的庵堂,徒步而上。


    門口灑掃的小尼見著鳳瑤穿著清貴,忙將二人迎進去:“二位是……”


    采芙不等小尼說完,嘴快道:“我們來尋蕭夫人。”


    小尼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微斂,上下打量鳳瑤,眼中有絲防備:“不知這位施主是蕭夫人的……”


    鳳瑤嗔采芙一眼:“我與蕭夫人是母女,今日來拜見她,還請小師父引見。”


    小尼微微頷首,帶著二人從一側小道去往庵廟後院,那裏一排齊整的廂房。小尼在第三間停下來,對鳳瑤說道:“蕭夫人在裏麵。”


    “有勞了。”鳳瑤敲門,裏麵並未有人應。


    小尼已經離開,鳳瑤隻好推開門。裏麵幹幹淨淨,被子疊得整齊,蕭夫人並不在裏麵。


    鳳瑤打算去問當值的小尼,方才走出門,迎頭碰見梳著婦人頭的蘇巧巧,眼底閃過詫異。


    蘇巧巧也瞧見鳳瑤,一改陰鬱的麵色,含笑的說道:“世子妃是來尋蕭夫人?她今晨與薑四爺離開了。”


    鳳瑤眉頭緊擰。


    蘇巧巧拽著繡帕道:“世子妃不是去驪山書院嗎?怎得回京了?”


    鳳瑤笑道:“皇上駕崩,各地郡王、親王都得回京,我自然也不例外。”


    的確是很好的解釋。


    蘇巧巧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她最見不得鳳瑤不管發生什麽事都風輕雲淡的模樣。不過瞬間,蘇巧巧斂去神色,一臉笑意盈盈,拂著鬢角道:“有一事世子妃怕是不知,你前往驪山赴任的時候,我與你蕭表哥成親,太過倉促匆忙,並沒有著人送帖子給你。”


    鳳瑤驚詫的看著蘇巧巧,有些意外。


    蘇巧巧掩嘴嬌笑道:“都怨大郎,他要趕去江南赴任,急急忙忙的將婚事辦了,為此他心中極為愧疚。我並不覺得委屈,隻要能嫁給他,我便心滿意足。”


    “表嫂如此通情達理,表哥怕是心悅,明日我著人備禮送往蕭府。”鳳瑤聽她解釋,倒也沒有什麽想法,以往她便知蘇巧巧對蕭然存有心思,隻是蕭然並沒有他意,未料她如今心想事成。


    “表哥也是,江南氣候怡人,他此去任上必要三四年。將表嫂一人留在盛京,倒是不妥。他一個男子,身邊該有妻子照料才妥帖。”鳳瑤無心說道,卻不知戳到蘇巧巧的痛腳。


    蘇巧巧臉上立時便了色。


    采芙卻是聽到一些風聲,拉拽鳳瑤的衣角。


    蘇巧巧卻覺得鳳瑤是估計打她的臉,心中極不痛快。她之所以在鳳瑤麵前說這些,是因為蕭然心裏眼裏的人都是她!


    無論自己如何溫柔小意,蕭然通通看不見!


    精致妝容的麵容,不禁有些扭曲,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瞧我笑話,心裏極為得意罷?可你又有什麽好得意,今兒個獻王登基,第一個便是拿榮王府開刀。”


    鳳瑤目光頓時一冷,便聽蘇巧巧繼續說道:“你以為旁人不知那沈妙音是你的人?她殺先帝,如今新帝登基,我且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不等鳳瑤開口,蘇巧巧已經拂袖離開。


    鳳瑤覺得蘇巧巧對她的敵意莫名其妙,想必是她那句話觸怒她。難道那樁婚事有隱情?


    “世子妃,您不知蘇大人親自請媒人去蕭家,想讓蘇小姐嫁給蕭大人,可蕭大人並沒有同意。後來是蘇小姐使不光彩的手段,這才急急忙忙,低調的嫁入蕭家。為此,蕭大人新婚第二日便趕往任上,蘇小姐讓人笑話好些時日。”采芙替鳳瑤解惑。


    “原來如此。”鳳瑤微眯著眼眸,思索著蘇巧巧離去前的那句話,心中一歎,怕是去不成北疆。“回府罷。”


    “蘇姑娘……”采芙怕她會做幺蛾子。


    鳳瑤卻是沒有當回事,她了解蕭然。被迫娶她,為了表現對婚事不滿,便外任江南把蘇巧巧留在京城。時日久了,蘇巧巧便會生出怨恨不甘,她越鬧情份越淡,怕是一對怨偶,倒也不用在意。


    鳳瑤回到府中,門仆將蕭夫人寫給鳳瑤的信遞給她。


    鳳瑤滿麵惆悵,看樣子她與母親是錯過了。


    方才回院子,管事的神色慌張的進來的說道:“世子妃,大事不好,王妃在宮裏出事了!”


    鳳瑤麵色驟變,立即進宮。


    而皇宮中,獻王在鼓樂,儀仗及文武百官的護送下,從端門、午門、太和門而過,進入金鑾大殿。


    捧詔官將詔書放在黃案上。


    宣詔官拿起登上台階,高聲宣詔。


    獻王目光緊緊的盯著陵王,等宣完詔書,文武百官三拜九叩後,他便是名正言順的九五之尊!


    陵王卻是泰然自若的佇立在百官當中。


    詔書宣讀完畢。


    文武百官依次而列,行三拜九叩之禮。


    擁護獻王的人,全都撩開袍子跪下去。而另一半擁護陵王的人,卻是與陵王一樣,筆直的站立在人群中。


    獻王臉色黑沉,他到底是不願自己順利登基!


    他本不欲在大好的日子見血,陵王既然不識好歹——


    獻王目光陡然淩厲,掃視一圈站立的大臣,心中一沉,暗想陵王何時竟收買這麽多人心?


    不禁冷笑幾聲,幸而他有所準備。


    “陵王叔,你有何異議?”獻王手緊緊的抓握扶椅,壓下心頭怒火,麵容溫和的詢問。


    “先帝駕崩,並未留下遺詔。侄兒這皇位,恐怕名不正言不順!”陵王不疾不徐的說道,看一眼跪地的臣子,莞爾一笑:“本王若沒有記錯,侄兒還是待罪之身。範忠,皇兄生前可是下旨追捕獻王?獻王畏罪潛逃?”


    範忠一驚,沒有料到話題會指向他。


    “這……先皇的確下過旨意。”範忠含糊道。


    “本王念在皇兄膝下並無多少子嗣送終,這才等事情終了才提起此事。”陵王深明大義的解釋他為何之前不說,留到新皇登基慶典再指出獻王罪行,堵住獻王一黨之口。


    獻王心中大怒,目光猙獰。強忍滿腔怒火,大笑道:“皇叔,父皇的確下過旨意,不過並不是罪詔,而是朕在潮州治理鼠疫有功,召朕回京。”


    如今形勢利於獻王,先帝一死,便死無對證!


    “即便如此,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榮王妃手捧明黃聖旨,身穿命婦服,一步一步的走來,冷聲說道:“太上皇遺詔陵王繼位,先帝得知內情,謀害陵王致他換上癡傻。後殘害手足,登上大位。本就是弑父弑兄搶來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陵王大好,該由他繼承大統,順應天意!”


    禮部尚書與內閣大臣本就是中立派,對獻王繼承大統也是無奈,如今聽榮王妃的話,另有隱情。連忙說道:“榮王妃,你可有太上皇遺詔?”


    魏國公也是人精,他聽從梁夫人的話,勸阻女兒與獻王一同舉辦封後大典,心裏猜測登基大殿會有風波。若是雪兒封後,魏國公府便再也沒有退路。眼下果真如梁夫人所料,而且榮王妃手裏多半是太上皇的遺詔,那麽獻王登基便有懸念。


    如今,形勢倒戈,有利陵王。


    魏國公便出列道:“吾等順應天命!”


    百官齊齊高呼:“臣等順應天命!”


    唯有忠於獻王的大臣,沒有開口,背脊卻是滲出一層冷汗。


    “好!好!好!你們這是要造反!”獻王拍案而起,揮手道:“將這些逆臣賊子拿下!”給人遞了眼色,示意奪去榮王妃手裏的遺詔毀去。


    榮王妃卻是有防範,將遺詔塞進陵王的手中。


    身著甲胄的侍衛齊齊將百官圍住。


    陵王麵不改色,淺淡的說道:“獻王這是要造反?”


    “你——”獻王話未說出口,雙目驟然圓睜,看著一排禁軍舉著利箭圍剿他的侍衛,心中一陣後怕。“快!快將他們拿下!”


    侍衛聽命,剿殺禁軍。


    大殿內霎時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獻王趁機在侍衛的掩護下逃走。


    而那邊獻王妃在招待女眷,聽到這邊出事,也帶著眾人朝這邊走來。


    薑綰想到提前離開的榮王妃,麵色微微一變,疾步派人來找。


    恰好撞見狼狽逃命的獻王,心下驟然一沉,連忙拔腿就跑!


    獻王見到薑綰,看著圍牆上冒出來的禁軍,眼底閃過狠色,大步上前抓住她。


    “啊——”薑綰痛呼,脖子被獻王手裏的匕首割破。


    “閉嘴!否則朕殺了你!”獻王挾持薑綰,看著步步緊逼他的禁軍,冷笑道:“你們再上前一步,朕便殺了她!”


    禁軍認識薑綰,不由遲疑。


    “你們退下!”獻王看著依舊圍著他的禁軍,手下用力,薑綰脖子上的傷口更深,血染紅她的衣襟。


    禁軍不敢亂動,後退幾步。


    與侍衛交戰的禁軍也停手,侍衛連忙將獻王護在中間。


    獻王緊繃的麵頰,微微鬆動,隻要穿過這條小路,他就有法子脫身。箍著薑綰的手緊了幾分,謹慎的盯著禁軍,快速的後退。


    退到路口獻王鬆口氣,推開薑綰,眼底閃過陰狠之色,舉起匕首朝她後心刺去。


    噗呲——


    啪嗒——


    獻王整個人定住,麵色猙獰,極為的痛苦。手裏的匕首落地,緊緊的捂著刺傷的手臂。


    “殺了他!”獻王死死的瞪著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鏡墨瀾,整個人都陷入癲狂。快速的抓起地上的匕首,全然不覺得手臂疼痛,拚命的與四個侍衛一起廝殺鏡墨瀾。


    鏡墨瀾將薑綰護在懷中,對付起五個人,到底有些吃力。


    其中一個侍衛似看出他對薑綰的維護,刁鑽的對薑綰下手。


    鏡墨瀾躲開劈頭一劍,看著長劍刺向薑綰胸口,心中大驚,避無可避,情急下側身擋下一劍。


    “唔——”鏡墨瀾吃痛,放開薑綰,反手一劍取侍衛性命。


    “你不用管我!”薑綰見他不護著她遊刃有餘,緊貼著假山,不拖累他應戰。


    其他人都明白鏡墨瀾在意薑綰,齊齊將矛頭對向她。


    薑綰麵色慘白,強壓下心底的恐懼躲閃。


    鏡墨瀾怕誤傷薑綰,不禁有些束手束腳。


    頃刻間,四個侍衛隻剩下兩個。


    獻王不知他竟那般難纏,給侍衛打眼色,二人齊齊圍攻鏡墨瀾。獻王目光陰森,一腳踩在假山上突出的圓石。


    “咻——”


    箭羽自假山射出,淩厲之勢破空而來。


    侍衛攻勢招招狠辣,鏡墨瀾避開他們致命殺招,必定躲不開後麵射來的箭羽。躲開箭羽,便是要撞上侍衛的刀尖。鏡墨瀾麵色冷酷,大喊道:“你快走!”


    薑綰緊緊的咬著唇,看著他躲開侍衛的殺招,想也不想衝過去,抱著他的後背。


    箭羽射進薑綰後心,流出的血液瞬間變黑。


    薑綰滑倒在地上,背上的利箭似乎更加刺進幾分,痛得薑綰蜷縮著身子,冒出一身冷汗。


    “綰綰——”鏡墨瀾牙齜目裂,割破侍衛的脖子,將手中的劍擊出,刺進另一位侍衛的胸膛。


    顧不上獻王,抱著薑綰朝前殿奔去。


    太痛了——


    傷口痛得薑綰抽抽噎噎吸氣,說不出半個字來。


    巴掌大的臉,蒼白如紙。


    箭上的毒太霸道,薑綰渾身軟綿無力,張嘴說話,喉間湧出一股腥甜。


    “咳咳……”薑綰弓身咳嗽,痛得渾身發抖,眼淚順著眼角落下來。深深吸一口氣:“不用找太醫,我有話對你說……”再不說,她怕沒有機會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現在手腳快速的冰冷,整個人也輕飄飄起來,怕是沒有多久活頭。


    薑綰看著他魔怔的模樣,皺皺眉:“我……痛……”


    鏡墨瀾聽她的話,渾身的力氣似被抽去,重重的跪在地上。


    手足無措的撚著袖子擦她嘴角的血,越擦越多,總也擦不幹淨。


    漆黑幽冷宛如冰魄的眸子,漸漸的似被她身上的血染紅,淒厲而絕望的大喊:“來人!傳太醫,太醫!”


    陵王帶人追來,聽到鏡墨瀾的聲音,頓時加快腳步,看見薑綰血染素衣,目光淩厲的看著前方不斷回頭觀望逃跑的獻王,沉聲道:“快去請太醫!”轉而吩咐待命的禁軍道:“射箭,生死不論!”


    陵王蹲下身,想要將薑綰接過來。


    可看見薑綰目光眷念不舍的盯著鏡墨瀾,伸出的手頓在半空,終是垂下來。


    薑綰無力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我也不知道這樣好是不好,對我來說許是好的結果,對你恐怕是不公。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是走到這一步,以這種方式別離。我應該算是解脫了,留下你在這痛苦中。沒有辦法,這輩子我們都不能在一起,我也嚐還不了文成侯府滿門人命,你也下不了手尋薑家報複,我們都活在上一輩釀造的痛苦與罪孽中。”


    “其實我這樣,也很好。我走後,你或許能夠解開心結,好好的生活下去。隻要我活著,你必定是放不下,想要得到我,又掙紮在仇恨中。”


    薑綰抬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動了動,到底是沒有力氣。


    “別再折磨自己,我已經是別人的妻。你若心中有我,便答應我,放下我們的一切,好好的生活。”薑綰說完這番話,眼前的情景漸漸的成虛影,心中驀然一慌,連忙喊著:“王爺……”


    陵王握著她的手。


    薑綰咳出血沫,斷斷續續的說道:“答應我,以妻禮葬……葬之……”


    話落,再無生息。


    “綰綰……”


    “綰綰……”


    懷中的人,已經不再有回應。


    鏡墨瀾想要帶走薑綰,被陵王攔下。


    陵王對鏡墨瀾如今的心境感同身受,同樣是愛而不得的女人。但是薑綰對自己太過心狠,明明不想冠上他的姓氏,為了斬斷鏡墨瀾的妄念,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他,葬進鳳家祖墳。


    生怕他會對鏡墨瀾生出同情,放任鏡墨瀾將她帶走。


    若是鏡墨瀾能夠帶走薑綰,恐怕這輩子會是他的魔咒。


    “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入皇家玉牒,自然該如鳳家祖墳。”陵王別開臉冷聲道,吩咐人將鏡墨瀾請出宮。


    陵王了解薑綰的性子,她斷然是不會想要人吊唁,隻想走的安安靜靜。


    所以當夜裏便抱著她出宮回府裝殮,放在祠堂裏,請大師念經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隨後便安葬在陵王府後山腰上。


    陵王順天命登基的時候,鳳瑤來到陵王府,守靈三日。


    朝堂自新皇登基,局勢動蕩,明德帝大刀闊斧肅清朝堂亂臣,換進新的血液。


    而魏國公府的南宮雪從獻王死後,便自請去庵廟裏。明德帝也對魏國公府的識時務高抬貴手,卻也奪去爵位,將他們貶回祖籍。後世子孫,仍可科舉入朝。


    鳳瑤離開陵王府的時候,進宮一趟,將蓬萊島的路線圖呈遞給明德帝。


    明德帝收下後,表示暫不動榮王府,按照與雲初的約定,三世而降爵位。


    並且,在鳳瑤離京前往北疆的時候,派人護送她。


    隨她一同而去的還有奉詔宣讀的範忠。


    ——


    鳳瑤抵達北疆的時候,京城裏的消息也傳到她耳中。


    聽到明德帝將薑綰葬在陵王府後山,由衷的露出一抹輕笑,這恐怕正是薑綰心中所想,隻是她來不及說出口。


    鳳瑤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清愁。


    站在榮王府門口,鳳瑤想著雲初就在裏麵,不禁有一股‘近人情怯’。


    還未進去,雲初卻是帶著人出來領旨。


    當看見那一抹素衣倩影,雲初視線便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鳳瑤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著,紅暈自耳後蔓延,麵頰緋紅,似塗抹胭脂。


    範忠重重咳一聲,二人都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跪下接旨。


    封賞、慰問的聖旨讀完,範忠關切的詢問道:“世子,王爺可找到了?”


    雲初語氣驟然森寒:“尋到了,被蒙吉關押起來。”


    “可有營救?”範忠蹙緊眉頭,他是知道先帝與蒙吉聯手的事,可更多機密卻是不得而知。


    蒙吉對榮王的憎恨,竟是還沒有要殺了,倒也是一樁好事。


    “交過幾次手。”雲初似不願多談,範忠也極有眼色,帶著人告辭。


    雲初清幽的目光再度落在鳳瑤身上,似乎怎麽看也看不夠。


    鳳瑤被看的不自在,將包袱塞進他手裏:“外頭風沙大,還不快些進去?”


    雲初握著她的手,溫暖的手與她十指緊扣,鳳瑤這一路來的忐忑與不安,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回到屋子裏,鳳瑤喝幾杯水,將京城裏大小事全都告訴他。


    雲初從進來坐下,便一眼不錯的盯著她看,仿佛盯著某件失而複得的珍寶,生怕一眨眼,便會消失不見。


    捏著她修剪圓潤的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蓬萊島可有奇遇?”


    鳳瑤麵色一僵,微微低垂著頭,水潤的眼睛盯著二人交纏的手指,露出半截白皙細膩的脖子,完美無暇得似一塊美玉。


    雲初不由伸手撫摸上去,滑膩的觸感,令他清冷幽邃的眸子逐漸有些火熱。


    鳳瑤瑟縮一下,被他觸摸過的肌膚,泛起一片雞皮疙瘩。稍稍躲開他的手,軟聲說道:“我還有話問你。”


    雲初將她抱在懷中,提著的心這才安定下來:“蓬萊島如何?”


    見他鍥而不舍的追問,鳳瑤撿幾樣說道:“他們找我去是為了二嬸的鑰匙,那裏的夫人很和善,我把鑰匙給她,留我小住幾日介紹他們的風土人情。知道我想回來了,也沒有強留,命人送我回來。”


    “有人想強留?”雲初敏銳的捕捉到她話裏的字眼,冷聲道:“你也不用留在那島上,就算知曉風土人情又如何?”說罷,見鳳瑤含笑的盯著他,眼底帶著戲謔,不自在的別開眼。


    鳳瑤看著他泛紅的耳根,輕笑道:“去也去了,不能白去一遭。再說,我還未問你同他做了什麽交易,反倒對我咄咄逼問。”


    “瑤兒……”雲初緊張的看著鳳瑤,放輕的語調,足以見得他為此愧疚心虛。


    鳳瑤也不再逗他,軟軟的靠在他懷中道:“父王可有消息?我母親也不知怎得被薑四勸通,與他一同遊覽大舜山河,有個消遣對她來說也好。”


    “已經知道在何處。”雲初輕歎一聲道:“子卿早就起懷疑,他一路暗中跟隨蒙吉離開。從父王被抓開始,他一直在邊界徘徊。我幾次夜探與他取得聯係,和蒙吉幾次交手亦是摸清他們底細,原是預備今夜突襲將父王救出來。”


    鳳瑤連忙從他懷中掙紮起身:“你不用陪我,快些去準備,待救回父王我們有的是時間。”


    “都已謀劃好。”


    鳳瑤正要說什麽,這時,林副將急匆匆的進來道:“世子,大事不好,殷立夫他帶人前去邊界叫戰,想要救出王爺,不曾想中了蒙吉埋伏,已經打起來了!”


    雲初麵色陰冷:“為何他帶人離開,無人來報?”


    “末將……”林副將話未說完,雲初卻已經吩咐道:“整兵對戰。”


    “是!”林副將神色匆匆的離開。


    雲初對鳳瑤說道:“你在這裏等我,哪裏也莫去。”


    “我哪裏也不去。”鳳瑤似承諾一般,重重點頭。


    雲初疾步離開。


    等待總是令人焦灼,鳳瑤洗簌一番,草草用了一碗清粥,便再也吃不下。


    看著天色從豔陽天,直到暮色沉沉,鳳瑤再也坐不住,來回在屋子裏踱步。


    她不敢問。


    強逼著自己靜下心練字,卻是寫了幾個潦草大字。


    采芙被她晃得眼花:“世子妃,您不用擔心,世子爺有勇有謀,斷然會無事。方才世子爺也說了,他與蒙吉交手過,對他們底細門兒清,就算最後救不出王爺,世子爺也不會有危險。”最後嘀咕著埋怨殷立夫,咒罵他索性戰死在邊界,免得再害人。


    鳳瑤知道雲初的謀略,可心裏忍不住的發慌。


    慌得她坐立難安。


    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倒是令采芙擔憂:“世子妃,奴婢給您點安神香。您睡一覺起來,世子爺就回來了。”


    鳳瑤嗔怪道:“誰人都像你沒心沒肺?世子在惡戰,我倒是睡得安穩,旁人怕是都說閑話了。”


    屋子裏的氣氛隨著鳳瑤這打趣的話變得輕鬆。


    采芙臊得跺腳,來不及分辨幾句,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哐當——”


    沈子卿將門撞開,雲初背著奄奄一息的榮王的進來。


    采芙看著雲初一襲白衣被血染紅,驚得尖叫一聲。


    鳳瑤倒是鎮靜:“采芙,快去打熱水。”


    雲初將榮王放在床上,待采芙與婆子將熱水抬進來,兩個侍衛將榮王抬進淨室沐浴。


    清理幹淨後,軍醫過來給榮王包紮。


    身上都是猙獰的鞭痕,蒙吉對榮王恨之入骨,自然想要磋磨他一頓,不會痛快的讓榮王死去。


    雲初不忍看,背轉過身。


    軍醫包紮好傷口,對雲初說道:“王爺身子骨硬朗,受了皮肉之苦,倒是沒有傷到根本。喝幾日藥調理,傷口痊愈後便無礙。”


    榮王也清醒過來,喝一碗稀粥,道:“行軍打仗幾十年,這點皮肉苦算不得什麽。”沉吟片刻,榮王歎氣道:“讓你們大家擔心了,我這身傷沒有什麽要緊事,你母妃怕是這些日子受不少煎熬。明日我便乘馬車進京,給你母妃報平安。”


    “不必如此著急,我修書給母妃也一樣。”雲初立即拒絕。


    “你母妃性子軟,看到信也怕是胡思亂想,沒有親眼瞧見我不會安心。”榮王不容置喙道:“好了,你們也累了,都回去休息。”


    雲初無奈的走出內室,便聽榮王低聲問道:“殷家那小子……”


    “死了。”雲初丟下硬梆梆的兩字。


    他沒有撒謊,殷立夫的確死了。為了引開士兵,好讓他將榮王救出來,寡不敵眾。


    雲初與鳳瑤二人去隔壁屋子,洗漱後,皆是身心疲累。因著了卻一樁大事,雙雙躺在床榻上閉眼睡過去。


    翌日一早,鳳瑤親自下廚做早膳,將榮王的早膳端到隔壁,被告知天蒙蒙亮榮王便離開北疆,回京城複命。


    鳳瑤索性連著榮王那一份,帶著兩份早膳送到沈子卿的屋子裏。


    沈子卿晨練回來,撞見屋子裏的鳳瑤,嚇一大跳。


    不禁覺得尷尬。


    鳳瑤倒是淺笑的說道:“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沈子卿撓了撓頭,不在意的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個人頓時沉默下來,不知說什麽話。


    鳳瑤不想打擾他今後的生活,沒有準備與他相認,澀澀一笑,離開了。


    沈子卿望著她的背影,狠狠的皺眉,抓著包子大口啃起來,揮去心裏奇怪的念頭。


    雲初看著心事重重的鳳瑤,明白她心裏想的是什麽:“認與不認,都不是要緊事。”


    鳳瑤微微搖頭。


    雲初含笑的指著碧藍的天空道:“你看這些時日都是烏沉沉的,今日倒是烏雲散去,一片晴朗。”


    鳳瑤福至心靈,點頭道:“嗯,雲開霧散了……”


    今後的天,都不會再烏雲密布。


    而他們也不會再——風雨飄搖。


    ——


    五年後


    榮王府秦樓裏,茶香四溢,一片溫馨寧靜。


    鳳瑤躺在貴妃椅上,手裏捧著書卷,麵上帶著笑。伸出手去,一杯煮好的茶遞到她瑩白纖長的手上。


    淺嚐一口,讚歎道:“茶藝愈發精進了,外邊的茶是入不了我的口。”一雙盈盈鳳目泛著煙波望向身側清雅如玉的男人,茶水水霧嫋嫋,朦朧掩住他的容顏,隱約間隻見他嘴角含著一抹醉人醉人的笑。鳳瑤心神微晃,玉手撐著下巴盯著他,促狹道:“被你養刁了。”


    “這樣你便離不開我。”雲初溫柔的凝視著她,這麽多年來,怎麽看也是看不夠。取來她手上的瓷杯,將剩下的喝下去,挑剔的說道:“還差一點。”


    鳳瑤一怔,想起了越明脩。他果真是不肯罷休,幸而她將蓬萊島的地圖交給明德帝。而明德帝對神秘的蓬萊島極為的感興趣,便派使者前往,這下‘交流’便持續到如今,他倒忙著應付那些言官,無法分心對付他們。


    慵懶的縮進貴妃椅中,掩嘴打了嗬欠,眸子裏泛出一絲水汽,水波粼粼。


    “春困?”雲初話落,鳳瑤已是落在他的懷中。


    鳳瑤攀著他的脖子,看著他眼角眉梢染著的笑意,捶打著他的胸口道:“快些放我下來,有人在呢!”


    “陪我睡會。”雲初充耳不聞的抱著她朝內室走去。


    鳳瑤踢蹬著腳,斜眼瞪他:“才起來不過一個時辰,我不困。你等下還要進宮,別胡鬧。等下瀾兒下學回來——”


    “娘——娘——我回來了!”一道粉色身影從外麵跑進來,看著雲初抱著鳳瑤,‘呀’地驚叫一聲,捂著眼睛道:“爹娘不知羞。”


    鳳瑤掐一把雲初腰間軟肉,紅著臉跳下來。牽著雲瀾的手,坐在書案後道:“今日夫子給你們講什麽了?”


    雲瀾不答,歪纏著鳳瑤道:“娘,沈將軍來了,瀾兒可不可以去見見他?”


    鳳瑤一怔,看向雲初:“子卿回來了?”


    雲初頷首。


    鳳瑤擺擺手道:“莫要吵著你舅舅,請他來府裏用晚膳。”


    “知道了。”雲瀾欣喜若狂的跑開,興奮的叫道:“石叔叔,快帶我去沈府,遲了舅舅定是要與人吃酒去了。”


    鳳瑤失笑的搖頭,自從五年前榮王回京複命,便拒絕明德帝的封賞。並且將手中的兵權上交,已年歲大為由辭去將軍一職,留任在京中任個閑職,日子倒也悠閑。


    蒙吉見狀,一舉攻進北疆城。


    沈子卿臨危受命,上戰場殺敵,擊退蠻子,立下戰功。


    明德帝便提拔沈子卿,命他為威武大將軍,鎮守北疆。


    而她也在機緣下,與沈子卿結拜為兄妹,也算全了前世的兄妹情。


    頗令人頭疼的是雲瀾這麽小便不愛紅妝,愛武裝。沈子卿每回回京,便纏著他教授武功。


    榮王妃卻是希望女孩子性子貞靜,榮王私下裏背著榮王妃教她舞刀弄槍。


    “真是個潑猴兒。”鳳瑤無奈的搖頭。


    “府中隻有她一個孩子,所有人都疼寵著她,自然便不受管教。若是她作為姐姐,擔上責任,性子怕是就穩重些。”說話間,雲初欺身過來,拉著她的手,溫柔寫意的笑道:“瀾兒這般大了,該是提一提位分。”


    鳳瑤故意曲解道:“待你從世子變成王爺,瀾兒自會身份提高。”


    “瀾兒該有個弟弟妹妹了。”雲初從她身後抱著她,曖昧的親吻著她的耳根。


    鳳瑤推開他的頭,手被他輕咬住,酥麻的感覺從指尖直到心底,泛起一陣顫栗。嬌軟的說道:“門沒關……”


    雲初眼底笑意漸深,一揮袖,門便自動合上。


    屋裏屋外,一片春意盎然。


    ------題外話------


    親愛的們,非常的抱歉,這本書是煙兒連載時間最長,斷更最長的一本。實在是這期間狀況百出,之前雄心壯誌的表示懷孕不但要完結這本書,還可以開一本新書到生的時候完本。然而現實給煙兒一巴掌,這半年來,基本是躺過來的(┬_┬)。


    今天這本書就在這裏畫上一個句號,它可能不完美,有很缺憾,但是煙兒盡力的彌補。


    因為家裏的事情,這本書錯失了許多的機緣,也讓親們等得太久,連連對煙兒失望。


    真的很抱歉,到目前為止,除了這蒼白的二字,煙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很感激這一路來,親們對煙兒不棄,包容體諒。


    非常感謝你們。


    除了造出一個包子,今年是碌碌無為。


    如果你們喜歡煙兒,等煙兒四個月後歸來。那時候會是準備充沛,充滿戰力的煙兒!


    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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