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岑江支流蜿蜒在拔地而起的百越峰巒之間,快要入夏的氣息讓河水呈現出最是天然的青綠,仿若一塊透亮的碧石凝固在山間,從水麵望向清澈水底的遊魚清晰可見,這塊碧石、這幅美景,更是美的讓人如癡如醉。一葉輕舟獨自行在水麵,好似要打破那靜謐,卻在不經意間反襯著這一帶的靜。船頭上老船家雙櫓擺動,清亮的河水激起陣陣碧波,水麵也隨之輕輕蕩漾,在寬敞的河道裏,那水紋卻也微不足道。


    心急的船客包了整條小船,並無欣賞沿途景致的心情。她催完船家,便繼續喃喃自語默誦著她記憶中模糊不清的路線,“南行向西……”


    謔——


    一聲巨禽的聲響劃破蒼空,亦君匆忙從思緒中回過神抬起頭看,一隻黑色的大鷹至少在數十裏開外的空中俯刺。她對大鷹並無好感,數月前那隻本是明音禪師卻被唐碩蠱惑的白鷹,助紂為虐,被她徒手撕了。到底是禽獸之類,與心術不正之人合謀,一丘之貉,遲早難逃劫數。亦君看那黑鷹的體形,並非百越常見的模樣。那黑鷹遠遠急急俯衝而過,從高空降了一段下來直直往東去了。趁著那一瞬亦君再是定神一瞧,心想如此之遠也能窺見其體態豐神俊逸,說不定是隻中原的大雕。忽然亦君心頭起了個殺念,白鷹與黑鷹前後而來,絕非好事,不如手起刀落,絕了後患。方才想罷此念,亦君猛地醒悟到自己的殺念邪意怎地如此憑空而來凶狠無比?她趕忙收回了還不成形的劍指,定下心,看了看身旁靠在船沿熟睡的女孩兒。


    遂是說來巧了,那黑鷹與亦君擦肩而過、相背而行,不出一日便是到了大翳軍營寨附近的山頭。直到望見一身戎裝的公楚翔,才迫不及待地飛了下來。


    這隻黑鷹其是太尉府的金雕,與公楚翔丶公楚翎兒一塊長大,長至今日一雙翅展開已有七八尺長寬,自小與人相處,頗通人性。公楚翔看它如此突如其來的造訪大營,心裏便有了數。


    公楚翔雖是少年武將,但也隨父東征西討多年,驍勇善戰,並非紙上談兵之輩。[.超多好看小說]他自然知曉妹妹與多年未曾出現的六殿下有婚約在身,本以為這次勢在必得的出征可與未來妹夫熟絡起來,孰料,先前的假六王趙江的所做所為讓他嗤之以鼻,所幸後來的真六王秦澍倒是英姿颯爽,將計就計連破火陣、沙陣,士氣節節升高,隻是與德照公主未免走的太近。


    他也知亦君有意與自己多親近,但卻忙於戰事以及……軍中的幾個女人之間。


    大軍破沙陣乂邑關大勝慶功之夜,他因事離席,誤巧誤撞看見六王與公主單獨在帥營外僻靜之處言談了幾句。公楚一家是朝廷重臣,翎兒又是師承太後,六王的未來王妃。與皇室沾親帶故,又出自將才名門,公楚翔自小出入鹹陽皇宮,因翎兒之故,與德照公主見麵次數亦是不少,稱得上是半個熟人。但他從未見過德照公主笑的如此不可思議的天真開心模樣,她與秦澍的言語之間,眼角眉梢全然散發著誘人的魅惑。一個在外人麵前端莊冠絕、高貴冷漠的公主,霎時變回了活潑含情桃腮杏麵的可愛少女。公主在他心裏的模樣,突地也從高高在上不可親近的形象,變的活生生、有血有肉了起來。他看公主這一笑,才知是正所謂的一笑千金,他心底不禁要問秦澍倒底是說了甚麽、能讓眼前的公主與這十多年他見過的公主判若兩人,他看的呆了。


    心中既為妹妹不平,又對公主感到好奇,不想皇上竟然下旨下到軍營請公主回去完婚,那倒是好,省的耽誤妹妹,可他又覺公主真的要嫁人了,自己心空了一樣。


    可公主走後,六王又與暫掛軍中郎中之名的葉陽蘅岑走的太近,他不得不想此人真是太過風流。


    六王雖說武藝不錯頗有見地,畢竟初出茅廬,不知為何近日甚為衝動,一心想要直取偽都南亭城。但天門山龍狗嶺自古是天然要害,強攻不得。此番出征百越偽國,新皇帝登基第一仗,委派六王親自領兵,必是要萬全,何囂、白錄、魯德等隨軍將領無不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遂即使趙江這種無用之輩天天在軍中享樂的人掛帥,大翳軍也能如常推進數月,著實是有此因。此次眾將領與公楚翔的思路一致,想要攻下易守難攻之地,便得更加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不可操之過急。亦君身為主帥不與將領從長計議,反倒心急如焚隻想強攻,那更是大忌了。


    這幾日,亦君又與蘅岑唐突離營而去,作為下屬公楚翔自然韟阻撓。龍狗嶺、銅石嶺已破,不出半月,天門外圍就會被大翳軍團團圍住,隻等六王一聲令下破天門關。可六王卻已消失了數日,公楚翔心下不悅此種我行我素之行,也隻能忍氣吞聲。但眼下金雕一來,援兵將到,就不知六王歸營以後該會有個甚麽交代了。他撫著金雕的羽毛皺起眉,又無可奈何的一笑。


    沿岑江支流江水直下,不出一日便到了岑江幹流。見天色漸暗、暮煙將起,老船家便把船停在了熟悉的江岸邊上,岸上是附近較為繁華的小鎮黑龍鎮,即便周遭已是暝色,鎮上依舊燈火通明,仿佛絲毫沒被戰亂所影響。


    “先前本王算這趟隻需五日往返,現下恐怕要給耽擱了。”趁著老船家上岸去給她們置辦酒菜的空當,亦君開口與身旁醒來的少女說起話來。她也不看那少女,一臉愁眉不展卻又心意已決的模樣,手裏擺弄著已經空了的舊茶杯。映著杯盞的反光,她想璧胭、想翎兒,還擔心著冰矜。這次出營,便是為了能早日再見到冰矜了。


    “你明明是答應了我要帶我去台縣,為何……為何要先去破燭洞找火麒麟?”靠在一旁的葉陽齡藥一臉微慍,她因中毒氣虛體弱,即便容貌姣好,臉色也顯得有些難看。柏亦君數月前已經答應過要帶她去拜祭薛氏,履行諾言便好,但偏要說先去尋那火麒麟,再去台縣。齡藥性格不擅與人爭辯,心中不快也難以辯駁甚麽,她擔心的是若過了亦君的五日期限,亦君急於趕回大翳軍營,豈不是會來不及往台縣了。


    “本王既然可覓的到破燭洞,必然便是有機會可降服火麒麟。你都試過火焰膽能助你驅毒了,而火焰膽本來是火麒麟之物,既然有火麒麟在,它必是有能解你身上毒的寶貝。何況這些時日我若單獨出行,非得錯過這幾日為你輸真氣的機會,多一日便能早一日為你去毒。你說多少相克之物於一處相生,若我們在火麒麟那能找到與之相克之物,即便無效,亦是能想出些頭緒相關,多多少少還能助你。如是萬一上天眷顧,此番讓你能取得養神芝,救你和你師父的性命,那真是謝天謝地,如此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待到事情辦成之後,往台縣祭拜薛氏,再讓我找那臭小子為你報那欺辱之仇。”


    亦君說的雖有些高傲,好在是有條有理,幾句話下來,貼心為齡藥著想之處不禁讓齡藥胸口一暖。齡藥低下頭來,麵上的慍色倒轉成了緋紅羞赧,她也不知該怎樣接下亦君的話,奇異的感覺讓她忽略了心中的疑慮,兩人沉默了一會,便似是默認了亦君的意思。


    前日裏,毒性暫壓多時的齡藥突地毒發暈倒在帥營門口,是時北宮冰吟正隨前方救助傷兵,一時不及趕回。眼見齡藥呼吸減弱痛苦不堪,忙亂中亦君便試著向她輸了真氣用以壓製幽毒。她情急輸的是自己較為熟練順手的火焰膽真力,真氣一下,孰料竟然化解了齡藥身上些許毒效,雖是可能隻去除了少量幽毒,卻也讓齡藥神智恢複不少,對於醫術熟稔而不能自醫的齡藥而言,效果著實令她震驚。


    “唉!”老船家帶著酒菜一上船便歎了口氣。此時一輪明月從對岸山巒後爬了出來,月光照在船頭老船家的臉上,坐在艙裏的亦君這才注意起他的眉眼,兩撇灰白的濃眉,一雙大眼滄桑有神而非蒼老衰敗,想來也是在江上跑了一輩子,年輕時許是個孔武有力的青年人罷。亦君一日裏都在回憶火夢中景象,並未注意這個一直在船頭搖櫓的老船家。


    “老人家你歎氣所謂何事?”亦君道。


    “公子對不住,月影孤舟,老朽忍不住就歎了口氣。大翳往咱們這的平叛戰亂連綿,這一帶還在粉飾繁華太平,是自欺欺人還是臨危不懼?公子說這是好還是不好?”


    “戰火連綿又未及此,不必拖家帶口逃亡,臨危不懼,當然是好。”亦君順水推舟的隨意說著,戰亂迫使血流成河,粉飾太平是好是不好,豈能一句話言明呢?不過,這一帶繁華,亦君自然知道大翳的側軍遲早會拿下此地。


    “公子說的有理。這個鎮上有百越族人,也有當年南遷的漢人,百越族人各個勇武自是不會隨意逃跑的,漢人南遷至此,還能跑到哪去?方才老朽在酒館聽人說,銅石嶺失守,給百越族達官貴人們做銅鼓的官坊給占了,百越人對銅鼓可是視為珍寶,這會兒銅鼓沒了,氣的鎮上幾個百越族人連夜要往前線投軍。唉,公子,咱別說了,你跟姑娘快用飯吧。”


    看著老船家擺開酒菜,亦君心道:“那些百越族人要是不服秦漸自行歸降,大翳南討何至於到此地步。”


    大翳軍一路向南推進,愈是靠近百越偽都南亭城,愈是離百越蠻夷族類中的首領貴族愈近。亂黨越軍中有部分大翳中原兵士,其餘大多結尾百越族人征召而成。戰場中必不可少銅鼓起鳴指揮進退,更何況有銅鼓崇拜的百越族人人多為陣,銅鼓更是常為出現。銅鼓乃珍貴之禮器,又是重器,百越貴族們頗為珍視。所以離那些貴族們愈近,愈是有多處銅鼓鑄造之地漸漸被大翳攻占。


    自百越東部繳得的銳角長紋太陽鼓到銅石嶺附近的雲雷紋鼓,百越的銅鼓確係是愈來愈精美了。在攻下銅石嶺之後,大翳軍占了銅鼓的最大官製作坊做歇腳之地。當時亦君想來何必留下這些銅鼓為百越鼓勁,全數毀去又太費神,倒不如全部爐子重新融煉了去,讓那些俘虜銅鼓鑄師鑄成一麵巨型銅鼓,紋上大翳紋,滅滅百越蠻夷們的威風。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晚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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