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安頓妥當已是入夜,各自草草吃了酒食歇息。待到翌辰隻聽雨水淅瀝,顯已下了一夜,棉寒困覺,更將被褥緊裹,近至午時方才路數院中吃喝。


    石生、梁安雖習武多年,但月餘勞途亦感不消,此時鬆懈下來,竟自沉沉不醒。朦朧中漸聞人聲,肚腹饑鳴,驚覺時辰不早,匆匆起身下樓與眾人一並吃食。待罷,方才尋了朱重說話。


    月餘同途,朱重亦知二人懷急,隨與旁人打發幾句,便搶道:“二位,嗬嗬,昨夜睡的可還安穩。來來,且先喝杯熱茶。”說罷,執起手旁銅壺置茶於二人麵前,又道:“今晨錢大已吩咐我等一眾在此歇息,待那黑騎軍馬過境再行,畢竟軍馬未過,前路盤查甚是繁密。與其途中糾纏,不如在此歇足時日,何況騾馬負累,近日也上不得路。不知,二位兄弟作何打算?”梁安拿起茶杯輕嘬一口默不作聲,他自望在此多歇幾日,但石生掛懷沈家妖女,究竟何去,還得看他主意。心念作罷,不免淺歎一氣。石生沉吟少許,喃喃道:“倘若一、兩日倒罷,可黑騎軍何時至此猶未可知,實是耽擱,不如……”話言未盡,朱重卻岔道:“這城中不過三處驛館,官驛嘛,恐是走不得了。至於私驛,我等昨日到此已是車馬一空,唯下僅餘城南一處,便在城門近旁,相詢無妨。”


    話罷,石生謝過朱重,拉上梁安欲去,又聞“誒,誒,蓑衣帶上,這天色雨水未盡,不知幾時又要下將起來,免生著涼。你那托存物件且先留下,待尋了車馬再來拿取罷。”石生應謝,取了蓑衣鬥笠便與梁安行出門去。走不多時,錢大披著皮褂自樓上悠悠踱下,對朱重問道:“走了?”


    “尋車馬去了。”


    “嗯……這幾日巡街的看得緊,叫弟兄們莫要外出晃蕩,免生事端。”說罷亦自踏出驛館,不知何去。


    且說石、梁二人出了驛館,行至街上,隻見兩旁店門或掩或閉,買賣無幾,煞是冷清,不免唏噓一番。待到城南,左右尋來不曉驛館何在,隻得詢與城防士卒,恰時門侯撞見便與近前說話。


    “二位小兄弟可是昨日隨了錢大一行而來?”


    “正是。”


    “我方才聞聽二位尋這驛館,莫是錢大方來便走?那可真是苦了眾家兄弟勞碌。”


    “錢大自要多歇幾日,隻是我二人尚有旁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如此說來,二位小兄弟卻不是與錢大一路,無怪眼生得緊。我還道這販夫之中怎有二位如此身貌,眼拙,眼拙了。”門侯窘笑一聲,接道:“可惜數日前自接報黑騎軍欲過桐鄉,上首便吩咐城中正街空置,以接黑騎軍臨,是以買賣行商去走不少,現下恐無車馬再行,二位小兄弟怕要多候上幾日了。”


    說話當口兒,城外一騎急行而來,口中呼喝。“報——!黑騎軍已至城外八裏!”


    門侯見狀告了聲自便,忙上前去:“可看得真切?”“那兩麵旌旗上刺‘墨’字,豈能作假!”“好,好,快!大開城門!備迎黑騎軍!我去報知大人!”說罷,門侯搶上快馬便去。


    眼見城防士卒整裝以待,梁安嘻道:“既無車馬,不如留此瞧瞧這黑騎軍容如何?”石生無奈,隻能苦道:“也隻能隨你心意,還能如何。”梁安燦燦笑來,隨將他拖拽旁後。這時,細雨又至,二人本想尋一茶館酒肆,奈何無門,隻好披蓑帶笠置在街角,無聊觀望。


    約摸小半個時辰,街側駐足候觀者愈聚愈多,熙攘漸起。城門旁,一身穿官服,須及三寸之人,正自傘下焦急相候。忽而門侯快步貼近,附在耳邊悄悄低語,頓教那人喜顏驟上。“快、快,將傘撤開!嗯?這衣裳……快,灑些水來!”“大人……這……”“叫你灑便灑,何須嘮話。對,對,肩上,肩上!頭上!對。……嗯?茶水?!你!……罷了,罷了,快灑,肩上、衣擺弄濕了,快!”


    就在這時,一士卒慌忙跑來,口中低呼:“黑騎將軍到!”邑宰聽罷,甩開門侯,進直門下拱手恭候。不多時,一隊騎軍穿門而過,徐徐停駐邑宰身前。隻見眾騎黑甲覆身,盔頭遮麵,長槍後負寒芒閃爍;身下戰馬亦教尋常高壯,鎖甲翹鱗,唯餘四蹄露於甲下。當中領騎,亦同玄色戰甲,甲葉層疊連襟,身後披風銀絲綴邊,頭冠頂上一對雉雞翎子高高揚起。此人不過三旬年歲,但一雙冷目卻奪人心魄,威儀難當,正是黑騎軍將領——墨羽。


    圍觀人眾見此陣勢,喧囂驟減。邑宰連忙上前揖道:“將軍路途沉勞,下官略備薄酒,還請將軍與眾將官隨下官上館休歇。”語畢,忙把笑臉迎上,卻見墨羽直將自己盯望,心頭竊喜。“將軍瞧見我這雙肩潮濕,必覺雨中苦候良久,心中但有些許善意,我便好將話頭上遞,嘻嘻。”想來如此,麵上喜色更甚,眼角亦不時自往肩上打量。不想輕輕一瞟竟教他笑顏僵白,隻因一片茶葉末子貼在肩頭。邑宰窘迫不堪,隻得趣道:“哎呀,適才起風,不知何處吹了片樹葉子來,有失儀態,還請將軍勿怪。”說著,連將茶葉掃下,心裏卻把門侯咒罵百遍。


    “是他?!”就在這時,石生輕聲疑語,不知望見了誰。梁安順他目光看去,不覺周身一緊。“是他!”隨即忙扯石生衣袖,口中低喝:“走!”二人擠過人叢,愈走愈快。待到人蹤稀少處,梁安猛然回身,眼見無人跟從,這才懼意稍泄。石生不明為何異樣驟生,直口問言。梁安略整心緒,緩道:“方才我隨你疑聲看去,不想竟瞧見了魔盟中人,將劍寅!”


    “便是那上襲淩雲之人?”


    “……便是他!當時他正於一黑袍人身側,顯未察覺我身,否則難逃……”


    “黑袍人……可有錯看之處?”


    “雖未得見麵目,但……那份氣度,隻瞧一眼便如縛身寒潭……錯不了!”


    “既是魔盟中人……那他亦同?!”石生鎖眉,喃喃不惑,直聽得梁安莫名其妙,但驚懼存心,如何細想,隨即深吸一氣,道:“走,此地不可再留,走!”說罷,自顧拽起石生直往驛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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