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歎沒接。


    不知道是不是有事,童言撥了幾個電話,他那邊都是無人接聽。


    飯後繼續工作。


    寒風中,她背著一個重重的工作包,裏麵裝著文具、采訪機、筆記本及錄音筆,輾轉於一個又一個的新聞現場。


    因為是反映‘低溫’給民眾和公共設施造成的影響,所以她采訪的主角是那些戶外群眾以及社會公共和小區公共設施。她先去了北京站,采訪了幾位具有代表性的春運乘客。采訪過三四人之後,她用凍僵的手指在記錄本上記下重要的內容,然後步行去了附近的社區,主要查看那裏的自動飲水設備是否正常工作,居民說天冷上凍之後,設備就不好使了,最近今天,幹脆鬧起罷工,他們有段日子沒來接水了,童言試了試設備運轉情況,發現如居民們所說,幾台飲水機都是壞的。從社區出來,緊接著,她又去了客運中心和城區內的各個公交站點,了解乘客對公交等公交設施的滿意程度。


    “車上倒沒多冷,主要是站台,四下透風,要是兩側能有個擋板什麽的擋擋,估計會好受些!”一位候車的乘客接受采訪時如是說。


    一位老年人聽說她是記者,直接拉著她走到站台和車輛交界處,指著地上一層黑黢黢的薄冰,說:“同誌,你看看這處衛生死角!上麵可摔了不少人了,不光是我們老年人,不少腿腳靈便的年輕人都在這兒栽了跟頭。我們找公交公司反映情況,他們回複說是市政環衛的工作範圍,不歸他們管,可環衛上卻說這是公交車頻繁靠站時留下的積水,根本無法打掃。到頭來成了三不管,害得我們這些老年人隻好減少出行次數,每次上車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跌跤。。眼看著快過年了,記者同誌,你向上麵反映反映吧,可不止這一處公交站是這樣子的,我兒子說他們那邊的公交站也有同樣的情況。”


    童言用采訪機認真錄下老人的申訴,為了試驗冰麵到底有多滑,她決定親自去體驗一下。


    平底短靴剛挨到冰麵,“啊-----------”,她短促驚叫,手在空中亂舞了兩下,狼狽地握住護欄。。。


    鏡麵一樣平滑的冰道,瞬間給了她一記猛拳!


    “姑娘,小心點。。。”虧得老人在一旁幫忙,她才小心翼翼的站上台階。。


    公交車進站,她把幾位年紀大的老人扶上車,才揮手離開。


    下一個采訪地點是人來熙往的的街頭,需要她隨機采訪幾位行人,請他們談談對寒風天氣出行的感受。


    到了翠溪路路口,天開始下起小雪,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人的臉上,她迎風而上,盡量保持著臉上的微笑招呼路上的行人。可他們大多嫌冷,不是擺擺手走了,便是凍得上下牙打顫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童言看不是辦法,於是把地點選擇在kfc門外,遇到合適的采訪對象,就把人家領進餐廳僻靜一角進行采訪,一連采訪了五個人,她看看時間差不多,決定回台裏處理稿件。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一看卻是工作號碼,采訪組組長打來的。


    “夕兮,你去下草堂路的第五社區,那邊有聽眾打來熱線,說報刊亭被人破壞了;還有,完事後你再去趟西區北大街,那條老街,去看看那兒的垃圾箱,說是有人給砸了。。。還有。。。。”組長似乎在那邊看任務表,手指翻著紙張,發出嘩嘩的聲音。。


    “行了,就這些。。今兒天冷,打的回吧,車費我管,記得撕發票啊!”組長說。


    童言接了任務,看了下時間,決定坐公交過去了解實情。


    去第二個地兒的車上,她的手機又響了。。


    “小。。。小言,你。。。你快來--------蕭醫生,他。。他。。。。他昏倒了!!”小夏顯然是嚇到了,惶急的聲音夾帶著哭腔,一股腦的朝童言兜過來。。


    蕭歎,昏倒?


    她的心驟然沉入穀底,顧不得問情況,她讓小夏趕緊打120,這邊,她中途下車攔了一輛的士就往上次手術的醫院趕。。


    中途,她給附近采訪的同事打了個電話,允諾一頓怡華的自助餐之後,那位愛占小便宜的同事答應幫忙,把垃圾箱的任務給收了。。


    醫院裏可不管寒冬還是三伏,下雪還是下雨,永遠是那麽多的人。


    急診科尤為忙碌,童言越過幾個人,終於看到穿著粉色護士服一臉惶急無措的小夏。


    她的手裏捏著幾張單子,正和戴著藍色醫用口罩的醫生說著什麽。


    “小夏,蕭歎怎麽樣了?”童言緊張地抓著小夏的胳膊。


    小夏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灰蒙蒙的眼睛裏瞬間燃起希望的光亮,“小言。。。你可來了,蕭。。。蕭醫生。。。他。”


    蕭歎是流行性感冒,昏倒是由於疲勞過度。小夏說最近幾天恩澤的病號爆滿,蕭歎連續加班幾晝夜,飯也很少吃。


    恩澤離不開人,童言安慰小夏幾句,搶了繳費單據,讓小夏先回去了。


    去收費處繳清費用,又給組長打電話請假,回到急救中心時,醫生說她可以進去見病人了。


    急診室裏亂糟糟的。除了蕭歎,還有兩位病號,一個自殺未遂,一個心肌梗塞,都是剛剛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幸運兒。兩家的家屬可能壓力過大,因為一點瑣事大吵起來,護士進來喝止,又來了幾名保安維持秩序,這才先後轉送病號離開。。


    蕭歎靜靜地躺臥在藍色的病床上,雙目緊闔,眉頭蹙著,像是有萬般化不開的心事。


    他在想什麽呢?


    哪怕病倒了,也在想著為難的事嗎?


    童言坐在床邊,握住蕭歎輸液後冰冷的手,放進被子裏。


    好久沒這樣仔仔細細地看過他了。


    原先深邃英俊的輪廓,似乎瘦了不少,烏黑濃密的發,也沒有往常那麽生氣勃勃,他是最喜歡笑的一個人,可是現在的嘴角卻輕輕抿起,和蹙緊的眉頭一樣,藏了無數的心事。。


    “蕭歎。。。。”懷念他溫暖的笑容,沾染著消毒水氣息的淡淡的清新的味道,和他寬厚的胸懷。。。


    “生日快樂。”她俯下身,在他的耳邊輕聲祝福。


    電台。


    下班的鈴聲還沒響起,那邊開會的通知就來了。


    小型會議室,‘新聞早八點’召開緊急會議。


    河北保定直達北京的省際快速客運專線的班車在某縣遭遇運管部門暴力攔截、圍困。


    保定幾十萬外出務工人員中,有數萬人分布在北京,為給在京務工的人開通返鄉通道,今年春節後,第一條由保定直達北京的省際超長客運專線正式開通。然而,目前這條保定農民工唯一客運返鄉直通車,僅開通八個月便被某運管部門生生卡斷。


    “新聞線索是一個被困農民工兄弟提供的,他用藏起的手機打進台裏的新聞熱線求救。由於一些特殊原因,新聞線索目前隻給了我們台,所以台領導的意思,一定要搶得第一手的資料,為被困民工兄弟主持公道。老金,你看看你那邊,誰去比較合適。”節目負責人匡翼問采訪組組長金啟力。


    金啟力環顧一圈,起身說:“還是我去吧,暗訪性質的,他們沒什麽經驗。”看來,他需要親自跟車。


    匡翼點點頭:“那行。”他抬腕看看表,“最近一班發往保定的班車還有半小時開,老金,你收拾收拾,讓小王送你過去。”


    金啟力剛準備走,坐在匡翼身邊的女主播笙歌卻開口說:“老金自己去太冒險,不如再找個伴,萬一出什麽事,也好有個照應。”新聞頻率的記者常常與危險為伍,尤其是這種暗訪性質的采訪,搞不好就會鬧出狀況。


    匡翼覺得笙歌說得有道理,老金經驗是夠豐富,可他單槍匹馬獨闖虎穴,還是讓人擔憂。


    金啟力擺擺手,推辭,“不用了,他們都有采訪任務,又沒有暗訪經驗,去了,我還要分心。”


    笙歌笑了笑,“我向你推薦一個人。以她的聰慧和才智,肯定能幫到你。”


    “是誰?”匡翼在一旁耐不住性子問。


    笙歌抿唇一笑,指著會議室後牆上貼著的欄目員工的照片,不緊不慢地吐出兩個字:“夕兮。”


    金啟力一驚,眉頭緊蹙,“她是個女的,那種危險場合,她怎麽能去!”


    笙歌微一仰頭,眉梢高高挑起:“你別看不起女人,若不是我有直播任務,這趟采訪我就跟你去了。夕兮是我領進來的,她的成績有目共睹,上次關於小食品加工廠的暗查報道,她一個人不也做得很成功嗎?金大記者,這趟采訪任務關係重大,你就能肯定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和地方部門對抗?”


    金啟力被笙歌咄咄逼人的問話問得腦子卡殼,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辯駁她。


    夕兮,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可她。。。。畢竟是個女的。。


    笙歌轉目看著匡翼,“咱們必須要一次拿下這個獨家,不然的話,在同行間貽笑大方是次要的,關鍵是,輿論的大樹也會壓死我們台!”農民工信任電台,所以隻給了他們新聞線索,到時候采訪不成蝕把米,那些人肯定會質疑電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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