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主題明確,沒有一絲拖遝便結束。ranen??.r?a?n??en`o?rg


    不過,結束之前,蘇群著重強調一點,那就是參加會議的播音員,做好競爭‘都市夜話’主持人的準備。


    這倒令人意外。


    原以為這麽重要的位置,人選早已內定,可沒想到蘇台長竟要擺開擂台,公開選聘。


    散會。


    人們魚貫而出,很快會議室就空了。


    因為眼疾的關係,季舒玄習慣最後離開。


    蘇群今天也落到最後。


    他按住桌上紙頁,稍加整理,之後,叫住一旁準備起身的人,“舒玄,一起午飯。”


    季舒玄想了想,“好。”


    蘇群站起來,“想吃什麽?上海菜,還是粵菜?我讓秘書訂位子。”


    舒玄不能吃辣,他記得很清楚。


    季舒玄微笑,“粵菜吧,不過,我要帶個客人。”


    蘇群微微訝然。


    客人?


    是誰。


    午飯時間,香粵酒店二樓卻闃無人聲。


    偶爾會有穿著整齊潔淨的服務生引領客人進入包間,關上門,裝修典雅精致的走廊上又是更闌人靜,悄無聲息。


    總之,就是安靜。


    蘇群早來一步。


    在包間等待的功夫,他抽了兩支煙。


    當然,是在開著排風扇的情況下他才抽的,他這個表弟,聞不得煙味。


    掐滅香煙,他又往水晶煙缸裏倒了一點水讓它徹底熄滅,他才舒緩了緊繃的濃眉,朝椅背上靠了過去。


    正想看表,卻聽到敲門聲。


    “進來。”蘇群直起腰。


    侍應生推開深褐色木門,向蘇群半鞠躬,禮貌介紹:“先生,您的客人來了。”


    季舒玄走進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抹纖弱苗條的身影。


    蘇群眯了眯眼睛,從座位上起身,“來了,歡迎,歡迎。”


    如此說是衝著季舒玄身後的女子,他和表弟之間向來是不用這麽客套的。


    季舒玄停下腳步,等著後麵的人和他立在一起,才向蘇群正式介紹,說:“阿群,雖然你和童言早就認識,但是今天,她的身份,是我的女朋友。”


    室內有片刻的安靜。


    極靜的狀態,讓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可思議。


    蘇群到底是見過場麵的,他先是愣了愣,之後,便露出淡淡的笑容,衝著臉漲得通紅的童言伸出手去,“正式認識一下,我是蘇群,舒玄的表哥,你也可以叫我阿群。”


    童言的心砰砰狂跳,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發顫,她握了握蘇群溫暖的手掌,“你好,台……噢,不,阿群表哥。”


    險些叫錯,她收回手,臉色愈發紅潤。


    蘇群撲哧一笑,抬起拳頭毫不客氣地錘了一把氣定神閑的季舒玄,笑罵道:“臭小子,有你的。”


    三人落座。


    蘇群兀自還在笑。


    童言被他的目光看得羞窘難當,隻能別開臉,假裝看著包間的陳設。


    忽然,就覺得手心一暖,她的手被季舒玄探過來的手掌輕輕握住。


    蘇群的臉上笑容更盛。


    季舒玄牽起唇角。


    席間,童言去盥洗室,離開包間。


    季舒玄差不多吃好,放下筷子。


    房門虛掩,走廊上傳來隱約人聲,腳步聲,隻是一陣兒,很快又恢複安靜。


    蘇群瞟了季舒玄一眼,拿起湯匙在手裏轉了一圈,語氣戲謔地問:“這就算定下來了?”


    季舒玄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波瀾,他仍是淡淡的,靜靜的坐在那裏,之後,點頭,“就是她了。”


    蘇群不禁怔了一怔。


    他朝季舒玄望過去,看著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弟。說是表弟,其實他們的關係更像是親兄弟,親密的兄弟,可以交心的朋友。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舒玄,是在盛夏。在曾經住過的老院子裏,他正帶著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瘋玩,這時,院子裏響起姑姑的聲音,叫他的小名,阿群。他站定,呼呼喘著氣,看著漂亮的姑姑蘇荷聲從背後牽了一個小不點出來。


    那可真是個小不點啊。


    個子低不說,還很瘦,站在姑姑身邊,就像一根沒長成的豆芽菜。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大大的,睫毛很長,正定定地瞅著麵前陌生的男孩。


    “阿群,這是你的弟弟,季舒玄。”姑姑把他拉過去,一邊掏出手帕擦幹他額頭上密密實實的汗珠,一邊向他介紹說。


    他知道自己有個姑表弟叫季舒玄,也知道姑父因為意外去世有三年多了。他看過季舒玄的白天照,可是照片裏胖乎乎白藕一樣被媽媽稱作彌勒佛的嬰孩和眼前黑瘦單薄的豆芽菜簡直是判若兩人。


    完全不像嘛。


    表弟一直在老家的爺爺奶奶家裏生活,由於姑姑調到北京來工作,他也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他聽爸爸說,表弟要在家裏住上一段日子,因為姑姑單位的家屬樓還沒有蓋好。


    姑姑離開的時候掉眼淚了,她一遍一遍叮囑他,要帶著弟弟玩,兩人要相親相愛,不要打架,鬧別扭。


    誰知道當天晚上他們就幹了一架。


    起因說起來都有些臉紅。


    他搶了舒玄唯一的玩具,並且把舒玄的被子從床上扔到了地上。


    他嫉妒。


    嫉妒死了。


    嫉妒這個素未謀麵的弟弟一來,爸爸媽媽就不再寵著他了,他也嫉妒舒玄的玩具,那一把雕工精致的玩具槍,如果給了他,他肯定能比過大院的二孬,成為新的孩子王。


    他篤定舒玄不會反抗,那樣一個豆芽菜般細瘦無力的小屁孩,能有什麽攻擊力。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舒玄在沉默了幾秒鍾之後,突然,就像隻發了狂的狼崽,朝他撲了過來。


    他隻覺得眼前一黑,麵門處傳來一陣劇痛,接著,就有一股潮濕溫熱的液體順著鼻子流了出來。


    他嚇呆了,玩具槍被一把奪走,他嚇得動也沒動,就直盯盯地瞅著舒玄用衣襟擦拭著那把根本不髒的玩具槍。


    後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


    哭聲引來了父母,可是最後挨罰的卻是他。


    他被嚴厲的父親罰跪,跪在廚房兩個小時,不準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跪,到最後,哭累了,就靠著牆壁睡著了。


    他們算是結下了仇,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互不理睬,在外麵的時候,他經常帶著大院的孩子們欺負舒玄,把他擠在角落裏,推搡,錘上幾拳頭解恨。


    舒玄再沒反抗過,也從來沒在爸爸麵前告過他的狀,他也愈發放肆起來,不知輕重。


    有一次,姑姑把舒玄接走,說好了第二天送回來。


    他無聊在家亂轉,進到舒玄房間發現了壓在枕頭下麵的那把玩具槍。


    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別著槍召集玩伴炫耀去了。那可能是他的衰日吧,槍還沒捂熱,就被體格健壯的二孬搶了過去,他急了,去奪,激烈的爭搶過程中,他被推倒,頭磕在道牙邊汩汩冒血,二孬他們嚇壞了,扔下槍就跑。


    他被大人們抱起,朝醫務室送的時候,看到了那把玩具槍。


    長長的槍管從根部斷掉,像個垃圾似的被丟棄在路邊。


    他掙紮著想要拾起,卻被大人們喝止,離它越來越遠。


    他的後腦勺縫了三針,至今那一處還留著疤痕。當時就覺得闖了大禍,借著受傷才熬過了父母的責備。後來,舒玄回家,他假裝睡著了,躲在自己屋裏,不敢出去。舒玄在翻找東西,然後,他聽到媽媽問他,舒玄,你要去哪兒。


    舒玄回來之後就病倒了。


    他一直發高燒,有一次居然燒得抽搐,把爸媽嚇壞了,半夜抱著他往醫院跑。他當時也跟著,趿拉著拖鞋,拽著媽媽的衣角一起跑到了醫院。


    醫生說很嚴重,要立刻住院。


    他看到媽媽在哭,爸爸打電話給姑姑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他嚇壞了。


    坐在床頭握住弟弟的手,讓他別死。


    永遠也忘不了那股子冰冷的感覺,就像是握著一具屍體的手,冷得讓他牙齒哆嗦,渾身發疼。


    這時,他看到昏迷中的弟弟扭了一下頭,微微睜開一絲眼簾,口中喃喃:“爸爸……槍……爸爸……”


    他根本不明白弟弟說的是什麽。


    但是槍這個字他是聽清楚了。


    他既害怕,又愧疚。


    他怕弟弟告訴父母,是他把槍偷走弄壞了。於是,那天晚上,趁大人們忙著照顧弟弟,他一個人偷偷跑回了大院。


    那是個沒有星星的夜晚,他摸著黑,在打架的附近區域找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在一處堆放垃圾的角落裏發現了那把槍。


    槍管徹底沒有了,隻剩下一個槍柄。


    他抱著槍跑回醫院,他想還給弟弟,想跟他說聲對不起,他以後再也不拿他的東西了。


    姑姑看到了他懷裏的玩具槍,表情很是緊張,還有些惶恐。


    “怎麽會壞掉了,壞掉了。。”


    他把壞掉的槍交給姑姑,顫著聲問姑姑,這把槍很重要嗎。


    姑姑臉色一下子就黯淡了,她蹲下來,抱著他,沉默了好久,才說:“這是你姑父親手做的,也是你弟弟長這麽大唯一的玩具。”


    他聽了之後愣住了,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後悔。


    他一邊幫姑姑擦淚,一邊向姑姑道歉:“對不起,是我把弟弟的槍偷出去玩,弄壞了,對不起,姑姑,我不知道這把玩具槍是姑父留給他的。”


    他也哭了。


    哭得比見到玩具槍後流淚的弟弟更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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