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一個人被鎮壓在了五指山下,那一口不服輸的惡氣依然充斥著心田,他依然在山底下大聲呼號,要叫如來與他再戰三百回合。


    可是天庭的眾神又已經開始飲宴,他們開始誇讚佛祖神通,當然也誇讚玉帝治下三界平安。


    這小小一妖魔在山穀最低之處的呐喊,甚至都無法傳出這片山去。


    喊得累了,他也就消停了下來。


    沒人聽到的呐喊,喊得再響又有何用?


    這一日天空電閃雷鳴,大雨磅礴而下。


    山穀之中甚至匯聚洪流,把猴子整個腦袋都給泡在了水裏。


    這一下,他不冷靜也得冷靜了。


    他開始反思自己這前半生的荒唐,慢慢地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


    他似乎從拜別了菩提祖師,用拳頭打贏了幾個妖王開始,就漸漸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裏了。


    可是回過頭來仔細想想,他其實連身邊的九娘都從來沒贏過,更不用說還有結拜兄弟中的牛魔王、蛟魔王、金翅大鵬,這些都是能夠與他不相上下的狠角色。


    他從未細想過,為何這些兄長有這麽強的神通都始終隻是在凡間占山為王,甚至都不敢為禍人間。


    如今回過頭來一想,就覺得是自己單純了。


    最令他感到心中複雜的還是九娘。


    九娘也是花果山猴子,更是有著三界之中的大背景,就這麽一直呆在他的身邊,究竟圖了什麽?


    洪水退去,他依然寂寞地想著問題,他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刻,他的神情忽然間激動了起來。


    因為他聽到前麵有人靠近。


    洪水雖然退去,可還是淅淅瀝瀝地有小雨在下。


    “誰在那裏?”


    “勞煩幫個忙,幫俺老孫撓撓頭可好?”


    他費勁地看著前麵。


    最後隻看到了一雙穿著寶相花紋雲頭鞋的女人腳在慢慢地走近。


    他的腦袋幾乎貼著地麵,費勁地抬頭也看不到很遠,更看不到這雙腳的主人是誰。


    他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覺。


    驟然叫一個陌生人來撓頭,好像有些太草率了啊。


    忽然對方在他身邊蹲了下來,便感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腦後撓了起來。


    可是聞著對方那熟悉的體香,猴子忽然說不出話來……


    丟人!


    “還癢嗎?”


    九娘語氣平淡地問。


    猴子說:“還有些難受,要是你能把我挖出來就更好了。”


    得寸進尺啊。


    九娘說:“那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按照佛祖的法旨,你得被鎮壓在這五百年,五百年後再說吧。”


    猴子不服地說:“佛祖的法旨關我們什麽事?咱們是道門的!”


    九娘淡淡地說:“是啊,佛祖本來是道門大師兄,所以大家都要給麵子的嘛。”


    猴子:“……”


    而九娘沒放過他,又說:“而且,你其實都已經被你師父送給佛門了,你嚴格來說是佛門的猴子。”


    猴子驚呆了,他大喊:“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九娘說:“便是如此,你師父菩提老祖乃是西方準提聖人的善屍化身,以你為代價與佛門交割,這才算是徹底歸屬道門與本體分割幹淨。”


    “這是我師父說的,我師父不會騙人的。”


    猴子則是忽然間又大叫了起來:“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也是騙子!”


    九娘伸出腳丫子就踩了腳猴子頭,她說:“騙你又怎麽了?!”


    “滾!騙子滾!”


    九娘‘呸’了他一下道:“偏不走,非但不走,我還要帶著花果山的猴子們都搬到這裏來,省得你寂寞!”


    她嘿嘿壞笑了一聲,隨後衣袖一揮……


    周圍就聽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


    人後嘰嘰喳喳的滿山都是猴子的聲音。


    孫悟空的瞳孔瞬間擴大,他現在分外懷念當初一個人呆著的時候。


    尤其是,當一隻小猴沒大沒小地跳到了他腦袋上,開始抓跳蚤吃。


    邊上一隻母猴說:“小心點,這是那個自稱齊天大聖的蠢貨二大王,別吃了他的頭虱你也跟著變笨了……”


    猴子就覺得,他已經死了。


    九娘笑嘻嘻地抓著小猴子抱在懷裏,蹲下來看著他說:“所以,以後還是想想怎麽跟我說好話吧,你想吃好吃的都得我來喂你呢!”


    話音落下,那小猴兒就撒了一泡尿,滋了猴子一臉……


    “快把這小潑猴帶走,帶走!”


    他更崩潰了。


    九娘笑了笑,把這小猴子趕走了才說:“別嫌棄,咱們猴子就是這樣野性難馴,當年我也是毛躁了好久才定住了性子的。”


    孫悟空氣死了,然而沒辦法,他是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誰讓他被鎮壓在了五指山下呢?


    而九娘做得更過分了,佛祖隻是鎮壓他的身體,而九娘是要折磨他的心啊!


    那滿山的猴群,但凡有新出生的小猴子,都被安排在了這裏。


    美其名曰怕他寂寞,實際上就是讓他看孩子。


    那真是一個好家夥,每一個小猴子都是一個混世魔王,把這猴頭往死裏折騰啊。


    那什麽,揪耳朵拔頭毛都是小事了,直接小便滋臉都常有,時不時地還要被小猴子們撿了糞便來丟,實慘。


    每次九娘都會在小猴們睡著了以後給他清理腦袋上的髒東西,給他清洗,溫柔地像個妻子。


    猴子起初每次都不領情,對九娘也是冷淡得很。


    可是當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小猴們長大了以後開始不怎麽過來玩了,他反倒又失落了起來。


    好在有小猴長大,也有新的小猴出生,他的身邊始終歡鬧騰得厲害。


    直至猴子看到,曾經他看著長大的猴子垂垂老矣,然後壽終正寢,心頭萬般滋味都湧了上來。


    他忽然又想要去闖地府,想要修改生死簿。


    可是任由他怎麽喊都沒用,九娘依舊是那個九娘,每天溫柔地給他洗幹淨身上的汙穢,然後陪他到天亮。


    他每天依然陪著小猴子們玩……或者說給小猴子們當玩具。


    上百個年月下來,他慢慢地從原本的氣憤變成了珍惜。


    他知道這些普通生靈的壽數有限,他分外珍惜著和眼前小猴們玩耍的時間。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十多年,他會眼睜睜地看著小猴們長大、找伴侶、再生小猴,然後老死。


    他被壓在了五指山下不能動彈,每日裏隻能看著這猴群中生老病死的發生,他那暴烈的心性也漸漸地定了下來。


    總該要成長了啊。


    猴子的心定了,反倒開始享受起每天陪著小猴玩樂,晚上九娘陪著聊天的生活來。


    再回想當年‘大鬧天宮’,他隻覺得自己當年是多麽可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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