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江?”


    看到趙江拿驚愕的神情,柏亦君大笑了一聲,側過臉來斜視打量著趙江。(.)她臉上分明帶了輕蔑與鄙視,更兼一點複雜的苦澀。在營帳內的燈燭照耀之下,亦君的神情與她那張白皙俊美的臉龐清晰地映在了北宮冰吟的眼裏。


    北宮冰吟疑惑地望著趙江和柏亦君,她奇怪這兩個與公楚翎兒有曖昧瓜葛的人為何會相識,究竟是為了公楚翎兒,還是為了一個與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子——蘇昕。即使蘇昕不是冰吟,她也算是被卷入了有關趙江的事中,她有點莫名暗喜,又覺得有點傷感,她倒是想知道這個當朝的六王殿下、這個秦澍、這個讓自己私下喊他趙哥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還是喜歡蘇昕,抑或是對翎兒還有另一層想法。而那個被翎兒叫做亦君的姑娘,跟趙哥又有甚麽關係。兩個人看上不去並不像是男女情侶,反倒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


    隻見亦君反複叨念著趙江的名字,邊是冷笑邊攤開手掌,冰吟見過她手裏的那種名為霧隱石的玉石,因為她知道太後賜給北宮冰矜過。感到營帳周遭的氣流有了變化,冰吟再一屏息查看,已是有一道屏障將六王殿下的營帳與外界隔了開。


    趙江發現亦君在神色上已承認自己是柏亦君之後,他便慌了手腳,不消說,與他一同穿越過來的另一人就是柏亦君了。而他篡了許久的身份即六王殿下秦澍,不是他趙江,也不是另有其人,就是眼前的柏亦君。趙江左袖擋住的左手,正在緊張的摸著別在腰帶上的翳珀,從蘇昕那裏得到的這個鑰匙扣,也是柏亦君的!


    “趙哥,你緊張甚麽?本王又沒說要殺你,”亦君合起手掌抬起頭道,“翳珀是你從哪裏得來的?”她按下自己心中的無名火,盡量不去想腦海中蘇昕突然出現的舊時影像,盡量把話說的輕快。她開始覺得自己不該去傷害蘇昕真正所愛之人。


    “‘本王’?”冰吟心中一跳,一手輕捂嘴唇,視線停留在了亦君身上。


    “大膽!你算是個甚麽東西,口呼本王!來人!來人!!”趙江心中驚怕,他在大翳已經見過無數死罪活罪刑罰,他可不想就此坐以待斃,隻想趁柏亦君暫沒有任何動作前,先下手為強。但亦君用太後給的霧隱石在營帳周圍結了屏障,趙江就是再喊,在整個大翳營寨之中也沒有人會聽見。


    看趙江試圖跑到帳簾處掀起帳簾喊人、卻被屏障擋的差點摔倒的狼狽相,“我算甚麽東西?”亦君哼笑一聲,“趙哥這些日子來過的舒坦,恐怕不是不知道本王是誰,是不願讓人知道罷。你也別擔心,本王的物什,該交還回來的你且交還回來,之前所犯無禮之罪,大可全數既往不咎。你回不去原來那個世界,在我大翳也可以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趙哥,你仔細想想。”語畢,她見趙江震驚地怒而不語,便回身走向躲在一旁的北宮冰吟。


    冰吟臉上被抹了一層深色,長發披散,看起來更不像是個少年兵士,反是的難辨男女的黑臉人。兩個人四目相對,冰吟因曾經救過亦君一命,也不怕她,雙眼也怔怔與亦君對視。誰知冰吟看了一小會兒,亦君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巾蹲□,溫柔地覆在她的臉上,想把她臉上那一層深色給擦去。她漂亮雙眼中的複雜神色透露著堅定和柔情,卻有隱隱的憂鬱徘徊,再多看她一眼便要讓人陷落了,北宮冰吟慌忙將視線別開。


    “亦……君……”冰吟不想她這樣親密地觸碰自己的臉蛋,因為深色下的臉已經紅透了。


    亦君聽到冰吟的喊聲,手顫地一停醒悟過來,尷尬地笑道:“你是冰吟?”剛剛那一瞬,亦君真的把冰吟當作蘇昕了。她和蘇昕相處的時候總是親密無間,她下意識地也以為如以往一般這樣對她。


    冰吟點點頭。她還未來得及叫喊,就在此時,要對她繼續說話的亦君被趙江整個人拖了起來,趙江翻身一拳便朝亦君的臉上打了過來,亦君的衣裳被趙江扯著並不能抽身躲開,她便伸手猛地一捉捏住了趙江的拳頭。


    方才趙江想想原是有點觸動,但又不想白白將這到手的六王殿下之位拱手他人。他以前是在現實社會上混了多年的人,本身也沒根本甚麽好習性可言,更不會以君子之心輕易相信柏亦君。他心想柏亦君口頭許諾榮華富貴、既往不咎,誰知道哪日變臉了過河拆橋怎麽辦?再想軍營之中根本無人知曉柏亦君的身份,隻不過是與北宮冰矜一同前來的小嘍囉罷了。現在他仍然是六王殿下秦澍,隻要柏亦君一死,以刺客、間諜之罪加在她身上,便可以永絕後患了。何況現下他統領三十萬大軍,他說柏亦君是刺客,誰敢說不是?


    趙江看亦君打扮幹淨儒雅、身材略顯單薄,雖然比一般女生要高挑健壯,但皮膚白皙細膩,大膽心想她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富貴命,未必能與自己打個平手。趙江平時在皇宮騎馬打獵,身體已從重傷後的瘦弱變好了許多,加上他穿越前也經常在夜裏與別人喝酒鬥毆,又看到柏亦君在他麵前動自己女人,六王王位前途當前,他立即起了殺意。


    趙江也根本未曾想過亦君已有一定修為在身,根本不是凡間的硬功可以比鬥的。拳頭被亦君的掌牢牢扣住,就連半分都動彈不得,氣急的趙江麵上青筋暴露。左手鬆了亦君的衣裳要將她拖起摔翻在地上,但趙江看著亦君在自己手上翻了個筋鬥,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拳頭和腳印就朝自己臉上和胸腹處猛打了十數拳腳。趙江匆忙甩了亦君退開,好容易緩過一口氣,直起身又去踢亦君。亦君手托著他的小腿向前一推,趙江又是狼狽摔倒在地。


    “趙哥!”冰吟匆忙扶在趙江身邊,“趙哥!”她看趙江皺起眉說不出話來,雙手十分痛苦的捂住胸口,立即卷起袖子給趙江把起脈來。


    亦君也不知自己下手重了,本要諷刺冷笑的話還沒出口就咽了下去。


    “我不懂你和趙哥有甚麽愁怨,我也不知你和他究竟誰是六王殿下,但請你饒了他罷。”北宮冰吟一邊卑微說著,一邊查探著趙江奇異的脈象。這時她才知道虛道人擄她過來與趙江,果真是要救他一命,也並非故意要將她堂堂郡主羞辱成個壓寨夫人。隻不過冰吟想自己日日夜夜與他陪伴,趙江又是何時中了毒的?冰吟猜想既然亦君與他有恩怨,那趙江體內之毒自然也與亦君逃不了幹係。


    “冰吟姑娘,你也聽見看見了,究竟是本王不饒他,還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你我心知肚明。”亦君大步上前,她的鞋靴每踩在地上一步都讓躺在冰吟懷裏的趙江心驚肉跳,可是他倒地時突然間心脈大亂,全身仿佛一下被抽幹了力氣,根本無法動彈。


    “他已中毒在身。”冰吟語畢,立即解開了趙江的衣衫。手掌巧力一旋,在他肩胛骨上施起勁活血推拿按摩了起來。亦君忽地覺得心裏一疼,自己明明有了胭兒、有了翎兒,為甚麽看到與蘇昕長相酷似的冰吟這樣對待趙江,心底就有如此的疼痛?她俯□,看著趙江不敢睜開的雙眼,笑哼道:“蘇昕呢?在公車上跟你坐一起的,不是蘇昕罷?”最後幾個字,已是切齒的威脅,說的簡單但那口鼻中傳出的語氣十分駭人。


    “亦君!”冰吟抬起頭望了一眼亦君,手上做的按摩卻未停止。亦君故意這麽開口一問,趙江更是痛苦地捂緊了胸口蜷縮在她懷裏。


    “冰吟姑娘救本王一命,本王銘記在心。冰吟姑娘既然想替趙江求情,本王自然不會反對。”亦君朝她尊敬地一個拱手,從趙江身上扯下遺失許久的翳珀,走開了。


    亦君在燈燭旁細細翻看著手中熟悉的翳珀,油綠的光亮略略顯現出了褐色。亦君劍指燃起火焰,看到翳珀內裏一團陰翳般的陰影,正是玄令山界門刻滿符咒的棍形鎖鑰,而周遭偏褐紅色的,就是她幼時的血液了。許久,她收起指尖強烈的火光,翳珀又恢複了綠水晶般的質感,營帳的一角也從光亮中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亦君將翳珀收好,轉頭看向冰吟,這時冰吟正將替子趙江踉踉蹌蹌地扶上床。冰吟畢竟也是個姑娘,要扶起身材高大些、又沒了力氣的趙江著實是有些困難的。亦君眼見趙江要拖累著冰吟一頭栽倒在地上,趕忙飛身上前幫冰吟將趙江搬到了床上。


    冰吟低語一聲“多謝”,手中幫趙江蓋好了被褥,又整了整各個角落,照顧的十分周到,早已看不出來她還有一層郡主的身份。


    “冰吟姑娘,本王的澹水環佩還在趙江手中,不知你可有見過?”不緊不慢地言語,雙眼注視著冰吟的一舉一動,熟悉而又親切溫馨。彼時在冬日裏,亦君倒在蘇昕懷裏睡著過,半夜迷迷糊糊醒來時,看到她在給揶被角。本來已經忘卻的一切,似乎又因為冰吟和趙江的出現,把記憶都翻倒了出來。亦君覺得自己開始感到揪心了,她試圖平衡自己開始混亂的心態,裝作無所謂冰吟和趙江理所當然的曖昧舉動,安靜地站在趙江床頭。


    “在此處,他是六王殿下,我……我們這做下人的,又怎會知道你所說的澹水環佩在何處?”冰吟嘴上雖是這麽說,心裏卻已經大亂。她沒有好意思承認自己的郡主身份,便開口反諷了自己。而且她從頭至尾一直以為趙江就是大翳如假包換的六皇子、六王殿下秦澍,誰知道這樣憑空冒出了一個似要揭穿趙江的柏亦君。冰吟年承認那時救亦君的時候,自己故意使了壞心思,讓翎兒來為亦君口對口渡藥,可既然亦君是姑娘,便沒有甚麽好再忌諱的,她也沒有對翎兒不住。但都說了亦君是姑娘,怎麽可能是六王殿下秦澍?


    即使亦君不是六王殿下,若是六王殿下另有其人,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會亂了套,趙江就是從頭至尾在欺騙她。她也不過是想找個喜歡的人,既能讓她恢複在漠國時受寵的郡主身份,又能好好待她的。趙江雖然處心積慮的想占有她,但耐心倒還是夠了,也懂得處處在細節上討她歡心。北宮冰吟也不過比公楚翎兒和她大師姐葉陽齡藥稍大幾個月,也不過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思慮的再多,也經不起趙江這種風月慣了的人的攻勢。


    再想想即使趙江沒了身份,若是兩情相願,身份又能將兩人如何呢?


    她猶豫的神色掛在眉間,微微垂首,抹去深色遮掩的俏麗側臉在長發的半遮半掩下讓亦君一時有些失神,怔怔盯了冰吟好一會兒。待亦君緩過神想開口對冰吟問說些話時,隻聽得床上趙江用微弱的蚊蠅之聲喊了一聲“震雷”。聽他中氣十足憋著氣聲,八成早已緩過毒性。


    此時亦君望著身旁從光霧之中鑽出的水麒麟震雷真身,不禁上揚了嘴角弧度,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這笑容欣喜而又悲傷,原是本屬於皇兄秦澈的水麒麟震雷,在皇兄離去多年之後才輾轉到了自己手中。若能讓皇兄不走,別說她不要震雷,就是讓她再找出十隻水麒麟、十隻墨麒麟她都會去。她沒有伸手去撫摸水麒麟震雷的身子,雙目打量著空洞的眼神,想起自己按皇兄的話,第一次結掌印喚出震雷時的日子。


    亦君在這夜的回憶太多,失神的時辰也多了。趙江的匕首從後方插在了亦君的後背,亦君遊移著她瑪瑙似的眼珠子,定在了前方可以看見這一切的冰吟身上,她嗬嗬笑道:“你是不是要和你趙哥一起害我?”


    語罷,她覺得背上匕首的尖鋒又朝她身上加了更大的勁力。不等冰吟答話,亦君把趙江從床上抓起狠狠地摔砸在地上。火焰膽已經完全融合在了亦君的身上,讓她的勁力比普通劍俠要大的多的多。她也隻是稍稍動用了些許火焰膽的勁力,已將趙江砸的骨骼咯咯作響。


    冰吟匆忙推開身體,而後又想要扶起趙江。可是自她剛剛用落雁勁給趙江過血緩過毒性之後,趙江已不會再像方才一般躺在她懷裏了。精致的匕首架在了冰吟的脖頸之上,慌忙之間劃破了她的皮膚,嫣紅的鮮血刺眼的在冰吟的脖子上劃出一道細微的長線。


    “放本王出去!否則本王就殺了她,你不是喜歡蘇昕嗎?她長的跟蘇昕一模一樣,就連胸前的痣都一樣,你知道嗎?我殺了她,就是殺了蘇昕,你忍心嗎?快!放本王出去!!”


    他把冰吟胸前的痣都說了出口,若是在“未國”大可無礙,可是在大翳,姑娘身體的細微末節被從男子口裏向其他人隨意說出,該是有多讓人羞愧。即使冰吟知道眼前的柏亦君是姑娘,她也覺得無地自容。冰吟咬著唇,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現下你都看到了?冰吟姑娘?”亦君摸著背上被趙江捅出的大洞冷笑著,“趙哥,本王已經給了你機會了,是你要自尋死路,可別怪本王了。你既然對這位冰吟姑娘有意,何苦拿她脅迫本王?”


    她摸著傷口的手半點鮮血都沒有沾染到,被匕首捅破的數層衣服下,明明就是她的白皙肌膚,隻是在火光微弱的漸變下,才能察覺到肌膚上五彩色澤的變幻,像是有一層透明而柔剛的絲衣緊緊貼身穿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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