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瓷房子裏熱熱鬧鬧全家人齊聚著,朱傳文早就讓鮮兒張羅著好酒好菜,昨天譚永慶一家來拜年,譚貴現在可是漢耀麵粉廠的一名車間頭頭了,在朱春山的調教下工作幹得也是有模有樣,每個月的工錢有著8個銀元,可把譚家老小高興壞了。


    有著朱傳文這個東家當靠山,朱春山明裏暗裏的也在暗示著譚貴,隻要他好好幹,這職位還能升,但是要在工廠裏仗著朱傳文大舅哥的名頭生事兒,這說不準就變成普通工人了。譚貴本來不以為然,但最近聽說連朱春山都被免職了一周,扣了一周的工錢之後。


    也是本本分分了起來,都是莊稼人,也都是憨厚的性子,沒那麽多毛病,調教調教也是好用。


    現在的譚貴,可算是識字班裏的積極分子,譚家怎麽說也是闊過,給孩子啟蒙的錢還是拿的出來的。


    瓷房子·小花園


    “小三,你也給我做個雕塑。”這是朱傳武咋咋呼呼的聲音。


    自從朱傳武回來,夏玉卿、夏玉書、朱傳武、朱傳傑四小隻算是又聚集在了一起,現在算上朱小婉,可以稱得上是五小隻了,整日在瓷房子裏跑、玩算是給平時安靜的瓷房子增添了點樂趣。


    “二哥,這雕塑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朱傳傑此時拿起了範兒,這臭小子明明就是不想做,找起了借口。


    “嘿!跟你二哥還擺起了架子。”朱傳武擼了擼袖子,打算給自己這個弟弟點顏色瞧瞧。


    “傳傑,你就給二哥做唄!”夏玉書替著傳武說著好話。


    這讓本來要動手讓朱傳傑屈服的傳武停下了手,揶揄的目光看向兩人。


    隨即拿胳膊肘子捅了下夏玉卿,夏玉卿一臉的無奈,能怎麽辦,就這樣著唄,倆小孩的心思明晃晃的都在寫在臉上,任誰都看的出來。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也是一段佳話不是,朱傳文也等著呢,這事兒和夏元璋也是說過,再等兩年,等倆孩子18了,這事兒就正式定下來,這監視的事兒朱傳文和夏元璋可早就安排給了夏玉卿。


    任誰也看不出來,夏玉卿濃眉大眼的,還是個幹間諜的好材料。


    反正朱傳傑和夏玉書兩人是沒看出來。


    朱傳傑聞言,秒慫,轉念又想著自己這是為了指揮二哥,現在打架是完全打不過了,有著夏玉卿幫忙都打不過,所以能指揮朱傳武自己也是賺了。


    隨即,說道:“二哥,你看啊,你準備材料,我給你做。”


    這話一出口,朱傳武那活泛的心思就動了,似乎這夏玉書的話還真好使,看來這以後自己得多和夏玉書搞好關係,怎麽也得讓小姑娘多往自己這邊站站。


    “傳傑啊,我可是發現你的破綻了。”朱傳武心裏暗暗爽著,“走小婉,和二哥準備材料去。”說著一把抱起13歲的小姑娘,就向著小花園搭建的那個堆積朱傳傑雕塑材料的小窩棚走去。


    5小隻的玩樂暫且不提。


    瓷房子迎來了拜年的眾人,夏元璋父子二人和穀庵升的到來,算是又增加了些年味兒。


    “東家,恭喜發財!”夏元璋進門就抱拳擺著手,說著吉祥話。


    “東家,心想事成!”穀庵升同樣。


    “夏掌櫃,快請進。老穀你也是。”朱傳文在門口招呼著眾人。


    飯桌上朱開山父子倆作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可避免的,幾人聊起了工作。


    “東家,這《北洋官報》你看了吧。”穀庵升拿出一份1月的報紙。


    “怎麽?”冰城路遠,這津門1月的報紙到了冰城,也就晚了些時日,臨近年關朱傳文忙著核算去年一年的收益,也就沒顧上看。


    “所以說,東家你這是目光如炬……”穀庵升說著就拍了個馬屁。


    “行了,別跟我來這套。”朱傳文笑著打斷了老穀接下來說的話,老穀這人什麽都好,就是這嘴啊,總是閑不住,穀庵升融入夏元璋、朱春山幾人的圈子也簡單,就是靠捧,逮著誰捧誰,也不得不說,老穀這人還有點社交牛逼症。


    穀庵升也不在意,他這毛病是改不了了,朱傳文時常就會打斷他的話。


    朱傳文接過老穀的報紙,原來從1907年1月開始,清政府正式下令廢除裹腳。


    “春山叔,你看看,這事兒還好我發現的早。”朱春山在一旁陪著朱開山和夏老爺子喝酒,聞言也是拿過了報紙,可能是酒上了臉,有些發紅。


    朱春山得罪朱傳文的事兒,在麵粉廠什麽版本都有,什麽算錯了帳被罰,什麽挪用了公款等等。


    但是具體是什麽就連夏元璋和穀庵升都不知道,朱春山也沒說,倒是後來官複原職才平息了風波,也是給麵粉廠裏的鷂子山的老兄弟提了個醒兒,重新爆發了工作熱情,算是歪打正著的事兒。


    “好啊,這事兒好!”朱春山稱讚著這條上諭。


    “老穀,春山叔都說好,我覺得這事兒應該登在咱《工人周刊》上,別忘了弄成白話。”朱傳文說道,這是第一次在《工人周刊》刊登清廷的政令,朱傳文不是迂腐的人兒,這對的咱就支持,錯的就反對,沒那麽難取舍,但是清廷政令的刊登權在朱傳文這裏,老穀拿過來也是詢問的意思。


    “好的東家,我讓喬洪國辦這事兒去。”穀庵升說著就夾一塊牛肉,往自己的嘴裏送去,這事兒算是定了。


    “那個煉鋼廠的負責的人找好了嗎?”朱傳文又朝著穀庵升問道,自己也是夾了塊牛肉,幾人算是邊吃邊喝邊聊。


    “還沒呢,徐壽您知道吧?”穀庵升將那份報紙放在了手邊,打算走的時候再帶走。


    “你說說。”朱傳文還真不知道這個人。


    “這可是位奇人,咱大清可是也有人的論文能登上《Nature》的。”穀庵升砸吧了一下嘴兒,就開始娓娓道來……


    徐壽,字生元,號雪村,江蘇無錫人,如果按照洋人的稱呼他的職業就是科學家,他算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被《Nature》收錄論文的第一人,直到1884年逝世,所編纂譯著的化學書籍和工藝書籍有13部,在往前倒騰個20多年,算是清國科學界的一麵大旗,曾入曾國藩幕,也就是幕僚。


    “這麽厲害。”朱傳文有些驚訝的說道,《Nature》在英國的帶頭下,現在可是學術界的頂級雜誌,這份雜誌的出現便是這個定位。在許多科學研究領域中,很多最重要、最前沿的研究結果都是以短訊的形式發表在《自然》上。所以不由得朱傳文不驚歎。


    “還不止。”穀庵升說道。


    徐壽與另一位清國科學家華蘅芳進安慶內軍械所,製造出中國第一台蒸汽機。同時設計、製造輪船。曾國藩去世後,李鴻章等官僚都爭相以高官厚祿來邀請他去主持他們自己操辦的企業,但是徐壽都婉言謝絕了,他決心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譯書和傳播科技知識的工作中去。


    之後便與華蘅芳等人創立了上海格致書院,主要是陳列科學儀器、舉辦科學展覽、開展科學演講、討論科學知識、進行科學普及,可以算是此時的一個科學活動中心。


    “老穀,你這意思,你有把握請來……”朱傳文試探著問道,老穀起了頭,這人啊自然是和徐壽有著關係,或者和這上海格致書院有著關係。


    “嗯,算是徐先生的門生吧,這人叫曲正乾,曾經在上海格致書院求學,後來跟著徐先生的兒子徐建寅研究火藥來著。”穀庵升說道。


    火藥,這專業有些不對口啊,朱傳文心裏想到,臉上的表情被穀庵升看在眼裏。


    “東家,曲正乾這人自從徐建寅出事兒,就在盛宣懷的漢陽鐵廠工作,可是看不慣盛宣懷大舉引進親朋故舊,公司營私舞弊,這連年的入不敷出。我在《蘇報》當主編那兩年就回了老家,當時被個鄉學請去當先生了。”穀庵升有些惋惜的說道。


    他和曲正乾是同鄉,自是知道這人的本事,原先也是和朱傳文要了個權限,今天正好朱傳文問了起來,索性就說說。


    “哎,盛宣懷此人。”朱傳文對這位清末的洋務代表不好評價,時事造人,時事也逼人,不好說啊。“這位曲正乾答應來了嗎?”感慨後的朱傳文問道。


    “暫時不知道願不願意來,但就是這麽一提,我已經寫信過去了。”穀庵升看朱傳文問的如此迫切,有些尷尬,他寄去的信上,裏麵大篇幅的寫了朱傳文在日本所說的話,老穀相信但凡有著熱血的人,看到這些鐵定是回來的,不過確實不敢和朱傳文打保票,凡事有個例外不是?


    “那這徐先生兒子能來嗎?”朱傳文問道,他剛才隻是聽說出事兒了,就沒細問,拿來主義的朱傳文想著這樣成熟的科學家才是最好用的。


    “來不了了,辛醜年(1901)的時候工廠爆炸殉職了,我說的這位曲正乾也是低沉了許久,才應同學之邀請去了漢陽鐵廠。”穀庵升說道。


    “可惜~”朱傳文也是為著這位徐壽先生的兒子可惜。


    其實他不知道,這位徐壽的兒子,叫徐建寅,是中國近代犧牲在科研崗位上的第一位科學家,活著的話到現在也是老朽了,年近60。


    而且徐家自徐壽以來,備受洋務派青睞,來了也不是好事兒,當年就是為研究不被洋人卡著脖子的無煙火藥,殉職的,還好無煙火藥研製成功了,但在生產時,發生了不幸。時任兩湖總督的張之洞為表彰徐建寅的功績,請奏清廷,按軍營提督陣亡的例子給予優恤,並追贈為二品銜內閣學士,交國史館立傳,入祀昭忠祠等,算得上與國同休。


    朱傳文現在也就隻有等穀庵升這位同鄉了,有著漢陽鐵廠的工作經曆,這漢耀鋼廠不在話下。


    為什麽這麽說,朱傳文在最近,和穀庵升兩人可是收集過清國的鋼鐵產量,僅漢陽鐵廠一座幾乎占了清國全年鋼產量90%以上,達到了五六萬噸,也就是現在日本人追逐的那種100噸產量的煉鋼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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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朱傳文現在也是期待了起來,希望這位曲正乾能來。


    飯桌上這邊出現了短暫的寧靜,剛才的信息量太多,得消化一會兒。


    “六六六啊!”


    “五魁首啊!”


    飯桌另一邊,朱開山、朱春山兩兄弟可是陪著夏老爺子在劃拳喝酒,熱鬧非凡。


    朱春山是個木頭腦子,不笨但是生意上的事兒,朱傳文怎麽說他就怎麽幹,很少會自己動腦子,也就陪著自己大哥喝酒。


    夏老爺子此時心裏高興的很,三江口的朱閻王在他麵前也是小輩自居,舒服啊!可真的能和三江口的老夥計吹吹牛了。


    幾人盯著他們劃了會兒拳,夏元璋此時慢悠悠的開了口:“東家,聽你倆這麽一說,我在大連也有著兩位好友。”可是一直聽著兩人的對話呢。


    這辦鋼廠的事兒他也聽說了,也知道朱傳文現在可是煤礦、鐵礦都有,煉鋼廠的設備也齊了,按照酒樓來說,料都備好了,就差個廚子。


    原本夏元璋以為朱傳文這事兒都操辦好了,也就沒打聽,麵粉廠和卷煙廠的事兒也多,顧不上。


    “您說,夏掌櫃。”朱傳文和夏元璋這關係真算是理不清了,這夏元璋的輩分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很是難受,但不管怎麽說,這可是最早跟著朱傳文的人,也是朱傳文最為放心幾人之一了。


    “我推薦這人啊,是一對兒兄弟,哥哥叫周富,曾在旅順船塢局當鉗工,弟弟叫周貴,做著點馬車配件的生意,大連兵災的時候也是托了東家的福,去了鄉下躲避算是分毫未傷,最近,漢耀的麵粉生意拓展到大連,我算是有了兄弟倆的消息了。兩人說是準備開個煉鐵廠。”夏元璋說道。


    朱傳文一聽,這也行啊,人家打算開煉鐵廠,說明對著煉鐵的生意有著把握,雖然鋼和鐵差的有點多,但是這生鐵的冶煉,朱傳文也是打算辦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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